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现身,冷处理,这无疑更符合官场与政治的明智选择。
毕竟,谁知道这刘营之事会牵扯到什么程度,一个办不好还得背上蔑视汉室宗亲,甚至惹得刘备不喜。
这一幕,看在了周边百姓的眼中,令百姓们暗自叹息了一声,却也不至于感到意外。
这才是常态。
地方官员与世家豪强之间总会存在着大量的关联。
唯一让不少百姓们面露犹豫的,则是那跪在风雪中的刘营已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怕是历经了艰辛,又必然蒙受了大冤屈,否则不至于此。
此时,在风雪中大量的甲士拱卫的马车停在原地,一个个世家仆从则是快步上前要将那跪在地上的刘营包围起来。
以风雪为背景,更是显得刘营是那般的无助,看得周遭百姓都莫名生出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而就在这时,一声温和又不乏威严的声音从马车中响了起来。
“且慢!”
下一刻,一个温润如玉般的儒雅君子从马车内掀起帘子走了出来,许褚连忙为李基披上大氅以挡风雪。
也在这一声命令中,那些原本向着刘营包围了上前的奴仆动作不由得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脸色隐隐发白的许玚。
李基眉头微皱,冷声道了一句。
“怎么?本侯的话不管用了?”
几乎是在李基话音落下的瞬间,站在最前的一列虎卫齐刷刷地拔刀而出,刀刃直指着那几名奴仆的方向。
顿时,那几名奴仆被吓得肝胆俱裂,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迟疑,连滚带爬似的退到了一旁。
旋即,在许褚的拱卫下,李基下了马车,急步走到了刘营面前,温声道。
“老翁快快请起,有何冤屈起来再说。”
刘营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年轻俊美得有些过分的男子,硬着头皮地问道。
“敢问足下何人?不知能否管谯县之事?”
“若老翁至此所受冤屈发生在豫州境内,我都能管上几分。”李基温和地解释道。
刘营那显得异常苍老的脸庞隐隐一喜,一手颤颤巍巍地继续捧着血书之余,一手则是伸入怀中摸索着什么。
这令护在李基左右的许褚大为警惕,下意识往前一步就想挡在李基的身前,还是李基伸手拦住了许褚。
李基是第一次见到刘营不假,但刘营的过往以及经历了什么,李基说不准比刘营本人都来得要清楚。
刘营不可能会做行刺之举。
下一刻,刘营的手伸了出来,拿着的是一卷竹简,开口道。
“这是我带在身上的族谱,足以佐证身为中山靖王之后的身份,请贵人查阅。”
李基没有接过族谱,仅仅是上前将刘营强行搀扶了起来,又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在了刘营的身上为其遮挡风雪之余,接过着刘营手中的血书,然后环视四方,高声道。
“老翁怕是误会了什么。”
“吾会在此驻足,并非是由于老翁所自称的汉室宗亲身份,仅仅是因为你是汉人,是大汉的子民。”
“而我乃是大汉的国士侯,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此言一出,刘营激动得热泪盈眶,感受着大氅所残留的余温,整个却止不住的浑身发颤。
第799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周边目睹了这一幕的百姓以及虎卫,亦是人人动容。
朝廷的腐朽,令百姓们早就习惯了贪官污吏的存在,甚至渐渐已经不再抱有多少期望。
可此刻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名扬海内的国士侯为一身份不明的老者披氅,却是让一众百姓与士卒们无一不是热泪盈眶。
身怀感触的原因,不仅仅是由于李基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却是跪在雪地中的刘营,何尝不是这片中原大地这些年来无数百姓有冤无处诉说的缩影。
乱世的源头往往只是简单的“土地兼并”四个字。
可其中却不知蕴含了多少百姓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没了土地,对于百姓而言无异于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莫说是周遭的百姓,便是那些追随李基已经有些年头的虎卫,亦是感觉眼眶止不住的发热。
毕竟如今的虎卫依然有小半是当年跟着许褚一并追随刘备的谯县人,看着同为谯县人的刘营得了李基的重视与礼遇,自然难耐感动。
“侯爷仁德。”
不知谁呼了一声,却是让虎卫与百姓们自发地跟着不断高呼了起来,甚至有些饱读圣贤书的世家代表看着一幕也是大受触动,跟着也狂热大喊了起来。
世家豪强是这个乱世的动乱之源,这个群体也是一个利益体。
可世家子往往又是这个时代平均道德水准最高的群体之一,他们重仁德忠义,亦重汉室正统。
李基的这一番言语,无疑也完全符合着无数世家子曾经读书之时不自觉幻想而出的那道身影。
上扶汉室,下安黎庶……
上马可平定乱世,下马则治国安邦……
仁德忠义,俱在李基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让暗中不知骂了李基多少次的世家子,此刻看向李基的眼神中却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憧憬。
直至李基抬手示意,那在东门不断回荡震散着雪花的声音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而知悉了李基身份的刘营,双目既是感动又是兴奋。
国士侯!
