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来到树下,贾瑜找到了一块稍微平整点的地方,“来……坐下来歇会吧。”
“好!”
两人坐下来后,贾瑜又从腰间掏出一个水壶,递给了冯唐,被其拒绝后他也不介意,拔开塞子喝了几大口。
等到贾瑜喝完后冯唐才道:“贤侄……我打算此番回京后,便向陛下上折子,打算解甲归田了。”
“解甲归田?”
贾瑜愣了半晌,拿着水壶的手也僵在了半空,良久才问道。
“世叔,您真的想好啦?”
“想好啦。”
“能说说缘由么?”
冯唐今年还不到五十岁,且身体还不错,至少还能再干十来年,现在解甲归田,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啊。
“因为老夫害怕。”
冯唐感慨道:“如今的朝堂局势老夫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上有双日悬空,下有三位皇子明争暗斗。
外有辽东鞑虏和江南贼寇犯边,如今的朝局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底下却是暗流涌动,老夫生怕再呆下去的话,搞不好哪天就被拍死在沙滩上。”
贾瑜看着冯唐好一会,发现他似乎不像是在说假话。
良久他才摇了摇头:“世叔,你想要解甲归田,本意是想避祸,可你想过没有,这祸你避得开吗?
你别忘了,紫英世兄还在官场上呢。
除非你是打算让紫英兄也和你一样辞官不做,举家返回老家,再也不过问朝堂之事,可是你舍得么?”
冯唐沉默了。
他这个神武将军的爵位可是祖宗传下来的,真要是丢了,他死后都无言去见列祖列宗。
贾瑜扫了他一眼,心中一动,“世伯,倘若你真的要解甲归田,不如咱们一起想陛下提出辞呈。
咱们辞去军中一切职务,只保留爵位,你看如何?”
“使不得?”冯唐吓了一大跳,对着贾瑜喝道:“你疯了……你这个京营节度使的位子,那是多少人都做梦都想要的。
你说丢就丢,抛下陛下和神京百万百姓的安危不顾,你对得起陛下的重托么?”
“世伯你都能丢,我凭什么就不能。”贾瑜满不在乎道。
“你能跟老夫比,老头子眼看着就到了知天命之年了,你才多大?”
冯唐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老夫发现跟你谈这些根本就是对牛弹琴,算了……懒得跟你说这些。”
说完,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便离开了。
贾瑜眯起了眼睛,看着冯唐离去的背影,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冯唐说这些话的目的他隐约能猜出几分,估计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受到了某人的示意来试探他。
只是对于这种试探他并不喜欢,只是对于冯唐,他却是生气不起来,毕竟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是冯唐拉了他一把。
不仅将他安排进了选锋营当了队官,更是给他争取到了二龙山剿匪的机会。
也正是凭借着二龙山剿匪,他才正式进入了昌平帝的法眼,随后才一步步飞黄腾达起来。
只是世事无常,随着他爵位和官职的提高,他和冯家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他看得出来,随着他当上了京营节度使,昌平帝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些变化,开始有意无意的在京营里掺沙子,虽然他对此表示理解,但从情感上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而这时候,冯唐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贾瑜估计肯定是昌平帝对他说了些什么,导致他产生了一些焦虑的心里。
就在贾瑜心里不断思索的时候,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名骑兵从远处跑了过来。
“节帅……宫里来旨意了……”
第260章 来啊,相互伤害啊
八月初二宫中传出了旨意,神京七品以上官员要在三日后,也就是八月初五出城迎接从辽东远道而来的西宁郡王,消息传出后群臣议论纷纷,就连神京的大街小巷里也到处流传着这个消息。
神京南城正西坊茶食胡同的一个茶楼上,一群茶客正一边嗑着瓜子喝大碗茶一边聊着八卦,伙计们正忙不迭的给茶客们添加茶水。
一名四十来岁,肤色粗糙,一看便是常年干体力活的汉子喝了一大口茶后对周围的人道:“哥几个,你们都听说了吗,明儿个辽东的西宁郡王就要回京了,圣上下了旨意,要让七品以上,当天不当值的官员全都要出城迎接他呢。”
有人不屑道:“嗨……这都是前几天的老黄历了,谁不知道啊。”
又有一名三十来岁,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长衫,神情倨傲的中年男子道:“你们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们有没有想过,这西宁郡王立下了什么惊天之功,得让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去迎接他?”
“这個谁不知道啊,官府也说了,说是西宁郡王多年守辽东有功,今年年初还击退了女真鞑子的围攻,保住了沈阳城。
再过些日子不是太上皇的七十大寿嘛,西宁郡王是特地来给太上皇他老人家拜寿的!
太上皇念在西宁郡王多年来守守辽土有功,这才着令圣上率领百官迎接的。”
“守辽土有功,可得了吧。”当下就有人嗤笑道:
“西宁郡王镇守辽东也有十多年了吧?
可大伙想想,这么多年来,辽东的局势有过好转吗?
先前努尔哈赤这个老贼也只是在极北之地的白山黑水里打转,现在好了,去年居然敢公然带兵围攻沈阳城,辽东十多万大军愣是拿区区数万人的女真鞑子没办法,你管这叫守土有功?”
“黄老四,你这话就不对了。”
也有人反驳道:“女真鞑子是那么好打的吗?十多年前,太上皇亲率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可最后结果如何大家都知道了。
现在西宁郡王能维持住辽东如今的局面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呵呵……按你这么说,咱们还得感谢他呗?你知不知道,朝廷每年花费的辽饷有多少?
