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西门
连续一个礼拜的暴雨，使得整个山东几乎都成了沼泽，平日里快马只需一天的路程，贾瑜一行人足足走了两天才抵达目的地。
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如铅般压在大地上，雨水不断从天而降，这样的情景已经持续了七八天。
大地在雨水的侵袭下变得软弱无力，处处淌着浑浊的泥浆。
贾瑜率领着赵秋白和五十多名骑兵，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这片沼泽中，每一步都伴随着泥水四溅。
来到距离沾化县城两里外，这里已经可以眺望到沾化县的城墙。
映入他们视野中却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眼前的景象显示，这里似乎刚结束了一场战斗。
只见城墙外一片狼藉，地面上零星散落着兵器，有锋利的铁剑、破损的盾牌和残败的盔甲，它们被雨水冲刷得泛着黝黑光泽，与周围死寂中的尸体形成鲜明对比。
许多尸体横陈于泥泞之中，有士兵穿着破烂不堪、满是伤痕和血迹，在这持续的大雨洗刷下，其腐臭气味愈发刺鼻，让人难以忍受。
一道道深褐色的血水流淌而过，将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带入无尽黑暗。
周围弥漫着浓厚而令人窒息的腥臭，恍若地狱一般。
而就在这样地狱般的场景外，密密麻麻的站着无数衣衫褴褛的身影，在这些一个个象乞丐般的贼寇周围，还游走着不少或是身披披甲或是铁甲的骑兵。
跟那些手里要么拿着木棍要么拿着叉子的贼寇比起来，这些骑兵无论是装备还是精锐程度都许多，但贾瑜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骑着马的贼寇绝对属于督战的角色。
看到城外那些密密麻麻的贼寇，赵秋白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按理说，这些年跟着贾瑜见惯了尸山血海，甚至连关外的女真人都杀了不少，对于赵秋白来说，那些拿着简陋兵器，许多人连铠甲都没有的贼寇只能是小场面。
但此时的他却感到心脏一直在不听使唤的剧烈跳动着。
不是赵秋白胆小，而是现在的他们人数实在太少了，即便他再自大，也从未想过用五十余骑兵去冲击数万贼寇。
那不叫冲锋，而是送死。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侯……侯爷……咱们真的要冲进去吗？”
贾瑜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咱们再等等看。”
贾瑜又不傻，赵秋白都知道的事情他自然也明白，想要凭借自己几十号人冲破贼寇的包围圈进入沾化县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即便运气好到爆，能侥幸冲到县城下面，城内的守军也不敢放自己入城。
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骑兵，虽然这些人依旧骑着马拥簇在他身后，但所有人的眼中都布满了红丝，好几個人虽然依旧骑在马背上，但已然是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他知道连续多日的赶路，就连他都感到有些顶不住，更何况赵秋白和身后的那些骑兵。
深吸了口气后，他才吩咐道：“所有人退到西门外的那片树林里，吃上一些干粮，然后开始休息。”
“是！”
听到贾瑜的命令后，赵秋白等人明显的长舒了口气。
此时的他们已经连续奔波了五六天，身体早已到了强弩之末，再不休息的话，别说打仗了，搞不好随时都有猝死的可能。
很快，一行人便退回了身后的一片小树林，在匆匆吃了些干粮喝了点水之后，除了留下两名岗哨外，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沉的梦乡，而就在他们睡着后，贼寇们又对沾化县城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持续了数日的暴雨终于停了下来，残破的城墙满是斑驳的血迹和被撕扯下来的衣物。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部分是衣衫褴褛的贼寇，不少尸体身上的伤口仍然冒着鲜血。他们的面孔扭曲而绝望。
