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长长而又尖锐的天鹅哨在队伍中响起,正在行军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走了半天的火枪兵们四散开来,该拉屎撒尿的拉屎撒尿,该喝水的喝水,该休息的休息。
也有不少人坐下来后脱下脚上的靴子,两人一组一边嫌弃一边帮对方挑脚上的水泡。
作为前哨第一队的队官,贾环自然不用像普通士卒那样苦逼的挑着水泡。
他摘下腰间的羊皮水囊,喝了一大口水,然后跳下了战马,做了几個伸展动作,让久坐的身子得以舒缓,又在士卒中巡视了一圈后这才在一颗杨树下坐了下来。
他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短铳和一块细布开始擦拭起来。
这种短铳(手铳),是贾瑜最新制造出来并装备虎贲营的一种单兵便携式武器,为了持续时间,贾瑜将其设计为三管模式。
每个管的口径为十毫米,枪管长一百九十毫米,用贾瑜提供的最新的火药配方和将粉末火药改成颗粒火药的威力,发射时的初速达到了三百六十多米,这已经不比后世手枪差了。
而且由于采用了自己加工的无缝钢管,枪膛光滑且缝隙小,自然导致了闭气性好,射程威力增加,在四十步的距离内依然拥有不小的威力,且近距离停止作用较好,威力大。
这种火铳采用的是燧发结构,参考柯尔特单动转轮手枪的原理,使用三个角的单向齿轮,当击锤扳下时,附在扳机上的制转杆会推动棘齿来带动枪管旋转,使得每个枪管的火门孔,正对着击锤火石,然后扣动板机击发点火。
制造这种手铳最大的苦难不在于设计,而在于加工的精度,不过对于拥有世博会馆空间工业区机器的贾瑜来说,加工一款老式的手铳并不是什么难事。
刚开始,这种手铳只配备给了夜不收。
但随着好评如潮,许多军官也闹着要装备,贾瑜只能从善如流给所有队官以上的军官也装备上了这款手铳。
现在的虎贲营,想知道谁是军官很简单,只要看他的腰间有没有携带这种短铳就清楚了。
而虎贲营的官兵们也给这种手铳取了个形象的名字,三眼铳。
背靠在杨树下的贾环,用细布手帕小心的擦拭了一遍心爱的手铳,又仔细端详起来。
这款三眼手铳全长三百多毫米,差不多二三斤,整体手感良好,而且这个重量对于成年人来说刚好,无论是骑马还是步战都非常合适。
由于是机器切割打磨,所以手铳的三个管被磨得非常光滑,枪身还涂了生漆,闪着幽幽的光,一看就是精品。
贾环握把手铳的木把,将手铳在手指转动了几下,随后快速将手铳握在手中,对准了前方的一棵树。
这个动作是他跟贾瑜学的,当初觉得这个动作非常帅,苦练了好久这才弄得有木有样。
做了旋转的几个动作后,贾环又检查了一下枪管,发现预先装好的火药依旧紧紧的塞在里面,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重新将手铳插回腰间的牛皮套里。
直到做完这一切后,贾环这才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开始闭目养神。
当兵那么久,贾环从老兵那学到的一件重要的诀窍便是,抓紧一切时间养好精神,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执行任务或是爆发冲突,只有养精蓄锐才能更好的应付突发情况。
就在贾环闭目养神的时候,三四名伍长走了过来,笑嘻嘻对他道:“贾队……歇着呢?”
贾环眼皮子都没抬,没好气道:“有屁就放,没事给老子滚,别影响老子歇息。”
当兵也一年多了,贾环自然也沾染上了军中的习气,说话变得粗鄙了许多。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跟这些丘八伱就不能客气,一旦客气了这些家伙是真的会蹬鼻子上脸。
几名伍长也不生气,依旧腆着脸坐到了他旁边,一名伍长厚着脸皮道:“贾头……听说您是京城荣国府出来的子弟,认识的人肯定很多吧?”
对于几名伍长的话,贾环并不意外,他出身于荣国府并不是什么秘密,有人知道也很正常。
他斜眼撇了这几人一眼,好奇道:“胡老四,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像个娘们一样。”
胡老四心中吐槽,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好意思跟我说这个。
不过军中素来以实力为尊,虽然贾环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但人家是自己顶头上司不说,听说还是节度使大人的亲戚,自己一个小小的伍长自然是不敢跟他顶嘴的,更何况现在自己还有求于人。
他陪笑道:“贾队,您出身尊贵,想必肯定是认识许多娇滴滴的小娘子的,不知道是也不是?”
