“容我出战……”
在这一声声的请战中,曹操猛然抬手止住众人的话语。
旋即,曹操的目光从张飞的身上掠过,打量了下方那不足十丈的小河,又看向着在对岸那一片不知是否藏有伏兵的密林。
黄昏将至……
曹操不禁疑心大起。
毕竟一路来都是觅着刘备大军留下的行军痕迹追寻,可这历阳桥将痕迹都彻底隔断。
又有张飞横在历阳桥上,曹军斥候根本就不可能闯得过去先行查探刘备大军的痕迹。
虚张声势?
还是设有伏兵?
曹操似是又回到了昨夜的困局。
有张飞这么一个万人敌阻拦在历阳桥上,即便是将典韦派上去斗将,短时间内也分不出胜负。
可稳妥地派遣小股兵力强行通过历阳桥探查,怕也是有去无回。
而全军压上去,一旦刘备大军当真没有走远,选择了在后方密林埋伏,那么曹军所面临的困境可就是劣势兵力遭遇半渡而击。
就在曹操皱眉为难之际,张飞再度迎着六万大军喝道。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顿时,在张飞的这一声暴喝中,曹军士气几乎是明晃晃地再度掉了一截,各处已经出现了一阵骚乱。
这一刻,曹操意识到自己已成骑虎难下之势。
赌……桥后没有埋伏?
曹操不敢赌。
而曹操更担心在这里白白耗上一阵,天色彻底暗了下去都没能安营扎寨,说不得刘备大军直接趁势强攻,同样也是不妙。
“退!退!!退!!!”
曹操不甘地连喝了三声,无视着一众战将的请战,直接调转马头往着后方退去。
顿时,浩浩荡荡的六万大军就如同潮水一般缓缓地退去。
这一幕,让张飞本来就瞪着浑圆的眼睛,再度圆了几分。
真退了?
真被子坤给料中了?
俺已经利害得有喝退雄兵六万的程度了?
不过张飞牢记李基的交代,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依然站在历阳桥上目送着曹军退去。
而不仅仅是张飞惊讶莫名,在后方密林内的许褚、陈到此刻看向李基的眼神,也是敬若神人。
原本在李基让张飞一人独守历阳桥之时,许褚、陈到不免觉得想仅凭一人吓退雄兵六万过于异想天开了。
即便是曹军顾忌后方有伏兵,好歹也会派人试探一番才是,届时是否有伏兵方有定论。
可曹军居然就这般匆匆退走了。
平日里显得沉默寡言的陈到,此刻话语却是宛如连珠箭似的吐出了一连串的不解之处。
“都督,我不明白为什么曹军会被翼德将军如此一吓就退却了?”
“那曹操亦是精于用兵之人,翼德将军再勇,以箭雨逼迫翼德将军退走,然后派遣小部过桥探查,自然清楚是否有伏兵。”
李基将许褚不久前强行按在自己头顶的头盔摘下了下来,塞入到了许褚的怀里,然后以衣袖擦了擦汗。
时值夏末,即便是接近黄昏,气候也是相当闷热。
藏身密林之内,头上还要顶着个头盔,让李基也是满头大汗。
不过许褚也是担忧李基的安危,生怕曹军强行冲桥,或许会有乱箭波及到李基,所以硬要李基戴上一顶头盔。
“曹操没有派遣小股兵力过桥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昨夜曹操出于谨慎才派了小股兵力出营探查,结果却是延误了战机。”
“再者,时近黄昏,天色将暗……”
李基摊开折扇给自己扇了扇风,方才接着说道。
“对岸若有伏兵,那便是白白又折损了一股兵力;对岸便是没有伏兵,那小股兵力探查完毕回禀结果,曹操也必然浪费了大量时间,今日也同样来不及过桥。”
“因而,无论对岸是否有伏兵的最终结果都是一致的情况下,曹操出于谨慎直接选择退却安营,休整大军,这无疑是善战者必然会做出的选择。”
在李基那风轻云淡的解释中,许褚听得是云里雾里的,陈到却是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似是张飞一人喝退的雄兵六万,实则令曹操所忌惮的除了伏兵外,却是将天时地利都运用到了极致。
“叔至拜服。”
陈到恭恭敬敬地说道。
与其余将领相比,陈到跟李基接触的时间有限,被刘备所重用后便一直都在训练白毦兵。
因而,陈到即便是听过无数遍关于国士侯的传闻,却远远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一次来得震撼。
六万大军,却是被国士侯轻松地玩弄在股掌之间,轻易逼得雄兵六万不得不后退数里扎营。
而李基面露笑容地回了一礼,然后目光重新看向远处即将完全消失的曹军身影。
第655章 斗智
李基从来就不是什么赌狗。
用兵之道,讲究的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正奇相和。
张飞之所以能够如此逼退曹军,最重要的是一个巧妙的时机。
当然,此计成功与否,关键同样在于对手是曹操。
将近黄昏,受限于时间,善于用兵的曹操能够做出的安排不多。
也正因为曹操善于用兵且生性多疑,只要李基将曹操其余能做的选择都无形中堵死,曹操自然就不会冒险。
若换做夏侯惇为统帅,说不准就头铁地赌一手对岸没有伏兵,且即便又损失一部分兵力也完全无所谓。
届时,虽说李基不会因这种莽夫之举产生实质损失,但安排的后手无疑就会彻底被扰乱。
而眼见陈到有“进步”的想法,李基也干脆顺口考究了起来,问道。
“叔至,你且说说,若你为统帅,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那历阳桥是否保留?我军又该如何调度安排?”
