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刚肃少言的张辽或是萌生死志，此刻却是豪情勃发，随手撕下披风绑住被张飞捅了个窟窿只能耷拉着的左臂，右手紧握着黄龙钩镰刀，大呼。
“儿郎们随我赴死，为大军断后，可惧呼？”
“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八百并州儿郎齐应出声。
“战！死战！”
“死战！！！”
在一马当先的张辽率领下，八百精锐紧随其后高声怒吼。
而率先迎接逆流而上的他们的，则是一股白马义从抛射而来的箭雨。
张辽没有丝毫躲避，手中黄龙钩镰刀挥舞格挡，就如此率领着八百精锐直直地从这片箭雨下冲锋而过。
朵朵血花，在这八百精锐中绽放而出，不断有被箭矢命中要害的骑兵坠马。
可更多的却是负箭继续前行，冒着箭矢紧随于张辽身后。
下一刻，张辽率兵决死撞入后方奔袭追杀的白马义从之中，撞得不少骑兵当场粉身碎骨，也撞得白马义从的奔袭之势一滞。
负伤久战多时的赵云并没有随军追袭，代为指挥着白马义从的田豫也不是张辽的对手。
这让反冲锋的张辽一时逞凶，竟显得无人能挡，一柄黄龙钩镰刀左冲右突之下，硬生生地阻住了大部分白马义从的势头。
直至，追随张辽的精锐死伤殆尽，张辽近乎力竭，又有一暗箭射毙了张辽胯下战马……
在被战马压在地上再无一丝力气的张辽，仰望着上空那雨后显得澄清的天空，无视着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的白马义从，不禁回想起广阔无边的并州草原……
“真想继续在草原驰骋啊……”
“奉先，我先行一步了。”
……
而就在吕布率领着残军狼狈往南逃窜，正为及时撤离而大感侥幸之时。
长安城门轰然告破。
在马腾与杨任两军合力猛攻之下，盘踞在长安多年且早就无以为继的董卓残党，根本就无力抵挡攻势。
随着郭汜的首级被马超斩下，长安城门也被庞德所破，这也代表着长安沦陷，彻底打通了前往洛阳的道路。
此刻，顾维遥望着城门大开的长安，心中激动难以言喻。
而就在马腾前来相邀作为汉使的顾维进入长安之时，顾维拱手道。
“如今董贼残党已不足为惧，不可为一城一地而耗费时间，当速速往洛阳行军。”
此中道理，马腾自然明白，可马腾心中不免舍不得。
这可是长安，大汉有数的大城，董贼残党在此地盘踞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不计其数，这让在贫瘠的西凉之地待久的马腾如何能够拒绝得了这个诱惑。
若是趁机进城搜刮一遍，不知能有多少钱财能装入自家口袋。
第936章 归汉一念起
马腾足足犹豫了半晌，终究是舍不得长安城内的钱财，不愿过长安而不入。
出兵响应丞相的命令，所图的是一个未来；
可入长安城搜刮一遍，当下就能得享富贵。
出身苦寒之地的马腾，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假如是刘备或李基当前，马腾或许不敢生出反对的心思，但还不至于被顾维所唬住。
若不是顾忌汉使的身份，在马腾眼前顾维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辈罢了，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当然，马腾心中再如何轻蔑，却也不会对顾维恶语相向，而是开口解释道。
“汉使有所不知，每攻下一城一地放任士卒劫掠，这是凉州一贯的惯例。”
“末将或许能强令士卒们不进城继续行军，但就怕军中士气骤降，甚至部份士卒心生不满不听调遣，这说不准会坏了汉使的大事。”
顾维脸色不变，心中实则生出了几分恼怒。
明白马腾这是在欺自己年幼，以为自己当真不懂其中道道不成？
确实，时有破城后会放任士卒劫掠以提振士气的做法，但那往往也是士卒伤亡过大且军中钱粮物资匮乏之下，为了稳住军心而不得已为之罢了。
且一旦放任士卒劫掠，必然会导致民心骤降，百姓争相逃离，对于有意对攻陷的城池进行治理的将领，如非绝境，绝不会选择这等竭泽而渔的做法。
更别说刘备素来以仁德立身，治军亦是相当严格，向来都不允许麾下将士放任劫掠百姓。
因此，顾维的眼睛微微一眯后，转而朝着杨任看去，问道。
“杨将军以为呢？”
“我主有令，诸事皆以汉使马首是瞻。”
杨任的回答甚是干脆，没有一丝的犹豫。
而这，也让马腾的脸色有些难看，感觉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暗自观察着马腾脸色变化的顾维，暗中更是忍不住生出几分轻蔑。
或许顾维自认无甚才能，但追随丞相左右见过的形形色色人物中，马腾在其中根本排不上号。
尤其是马腾那显得有些拙劣的做派，其用心在顾维看来一览无遗。
倘若只借来了马腾的援军，顾维还得费些心思用其余办法督促马腾继续进军，但在张鲁也派来了三万大军的情况下，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足以让马腾进退两难了。
有些事，就怕对比……
一旦马腾当真率军在长安逗留了一阵，那就当真成了凸显张鲁的垫脚石了。
就算身处西凉的马腾政治水准颇低，这一点还是明白的。
而顾维这才朝着马腾开口道。
“我亦素有耳闻西凉民风彪悍，将士难以管教，确实是让马将军为难了，既然马将军要暂留在长安整军也无妨，我且与杨将军先行一步，马将军后续再赶上就是了。”