贾环一听,不禁坐直了身子,轻咳一声:“这个嘛……自然是认识的?你小子问这个干嘛?”
一旁另一名叫曾友贤的伍长笑道:“贾队,这还用问吗,胡老四肯定是想让您给他说一门亲事啊?”
贾环好奇道:“我记得你家里也不算很差嘛,怎么连一房媳妇都说不起?”
听到这里,周围的伍长们全都笑了起来,曾友贤哈哈笑道:“这还用说,胡老四这小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娶一房娇滴滴的小娘子,而且还得是知书达理的。”
我去……这小子要求这么高的吗?
贾环也被吓了一跳。
在这个文盲率足有百分之九十的时代,女子的识字率就更不用说了,能读书识字的女子即便不是千金小姐也是书香世家出身,这样的人家怎么会看上你一个丘八?
他忍不住嗤笑道:“胡老四,这种知书达理的小娘子不是你能奢望的。
听我一句劝,咱们一路走来也遇到不少拖家带口逃难的。
这样好了,只要你愿意,我替你向节帅求情,挑一房媳妇给你,想必是不难的。
你知道二队的罗有道吗?前些天,咱们正好解救了一队逃难的辽东百姓,节帅有感于老罗三十好几了还没媳妇,便把一个寡妇介绍给了他,另外还送了一个女儿,买一送一啊,你看怎么样?”
胡老四的脸立刻皱了起来,“这些日子碰到的妇人虽多,但全都粗手粗脚的,不合我老胡的口味啊!”
曾友贤笑骂道:“胡老四,就你这个老兵油子,还是不要祸害好人家了,还是老老实实在逃难的百姓里找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吧,至少耐折腾。”
胡老四大怒,破口大骂起来,曾友贤的话实在是太伤他自尊了。
“我日嫩管管,列死你个龟孙子哩,曾友贤你小子真不是东西,居然这样咒自己兄弟。”
不过骂归骂,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也知道就凭自己一个小小的伍长,想要凭自己的努力讨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实在太难了。
另两名伍长对视了一眼,一人望着贾环拍马道:“你们吵什么吵,咱们贾队可是大户人家出身,给你们介绍一两个读书识字的小娘子应该不是难事吧?”
一看这帮家伙居然不是开玩笑,而是想玩真的。
贾环赶紧道:“我说哥几个,你们可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实话告诉你们,老子在荣国府也即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而已。
虽说讨个媳妇应该不难,但想要讨个知书达理的小姐,连我都不敢奢望,你们是凭什么对自己有这个信心的?”
顿了顿,他又道:“得了……要我说,王八配绿豆,自己啥玩意不明白吗?这种梦你们环三爷早八百年前就不做了,真不知道你们哪来那么大的脸做这种梦!”
“哔……哔……哔……”
就在这时,三声尖锐的天鹅哨响起,原来部队又要出发了。
整顿队形之后,队伍又朝着锦州方向而去……
而随着队伍越来越接近锦州,他们碰到的逃难的难民便越来越多。
从这些逃难的难民口中,贾瑜他们也了解了不少辽东的事。
这次金兵入侵辽东,所过之处烧杀掠夺无恶不作,而对于辽东的百姓他们也是能抓就抓,不能抓的便就地格杀,一路过来被屠掉的村子和庄子不知有多少。
了解得越多,贾瑜心中的怒火就越来越旺盛。
虽然这个时空和他所在的时空历史大相径庭,但女真人的历史却没太多改变,其残忍程度更是如出一辙,莫非即便换了个时空,女真人野蛮残暴的本性也依然不改。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禁激荡起来,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那么自己就要凭借着努力改变一下这段历史。
他随即下达了队伍加快速度的命令。
数万大军的行军自然不能像轻骑那么快速,直到第二天,大军才来到了锦州城下。
早就接到奏报的负责防守锦州的锦州总兵官,争辽前锋将军祖大寿率领锦州守军诸将亲自出城相迎,并邀请贾瑜入城歇息,却被贾瑜给拒绝了。
贾瑜打量着面前这位锦州总兵,四十来岁的年纪,颌下留着长须,一张国字脸显得格外有威严,令人一看就心生敬佩。
但贾瑜却知道,在另一个时空里,这厮最后还是投降了满清,当了鞑子的奴才。
拒绝了祖大寿请他入城的请求,他正色道:“祖将军……本侯此次奉旨亲来增援辽东,听闻沈阳已被鞑子围困近月,不知祖将军可曾派人驰援沈阳?”