大汉还有谁人不知此名。
刘营自然不会例外,惟独出乎着刘营预想的则是国士侯比想象中的要年轻得多,外貌也俊美得太多了。
“竟是国士侯当面,老朽眼拙,请侯爷恕罪。”
刘营一边说着,一边还欲重新向李基行礼。
李基劝阻了刘营的举动,让许褚给刘营送了个手提小火炉取暖之余,则是当着无数人打开了那一份血书。
无数道目光崇敬地注视着那道在风雪中低头看血书的身影。
足足二十余息后,李基方才郑重地将手中血书一合,沉声地问道。
“血书所言为真?”
“我愿以列祖列宗起誓,不敢有丝毫作伪,且其上有同宗三十余人以血留名,均能佐证。”刘营激动地开口道。
“好!”
李基道了一声,然后将血书递给许褚,开口道。“仲康,将血书内容高声念出来,告知世人。”
“是,侯爷。”
许褚应了一声,接过血书,然后便是念了出来。
血书的内容并不复杂,甚至可以称得上直白。
就如同刘备的故乡楼桑村一般,祖上就开始在谯县周遭定居的刘营所出生的莲里村,也是以中山靖王之后的一支刘氏子孙为主体。
且莲里村所坐拥的耕地相当的肥沃广阔,这也让刘营这一支汉室宗亲后人虽说沦为农民,但过得却还是相当的安稳。
而此前谯县本土的世家豪强则是以三家为首,分别是曹氏、夏侯氏以及桓氏。
随着曹操的崛起,曹氏与夏侯氏在近年间早就已经逐步迁到了青州。
尤其是李基大肆进攻豫州后,曹氏与夏侯氏都已经彻底迁走,田地也都变卖了出去,这让桓氏在谯县渐成一家独大的状态,坐拥良田何止万顷之多。
然而,被尚未重视的豫州黄巾扫荡而过,谯县仅剩的世家豪强就尽数被灭屠了个干干净净。
这也让谯县一时成了世家豪强近乎空白的一片地域,成了无数世家豪强争相而至的地域。
尤其是从外面才迁过来的南阳许氏,谯县更是当下最为理想的安家之处。
可谯县的地契田契早就被烧毁,曹氏夏侯氏迁走,就连桓氏都做了土,其余大大小小的豪强也都被屠了个干干净净,自然无人知悉哪些是原本世家豪强的土地。
可这在某种程度上,反倒是更便于世家进行操作。
不知哪些是被黄巾所占的土地不假,但分辨出哪些是肥沃的上田却是不难。
而住着一窝中山靖王之后汉室宗亲的莲里村,就此被盯上了。
在刘营意外得知了村子所有的田地被大量篡改,在后续即将被更易为许氏所有后,一时村中群情汹涌,不少村中青壮当即去拦住了清算田亩的世家子打算讨个说法。
结果却是莲里村青壮反倒被大量打伤,一部分还被逮入到大牢之中。
更为重要的是,莲里村上下赖以生存的上田、良田也即将被改为偏僻的下田、荒田。
这对于莲里村而言是致命的,足以让整个村子今后饿死大半的困境。
而在许褚念罢,左右一片安静,世家豪强们大多脸色剧变之际。
刘营哭诉着开口补充道。
“侯爷,非是老朽无礼,实乃是村子的耕地若是被改为下田、荒田,就算来年能勉强为朝廷交足算赋、口赋、田赋等赋税,仅剩的粮食也根本不足以活命矣。”
“为求活计,又知刘皇叔同为汉室宗亲,这才与村中同族一并写了血书,一路前来到汝阳试图求见侯爷,请侯爷施恩,使我一村上下来年不至于饿死。”
李基听罢,久久不语,片刻后才高声长叹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叹民生之多艰,更叹人心之贪婪……”
旋即,李基转身扫视四周,与百姓兵卒们对视而过,又落在了不自觉低头的世家豪强,然后开口宣布道。
“此事,本侯必将一查到底,不仅仅是谯县,而是整个豫州都要一查到底。”
“且,本侯决定上禀主公,请主公即刻上书朝廷请对税赋进行改制,为我大汉子民减赋,不可再现苛政猛于虎之状。”
“使大汉子民不再因税赋而忍饥挨饿,乃至于家破人亡。”
第802章 衣带诏
玉带?
李基微微一怔,然后便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玉带何在?”
“知其事关重大,故不敢让玉带离身片刻,请侯爷见罪。”
孙乾解释了一句,然后便起身解了玉带,去了外袍,将绑在了里面的玉带小心地解了下来,送到了李基的面前。
李基接过玉带,在上面摩挲了一阵,然后便发现了没有缝好的一个缺口,伸手往里一扯,径直扯出了一块染血的布块。
李基微微眯着眼,将手中的布块展开,其上以血书成的内容映入眼帘。
衣带诏!
孙乾注意到李基脸上微微有些变幻的神色,心中同样好奇万分那血衣上所书的内容,但也清楚有些事情不清楚未必不是好事。
甚至关乎天子之大事,也未必适合直接让主公知晓。
足足片刻后,李基将手中血衣重新叠好拿在手中之余,开口道。
“公祐立大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