马腾的脸上有些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道。
“汉使说笑了，这进攻洛阳之事乃是丞相所定大事，末将又岂敢耽搁？”
顿了顿，好一会吞吞吐吐的马腾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道。
“只是长安虽已告破，说不准仍有乱贼徘徊于三辅之地，就怕这些乱贼趁大军一路东进洛阳之时再度卷土重来袭击长安。”
“长安有失，粮道也将大受影响，不可不察。”
尽管顾维明白马腾这是寻了个借口，但也意识到此事不容疏忽。
尤其是多了杨任所率领的三万大军，让后方粮道压力也是随之骤增，一旦长安有失，或会遭致大败。
“那依马将军之见，该如何是好？”顾维问道。
马腾稍作沉吟后，开口道。“不若让我率领五千兵马留守长安，安抚民众之余，也能坐镇后方以保粮道不失。”
“这不好吧？马将军为西凉兵马主将留在后方，西凉将士或会军心浮动，何不留一心腹大将在后坐镇？”顾维质疑道。
“说来也不怕汉使笑话……”
马腾似是有些尴尬地开口道。
“末将不久前与贼子厮杀受了暗伤，迄今都未能痊愈，难以继续奔波，所以才萌生了留在长安之念。”
“且我儿孟起有‘神威天将军’之名，与末将相比更受众多西凉儿郎的追捧，由孟起暂代主将，军中必将无人不服，”
见马腾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顾维也不好继续相迫。
毕竟马腾确实在不久前，跟韩遂、董贼残党爆发了一场大战，以惨胜告终。
这也让导致马腾纵使是尽起西凉兵马，也就勉强凑了两万骑仓促出兵。
眼下马腾将主力交由马超，自己则是以伤病为由率领五千兵马留守长安维持粮道，任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过，顾维还是不忘提醒道。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马将军坐镇长安维系粮道了，只是望马将军清扫董贼残党之余，万不可扰民，免得事情传入大王耳中就不好了。”
“尤其是马将军既欲振兴先祖伏波将军之名，那更是不宜给自己添上些有违仁德的污点。”
这话，顾维说得语重心长，但其中的敲打之意却是让马腾心中一凛。
其中意思，无非便是让马腾在长安对郭汜、李榷、牛辅等人的府邸进行抄家也就罢了，但却是不许马腾放任西凉骑兵劫掠百姓。
论军纪，幽并凉三大骑兵中，西凉骑兵是出了名的差。
而对于顾维的敲打，马腾心中或有些许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出分毫，甚至生出了几分警醒。
事实上，马腾纵使击败了韩遂、董贼残党，渐有了独占凉州的势头，但凉州这一苦寒贫瘠之地断断续续打了近十五年的仗。
且马腾在凉州割据一方至今也有近十年了，各种合纵连横，却是始终都没能走出凉州这一块地方。
眼下，决定天下归属的官渡之战都已经爆发，马腾仍还只能在凉州中舔舐伤口，这如何不让马腾为未来发愁。
直至顾维的出现，且带来了李基的亲笔书信，看罢其中内容更是让马腾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也让马腾生出了“归汉一念起，顿感天地宽”的感觉。
第937章 穷怕了
多年以来马腾割据一方不假，但与刘备明面上的关系始终不算差。
更何况马腾连凉州都没能走出去，更别说做出过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纵使归汉，也无须担心会被秋后算账。
更重要的是，作为汉羌混血的马腾自幼贫苦，一生之愿莫过于重振先祖伏波将军之名，壮大马家的家业。
事到如今，马腾也明白了这乱世之中单纯的能打，根本没用，想要凭此重振先祖之名更是遥遥无期。
拼搏半生，马腾回首时骤感想要重振先祖之名，还没有丞相的一句话来得更有用。
而当马腾速速派人去将混身染血的马超喊了过来，将兵权交给马超之时，马超还有些发愣地问道。
“父亲为何要留在长安，这等小事不如交给休弟、铁弟就是了，你我父子二人杀入洛阳，也好早日立下大功拜见丞相。”
马腾将马超拉到跟前，小声地说道。
“我儿想得太过于简单了，归汉之后，就算丞相为我等向汉王说话，能够加官进爵，甚至丞相所许诺的伏波将军之位也能兑现。”
“只是汉王事后怎么可能还将我们放回凉州？必然会让我们一家留在都城或前往别处统兵。”
“可叹凉州苦寒贫瘠，为父无能，多年来也没积累出什么家业来，届时怎么维持我们一家的用度支出？”
“没有钱财，寸步难行，甚至以后想要为你们兄弟加官进爵铺路，说不得也要钱财。”
“而这长安之内，董贼残党多年搜刮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正好能为我所用，也能让你们兄弟留下家业。”
说到底的一句话，那便是马腾穷怕了，当真是穷怕了。
尤其是马腾前半生所经历的尽皆是卖官鬻爵之事，纵使如今刘备治下的吏治似乎一片清平，但马腾仍然没有丝毫的安心。
只是马超显然不是很能体会到马腾的想法，小声开口道。
“汉王与丞相治下没有那些卖官鬻爵之事，且我堂堂大丈夫功名只向马上取，要那钱财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