城墙上，残存的数量不多的士卒机械般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他们手中的刀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将冲到面前的贼寇们杀死。
只是这些士卒的数量却是越来越少，到了如今更是只剩下寥寥无几。
城门楼上，身为统领的黄子义身上的铁甲早已被鲜血染红，原本数十名护卫此刻也只剩下了两人。
在将一名身披铁甲的精锐贼寇砍杀倒地之后，黄子义终于绝望了，他拉过一名护卫的衣襟喝道：“你马上去县衙，告诉皇后娘娘，城墙守不住啦。
让她马上从西门逃走，只有从那里逃走才有一条生路。”
“将军，你呢？”护卫大声问。
“我……”黄子义苦笑着摇摇头，“陛下将皇后娘娘的安危交给了我，可我却辜负了陛下的信赖，将娘娘陷入了绝境，还有何面目去见陛下？”
说完，他用力一推那名护卫，厉声喝道：“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话间，对面的城墙上，一波又一波白莲教贼寇如潮水般涌来，那些疯狂而贪婪的人影不断攀爬上城墙。
他们嘶吼着、尖叫着，无穷无尽，如同嗜血之狼，无情地将最后一丝希望碾碎。甚至连那些被击倒在地的人也似乎无法阻止他们前行，每一个倒下都只会换来更多贼寇涌入，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这里正逐渐被尸体覆盖，不再有生气。
树林里，贾瑜和一行骑兵正横七竖八的躺在一块稍微干燥点的空地上熟睡，一名负责瞭望的亲兵匆匆跑了过来，他摇醒了贾瑜急声道：“侯爷……西门打开了！”
“西门开了？”
贾瑜微微一怔，经过连续的暴雨，西门外全都是积水，根本不利于大部队行动，因此贼寇们在那里也只部署了少部分兵力用来牵制守军，现在城内的守军打开西门想要干嘛？
思索了一会后，贾瑜突然面色一变，“不好……沾化县城守不住了，他们要从西门突围。
快……所有人都赶紧起来，都跟着我去救人！”
虽然骑兵们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但在听到贾瑜的命令后，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重新上马，手持兵器朝着西门冲了过去……
第403章 追了上去
就在贾瑜率领骑兵们朝着西门扑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西门突然大开，一队骑兵护送着一辆大车从城里冲了出来。
“侯爷……你快看……有人出城了！”赵秋白指着前方大声喝了起来。
“不好！”
贾瑜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个时候还能被骑兵们护送出城的马车，除了白皇后，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般待遇。
情急之下他大声喝道：“快……冲过去……保护皇后娘娘！”
就在贾瑜率领数十骑兵冲过去时，那辆马车后面也出现了一大群骑兵，只是这群骑兵身上穿的比较杂，既有大夏军队的制式铠甲，也有各种一看就是自制的护具，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乍一看犹如一群乌合之众。
虽然后面追来的骑兵穿着非常不统一，但这群人弓马娴熟，还能一边追赶一边朝前方射箭。
别的姑且不说，仅凭这点就已经非常不简单了。
在这个时代，会骑马的人本就不多，还能一边骑马一边射箭的，那就更难得了，贾瑜一看到对方的架势就知道后面这群人一定是贼寇里精锐。
“快……冲过去……一定不能让贼寇伤害到皇后娘娘！”
贾瑜也急了，一旦白皇后当着他的面丧命甚至被贼寇掳走，他这个定远侯算是当到头了，昌平帝一定会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到他头上，届时他就算不反也不行了。
泥泞的道路限制了所有人的速度，白皇后乘坐的马车如同一叶孤舟，在十多名禁卫军的护卫下艰难驶出，马车旁边的马匹奋力奔腾，飞溅起片片泥泞。
“架……架架……”
赶车的车夫拼命抽打着面前的两匹挽马，但不管两匹挽马如何努力，在这样泥泞的道路下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为首的一名禁卫军军官也急红了眼，抽出闪动寒光的长刀，不顾身后逼近而来的贼寇，一声怒喝响彻耳畔，猛然将刀尖刺向拉车挽马的后臀，马匹吃痛之下，仰天发出一声嘶鸣，随即猛的跳了起来。