陈到闻言,凝眉思索了一阵后,答道。
“这河面不足十丈宽,即便破坏了历阳桥,曹操也能在顷刻间再度修建出一座可供大军通行的桥梁。”
“因而,这历阳桥该原封不动,如此或能再唬住曹贼一段时间。”
“而我军可在这争取到的时间里加紧修固后方营寨,甚至足够在临近再修建一座小寨以成掎角之势。”
“如此一来,我军依仗两座营寨之固,以三万兵力拖住曹军六万大军十天半个月并不是难事。”
说罢,陈到抬眸小心打量着李基的反应。
李基则是笑了笑,道。“叔至稳重,用兵亦初具大将之风也。”
这并非是李基在夸奖陈到,而是一个实事求是的评价。
仅从陈到所言,便能看出陈到的能力不差,步步为营的稳重,如此选择也能够稳稳地拖住曹军。
如今李基手中的军粮不足是事实,可同样的曹操粮道被断在即,郯县、沂水两面告急,曹操更是耗不起。
莫说是拖住曹操十天半个月,以营寨固守个五六天的时间,曹操都肯定受不了了。
只是,就在李基的话音刚落之际,张飞却是三两下的功夫就破坏了历阳桥的承重,让这一座历阳桥当场坍塌。
“糟了,翼德将军冲动了!”
陈到脱口而出地道了一句。“如此一来,曹贼必然以为是翼德将军心虚,知悉密林之内未有埋伏。”
李基抬手安抚道。“叔至勿急,翼德所为,乃是吾之吩咐。”
“都督,这是为何?”陈到不解地问道。
李基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笑容,然后开口道。
“当然是……诱曹操上当……”
说罢,李基抬头看着上空,手中折扇还在慢慢地摇着,喃喃地道了一句。
“已经七日未曾降雨,最近的一次降雨得到明日正午,正可谓天干物燥也……”
……
就在曹操率领着大军有些狼狈地退后三里,正一边安排人手扎营,一边等待天黑后,再派遣心腹悄然渡河到对岸摸清是否有伏兵。
届时,大军好生休整一夜后,无论对岸是否有伏兵都能做出妥善的对策。
然而,在曹操从斥候的汇报得知在大军退却后,张飞匆匆毁了历阳桥就消失在了对岸的密林之内时。
曹操忿怒得额头似有青筋在连连跳动着。
正所谓:事不过三。
从昨夜到如今,曹操已经接连遭遇到三次疑兵之计了。
“小儿安敢欺我?”
曹操将手中水囊猛掷于地,怒不可遏地说着。
“召集全军继续进发,我今夜就要渡河追上张飞那厮,非得将他抽筋剥皮不可。”
若是对岸有伏兵也就罢了,可没有伏兵的情况下,曹操率领大军六万却是被张飞一人给吓退了,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戏志才闻言,连忙开口劝说道。
“主公不可,尙未知刘备派遣何人断后,断后兵力又是几何,若是国士侯为主将,说不得是有意为之,为的便是引主公怒而夜间渡河。”
这一言,让下意识以为是张飞独自断后的曹操,猛然冷静了下来。
在骑兵全军覆没后,曹操不仅失去的是战场上的主动权,甚至就连能够探查到的情报都相当有限。
眼下最关键的是,曹操完全不清楚对岸的是刘备大军在埋伏,或仅仅是一支断后的偏军,且这支偏军又是何人为主将。
主将是张飞,与主将是李基,这无疑是两个概念。
可没了骑兵,曹操就有如瞎子一般,根本难以确定。
曹操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重新细细地考量了起来,心理状态却是不自觉地倾向于“事不过三”。
扬州军已经连用了两次疑兵之计,怎会还有第三次?
且曹操对于张飞也是相当的了解,被刘备命令断后,一时头铁扼守历阳桥畅快一番,意外吓退了自己后,会做出破坏桥梁,暴露底细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了。
“兵贵神速,越快咬住刘备大军,便越有机会与曹洪所率领的三万大军合围夹击……”
曹操喃喃地道了一句,却是下定了决心。
“若是仅有张飞所率的少量兵力断后,如今张飞自曝底细,却足以佐证刘备已率大军日夜兼程赶往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