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刘虞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劝道。
“大王万万不可因此乱了分寸,四十万胡人围困洛阳,战局已是凶危,为天下故,大王更应坐镇寿春,居中调度……”
可素来对于臣子们都颇为敬重的刘备,甚至没有给刘虞说完的机会,拔出腰间王剑,冷声道。
“江山可复得,国士世无双。刘备无子坤,无以至今日,大汉无子坤,亦不复今日。”
“孤意已决,若不能救回孤的丞相,宁可魂断洛阳,身如此案。”
下一刻,刘备一剑将眼前桌案居中斩断,以表决心,更是使得如卢植、陈珪、糜竺等等都有心劝说刘备冷静的重臣,那没有开口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身为汉王,深谙政治的刘备很是清楚于江山社稷而言,有无数可以劝阻自己亲往洛阳的理由。
可让刘备前往洛阳之心坚如金石的原因,只需一个就足够了。
江山可复得,大汉可再造……
然,吾那如手足一般的李子坤当世就仅得一人,断了何再续?
一时间,面对着那一张断成两截的桌案,无人再敢劝说。
刘备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恢复些许冷静后,然后便是一连串的下令……
核心无疑就是一句话——“举全国之力调兵北上”!
此前所调动的七十万北伐大军,就未曾是如今大汉的极限。
为避免意外,刘备手中还能够调动的兵力仍有二十万左右,并且还有十万就布置在豫州境内,以便北伐战事有变,随时调动接应所用。
除此之外,刘备还即刻下令大量征调民兵以及各地死刑犯、劳改犯等等进一步就地组织兵力。
听着刘备的这一道道命令,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糜竺忍不住开口道。
“大王,如此穷兵黩武,怕是粮草不足。”
“那就将还在修建的建业城给停了,没了子坤,还建什么大业?”
刘备那没有一丝犹豫的反应,让糜竺的嘴不得不再闭了回去。
不过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徐庶出列行礼。
“元直,莫非你也要出言反对?”刘备皱眉质问,隐有怒气。
徐庶则是语气急促地答道。
“大王,紧靠荆扬豫徐之地,粮草之数确实难以支撑如此全力举兵,不过大王仍有两处粮仓可用。”
“其一交州治理多年,收拢百越之民开拓耕地卓有成效,粮草充足,可传令交州即刻调粮。”
“其二,世家豪强家中亦多有粮草,大王可下令以朝廷名义向世家豪强借粮,许以利息,约定来年分批归还。”
刘备闻言脸色舒缓了些许,只觉得李基当真给自己在身边留了一个好智囊,直接开口道。
“好,此法甚妙,就交由元直全权处置,有从中作梗者,立斩不饶。”
此言一出,经过了吴郡世家变迁的顾雍只觉得心里直打鼓,一阵突突的。
一开始中平年间吴郡世家损失惨重之事,顾雍还以为是贾诩自作主张,后续便认定是李基暗中授意,当下看来自家大王的骨子里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狠人啊。
从中作梗者,立斩不饶。
什么算是作梗,这个尺度可就太大了,不借粮不配合算不上作梗?
这让顾雍进一步明白了即将再立的大汉,对待世家豪强的态度断然不会是光武帝那般与世家同天下的态度,而是接近着一种管理管控,甚至是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的严苛态度。
‘希望已经没有不长眼的蠢材才好,可不能继续在这个节骨眼给大王找不痛快了,否则大王对世家的恶感更甚,今后只会是越加的严苛。’
顾雍心中做出了判断之余,也跟着连忙主动表态会做好调度交州粮草的任务,并且会鼎立支持徐庶。
只是徐庶略微一顿后,又接着说道。
“大王,只是举国上下征兵不过是为备不时之需,远水难救近火,欲救洛阳,还能即刻往蜀中传令,让刘季玉派兵北上三辅之地进行策应,或有奇效。”
刘备赫然将这次的朝议当成了军议,只要是稍有作用的建言都是尽数采纳,不惜一切代价驰援洛阳的态度近乎是不加掩饰。
不过事态紧急之下,寿春所得知的信息极少,只能是往着最坏的情况考虑,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随着朝议的结束,一众文武匆匆离去各做安排,刘备也准备先行返回王府换甲之时,夏侯博向着刘备递上了一份奏疏,道。
“大王,锦衣司中随洛阳急报一并送回的,还有一份丞相的奏疏。”
刘备微微一怔,郑重接过,匆匆出了官署登上马车,刻不容缓地往着王府赶回去的同时,方才小心地打开了这一份奏疏,入目所见的是刘备所熟悉的丞相笔迹。
【臣本布衣,结庐于涿……】
第969章 刘曹
随着马车回到了王府大门停了下来,夏侯博小心地提醒道。
“大王,到了。”
可夏侯博并未听到刘备的回应,反倒是听到了马车内隐隐响起了一阵抽泣的声音。
等刘备小心翼翼地拿着那份奏疏从马车中走了出来,双目通红,脸上还留着明显的泪痕。