它这一跳不打紧，却是将赶车的马夫给掀下了马车，随后吃痛的挽马发疯般朝着前方飞奔而去，而那名落马的车夫也被躲闪不及的几匹战马踩踏在身上，口鼻全都流出了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而那名禁军军官看到这一切后，眼中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绪，随后大声吆喝了几声后，率领剩下的十多名骑兵朝着贼寇追兵迎了过去。
看到禁卫军反身迎来，贼寇们的脸上露出猖狂而又凶狠的笑容，狞笑着扑了过去，无数贼寇启禀如同饥饿狼群般围拢过来。
伴随着刀光闪动，那些禁卫军将士们与贼寇展开了短暂却惨烈的交锋。
只是那些禁军虽然拼死杀敌，但双方的人数差距实在太大了，贼寇们如潮水般涌来，不断有人惨叫着落马，一时间惨叫与刀剑碰撞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旋律。
短短几分钟，十多名禁卫军在杀死了数倍于己的贼寇后，也全部倒在了血泊里。
“哈哈哈……”
看到最后的十多名禁军也被干掉，为首的一名身穿铁甲，一脸横肉的贼寇兴奋得眼眶发红，只见他高举着沾着鲜血的狼牙棒大声喝道：“弟兄们，那些朝廷的狗官兵们都被咱们杀死了，追上前面的那辆马车。
副教主大人说了，活捉狗皇帝皇后者，赏白银一千两，娘们十个！”
“好！”
周围的贼寇们哄然答应，眼里闪动着狰狞嗜血之色，正当他们想要策马追上去时，从侧翼出现了数十名骑兵，和身披玄色披风的禁卫军不同，这些骑兵全都是红色披风，队形整齐划一，如同红色浪潮一般朝他们涌来。
看到这队骑兵，为首的贼寇微微一愣，“这些人不是禁卫军？他们是……他们是京营的骑兵！”
就在为首的贼寇惊愕之际，伴随着一声大喝，一枚枚黑乎乎的小物件犹如雨点般投射而出，无数双狞笑瞬间凝固。
就在贼寇们还未反应过来时，伴随着“轰轰轰”的一阵震耳欲聋爆炸响起，大地为之颤抖。
火光冲天而起，将黄昏染成了血红色，可怖又美丽。在那强烈震动中，上百名贼寇全被炸倒在血泊之中。
伴随着剧烈爆炸的还有漫天的白烟以及浓浓而又呛鼻的硝烟味，几乎将方圆数百平米的地方都笼罩了进去。
这些爆炸的东西正是万人敌，这种简单而又实用的东西前些日子曾经在辽东和女真鞑子的作战中将不可一世的鞑子炸得魂飞魄散，现在用来对付这些凶残的贼寇自然也同样管用。
五十多枚万人敌一起爆炸造成的效果是惊人的，尤其是对于贼寇那些从未受过爆炸训练的战马而言，效果更是出乎意料的好。
数百匹贼寇乘骑的战马听到天摇地动般的爆炸声后，几乎全都炸开了锅。
现象一下，战场上几百匹受惊的战马到处乱窜是什么景象就明白此刻的贼寇们是如何的慌乱了。
许多贼寇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受惊的战马从马背上掀下来，然后被马蹄踩死。
不过这些贼寇也是纵横多年的悍匪，剩下的人很快就控制住了坐骑，正当为首的贼寇打算重新整队时，就听到一阵犹如炒豆般的噼里啪啦声响起，随后一名名刚控制住战马的同伴纷纷从战马上跌落下来。
“是火铳！”
“小心这些狗官兵，他们有火铳！”
原来，和贼寇们不同，赵秋白所乘骑的战马对于爆炸声和枪炮声的训练，趁着贼寇的慌乱，他们冲到了贼寇旁边，掏出手铳对着贼寇们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一阵阵火铳声，又是数十名还没从万人敌的爆炸中回过神来的贼寇们被铅弹击中后落马。
“快撤……”
将三眼手铳里预装的弹药全部打光后，赵秋白高喝一声，率先撤了下去，等到贼寇们回过神来，气得哇哇大叫的他们打马朝着他们追了过去。
而此时，没有加入战斗的贾瑜则是顺着马车的方向追了上去……
第404章 救人
“救命……救命啊……”
白皇后做梦也没想到，身为堂堂大夏国母的自己居然也会像个惊慌失措的弱女子一般，坐在马车里拼命的呼救。
失去了车夫，又被那名禁卫军军官在挽马的屁股上刺了一刀，那两匹挽马就象疯了一样撒了欢的狂奔乱跑，把坐在车里面的白皇后震得七荤八素的。
而且由于掩人耳目的关系，白皇后乘坐的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所以在舒适度、防护度方面跟原来的专用马车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向来养尊处优的白皇后被马车震得七荤八素，两只手拼命的抓住窗旁的扶手，任凭娇躯随着马车来回摆荡。
“谁来救救本宫……”
剧烈的疼痛从身体传来，但此时的白皇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他看到两匹发狂的挽马正拉着马车朝着前方陡坡冲去，而坡下就是悬崖。
眼看着马车就要冲过悬崖，白皇后停止了呼叫，绝望的闭上了美眸。
难道身为一朝国母的自己，今日居然要命丧在这个无名的山崖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