我告诉伱,整整两百多万……多的时候甚至达到三百万。
这么多银子,就是用银子堆也能把女真鞑子给堆死了,可现在呢,年年吃败仗,年年嚷着要增加辽饷,就这还要让所有人都感激他么?”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一个说西宁郡王守土有功,另一个则说西宁郡王空耗朝廷粮饷,就是个无能之辈。
其他人也纷纷站队,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后来吵急了眼,那名黄老四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们一个个都说西宁郡王只会空耗朝廷银两,可要没有西宁郡王,女真鞑子说不定早就打进神京了,你们不感激他老人家也就罢了,怎么反倒诋毁起人家来了?
真要没了西宁郡王,谁去守辽东……你……你……还是你啊……
难怪人家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李秀才你就一嘴炮强者!”
其实就连贾瑜也不知道,随着他的到来,有一些东西也悄悄的跟着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譬如说嘴炮强者这个词,本是另一个时空的产物,可随着贾瑜的到来,加之这厮经常暴露出后世的一些俚语和习惯,定远伯府的人听过之后,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便渐渐流传开来。
原本只是在定远伯府里小范围流传,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流传的范围越来越广,最后连神京的普通百姓都知道了。
而华夏文明的精髓便在这里,甭管什么词,不管人们有没有听过,但即便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人,也会立刻从字面上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李秀才虽然一身的穷酸样,但人家也是有脾气的。
一听到嘴炮强者这个词,立马就气不打一处来,也同样猛的一拍桌子,不假思索的喝道:“谁说没人去啊,依我说,倘若让定远伯去镇守辽东,甭说十多年了,搞不好三五年下来,他老人家便可以将女真鞑子给平了。”
茶楼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要说这两年神京最有名的风云人物是谁,当属定远伯贾瑜了。
随着这两年贾瑜名气的增加,他的往事也被人扒了出来。
什么当初一穷二白的变卖了金陵的房子来神京投靠荣国府,却差点被几个门子打死,随后得到了冯唐的赏识,入了选锋营,先是二龙山剿匪,随后清剿金沙帮、领兵出潼关大战蒙古鞑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硬是凭借着军功,从一介白丁成为大夏最年轻的世袭罔替的伯爵,还迎娶了荣国府的大小姐,这样的励志故事,放到后世那妥妥的中国梦的主角啊。
华夏民族讲究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别人能做到的,凭什么老子不能做到?
谁的心里还没个这样梦想?
是以就连贾瑜也不知道,他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许多神京百姓小人物逆袭的榜样。
过了良久,突然一声大喝声响起。
“对啊……李秀才说得对。
依我看,就该让定远伯他老人家去镇守辽东。
干掉努尔哈赤那个老贼酋,将他的妻妾全都活捉回来,让大伙都好好瞧瞧!”
这伙人聊得兴高采烈,却全然没人想到他们嘴里所谓的“老人家”还要再过两个月才到二十岁。
不止是民间的市井小民,就连满朝的文武又何尝不是议论纷纷呢。
其实不仅是民间,就连朝廷不少官员也对辽饷深恶痛绝。
辽饷起源于十多年前太上皇御驾亲征大败后,为了加强辽东方面的防御而提出的加征摊牌的临时税银,可加着加着就成了常例。
加征税收不是问题,可问题是每年加征的这几百万银子没有一文钱进入文官们的手中,而是全都落入了辽东军的腰包里。
这可是每年两三百万两银子啊,谁看到不眼红,却全都被辽东军们吃掉了,连一点渣都不给别人,被人嫉恨自然是在所难免的。
现在朝廷居然下旨让所有官员都到城门外迎接那些辽东来的丘八,这能让他们心里舒服吗?
不过即便心里再不乐意,皇帝的旨意已经下了,各个衙门还是开始操办起来。
八月初五上午巳初时分
此时,神京北边的德胜门外。
在神京北城的德胜门前,人头攒动,百姓们挤在城门口附近,期待着迎接西宁郡王和三千辽东铁骑的到来。他们的目光聚焦在城门口,那里站着昌平帝和数千名满朝的文武百官,庄严肃穆。
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声:“来了……来了,西宁郡王来了!”
伴随着声音,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缓缓从远处而来。
一名高大壮硕,身披铁甲,年约五旬的将领领头而行。
在他身后的骑兵,一个个披着擦得锃亮的铁甲、手持兵器,在阳光下反射着黝黑的光泽。
此时,这名将领挺胸叠肚的骑在马上,看起来威风凛凛。
“是西宁郡王!”
在场的官员里,有人失声喊了起来。
在队伍的最前方,昌平帝的龙撵便停靠在路边,昌平帝便坐在龙撵上静静的看着朝自己而来的一行人。
今天为了迎接西宁郡王一行人,昌平帝甚至还戴上了贾瑜送给他的那副老花镜。
慢慢的,西宁郡王安再师策马来到龙撵前十多米处,翻身下马朝着坐在龙撵上的昌平帝跪拜了下去大声道。
“臣……西宁郡王,辽东督师安再师奉旨回京,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安再师下跪,他身后的三千铁骑也全都下了马,朝昌平帝跪了下去。
一时间,蹭蹭的金属撞击声齐齐响起,那是骑兵们身上的铠甲和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
三千名全副武装的骑兵齐齐跪拜的场面还是很震撼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反光的兵器和铠甲散发出阵阵摄人的寒光。
周围的百姓和官员们似乎都被震慑到了,望向安再师和他身后那三千铁骑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