“大王。”
夏侯博轻轻问询了一声。
刘备抬起手,示意自己无恙,然后看向着与王府相邻的丞相府,目光中流露着浓浓的追忆之色,然后化作了坚毅之色,道。
“季常,速速派人去将相儿与阿斗接回来。”
“喏。”
夏侯博没有多问,而是直接领命。
旋即,刘备大步地往着王府迈了进去。
而刘备的车驾在王府门前停了这么一阵,早就已经惊动了王府,甘夫人也已经前来相迎。
只不过一手拿着奏疏,一手按着剑的刘备甚至没有心思去理会甘夫人,大步就往着后院走去,然后就命王府婢女为自己披甲。
可真当这甲胄披在身上之上,刘备方才恍然感觉到过往量身打造的甲胄,如今随着自己久不经沙场,平日里不免渐渐疏忽磨炼武艺,已显得有些不合身。
足足费了好一阵功夫,这才换上了这一身甲胄。
站在铜镜之前,刘备静静地观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忍不住轻笑出声,道。
“子坤啊子坤,诸事劳你的心,却是让我在这乱世过了一段时间的安逸日子,以至于都心宽体胖咯。”
“待这江山社稷一定,我也定要将你灌成这般体态才行,免得你依然是那般风姿绰约,我倒已不复旧时模样了。”
说到最后,刘备忍不住死死地握紧腰间雌雄双股剑的剑柄,目光尽是决意。
李基所留的那份奏疏交待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刘备方才知悉子坤为大汉之虑是何等的深远。
只要依据那份奏疏施政治国,前所未有的盛世已近在眼前。
“可这大汉社稷若不是与子坤一并治理,孤纵是坐上那皇位,又有何意义可言?”
刘备喃喃地说着,直至门外响起了阿斗那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
“父王。”
“进来!”
随着一脸茫然的阿斗与李相走入屋内,看见那披甲而立背对着他们的刘备之时,都不禁为之一愣。
“父王何故披甲?”阿斗小心地问道。
刘备转身看了一眼阿斗,那不似平常的锐利眼神,吓得阿斗脖颈发凉,双腿发软,几乎下意识就想要先跪下认错再说。
不过,刘备的目光很快就掠了过去,转而落在了李相的身上。
相对比阿斗的茫然,李相隐隐已然猜到了几分,有些失态地问道。
“大王,莫……莫非是父亲出了什么事?”
事已至此,刘备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是直接开口道。
“四十万胡狗合围洛阳,子坤一时被困在其中了。”
此言一出,阿斗与李相不由得大惊失色。
阿斗更是脱口而出地说道。“那还等什么?还请快快发兵去把亚父救回来啊。”
“用得着你提醒?”
刘备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不过,刘备略微一顿后,向着阿斗开口道。
“跪下。”
不明所以的阿斗,下意识地跪了下去。
“双手举起来。”刘备继续说。
阿斗又连忙将双手朝着刘备举起来,刘备则是将手中那一份奏疏放在了阿斗的手心上,强忍着又欲落泪的冲动,道。
“这是你亚父派人送回来的最后一道奏疏,既是表明定会与胡人死战到底,以护汉土不失的决心,又在其中提点了许多可用的人才以及治国安邦的国策。”
随即,刘备又将提前解了下来的王剑放在了阿斗的另一只手上,接着说道。
“这王剑予你,这奏疏也予你,倘若父王也是一去不归,这大汉也就只能托付到你手中了。”
“今后治国用人当多多参照汝亚父所留奏疏之言,可明白了?”
阿斗瞪大着眼睛,眼里全是茫然与惶恐,没有一丝丝的喜悦。
旋即,刘备又看向着李相,道。
“相儿聪慧过人,阿斗又略显得有些愚笨,还望你们兄弟二人相互勿生猜忌,好生扶持。”
李相的嘴唇动了动,但在这一道道消息的冲击下,思绪乱成一团,愣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至刘备大步地往着屋外走去,李相这才如梦初醒地连忙起身道。
“大王,请带上我,我也要往洛阳救父。”
刘备的脚步微微一顿,看着身后的阿斗与李相,开口道。
“这一战,还用不上你们,且安心在寿春等着就是了。”
紧接着,刘备再也不做停留,大踏步地往着王府正门走去。
此刻,夏侯博也已经换了一身甲胄,并且牵了一匹战马在正门外等着了。
刘备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往着寿春北门赶去。
寿春城内所剩骑兵仅有三千之数,心急如焚的刘备已等不及与后续调度的兵马汇合,便决意当即率领这三千精骑先行北上。
至于朝政诸事,刘备同样也已经做好了各种安排。
若是刘备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也就罢了,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
那么依据着刘备提前留下的密信,将会由身体依然硬朗的卢植与蔡邕、刘虞扶立世子刘禅为主。
……
与此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