“这个……”
祖大寿一时间有些尴尬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刚从神京而来的定远侯居然如此直率,一开口就问到了他的死穴。
看到祖大寿为难的脸色,贾瑜面色沉了下来,“怎么……祖将军难道没派兵增援吗?”
第327章 轻车熟路
锦州守将们看到这位刚来的定远伯一见面便咄咄逼人,不少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一名容貌和祖大寿有三分相似的中年将领站了出来,朝贾瑜大声道:“贾侯爷,家兄这些年镇守锦州,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侯爷一来便横加指责家兄,却是何道理?”
“嗯……”
贾瑜眼神一凝,不悦的目光扫向了他。
“哗啦……”
站在他身后的赵秋白等数十名亲兵不约而同将火铳从肩膀上摘了下来拿在手中,枪口有意无意的指向了对方,一时间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当场。
祖大寿身后的将领和军官们也全都大惊失色,谁也没想到一场好好的迎接上官的场景会因为祖大粥的话突然演变成剑拔弩张的场面。
贾瑜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在责怪本侯,说本侯诬陷忠良啰?”
“侯爷恕罪!”
祖大寿见状大骇,一个箭步上前朝贾瑜拜了下去,“侯爷……此乃舍弟祖大粥,性情莽撞不知礼数,请侯爷念其为朝廷立过一些微末功劳的份上饶了他这遭吧?”
说罢,他伸出腿在祖大粥的膝弯上重重踢了一脚,使得祖大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你这孽障……还不速速给贾侯爷赔罪!”
被自家兄长踢了一脚的祖大粥措不及防的跪了下来,祖大粥兀自有些不服气,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祖大寿如同杀人般的眼神,只能悻悻的低头不语。
贾瑜扫了祖大寿一眼,发现他身后的将领们虽然没有说话,但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再联想到离京前安再师说过的话和另一个时空里,辽东军事集团经过多年的联姻等各种手段,早已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
他立刻就明白,锦州的将领们早已和祖大寿形成了一个实质性的利益同盟,想要解决这個毒瘤绝非仓促间便能做到的。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既然有祖将军说情,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件事便暂时揭过。”
听到这里,祖大寿又踢了祖大粥一脚:“孽障,还不赶紧谢过侯爷!”
在自家大哥的叱喝中,祖大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跪在地上低声道:“末将谢过侯爷不杀之恩。”
“罢了,起来吧。”
现在还不是跟这些辽东利益集团闹翻的时候,贾瑜放缓了语气,随即转头对祖大寿道:“祖将军……本侯刚才的话你还未回答。
鞑子围攻沈阳甚急,熊都督连续给京城发了三封八百里加急,莫非祖将军一点都不知道吗?”
祖大寿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贾瑜的声音苏日安不大,但无论是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沈阳如今被围得水泄不通,你的顶头上司深陷囵圄,你身为下属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坐视上官为围攻却一点作为都没有,事后朝廷一旦追究起来,轻则丢官罢职,重的甚至要能砍头。
而且事情一旦传出去,哪个上官敢用这样的下属?
锦州诸将此时看贾瑜的目光也有了变化。
辽东距离京城上千里,贾瑜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自然也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但在他们这些长期处在和女真鞑子一线的边关将领的眼中,贾瑜充其量也即是一个运气好的小子,打了几次胜仗后连自己都不知道姓啥的家伙。
这样的人他们其实是看不上的,但从今天的所作所为看来,这个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绝非印象里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被贾瑜的话挤兑得差点下不来台的祖大寿知道如果再让对方这么问下去,自己这张老脸就得丢光了。
只见他一咬牙,单膝跪了下来沉声道:“侯爷恕罪,末将自然知道沈阳城危在旦夕,但末将身为锦州总兵,守土有责。
且锦州兵力严重不足,鞑子又分出了大部分兵力对我辽东各处关隘和城堡大肆破坏,如今我军对外界的联系几乎断绝,末将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倘若派兵驰援沈阳,兵力少了没用,出兵多了则锦州难保,更怕鞑子半路设伏,末将实在心中惶恐,还请侯爷责罚!”
“嘿……这家伙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