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适才已陈其详,人之力有涯,臣亦凡人耳。
平日理京营之繁务,已感力不胜任,更难以分心兼顾军机之要。故为朝廷、为陛下计,臣以为不宜尸位素餐,当将此职让于贤能之士,以图国事之昌隆。”
贾瑜和昌平帝俩人的对话虽然听起来一板一眼,似乎没啥毛病,但满朝的文武谁不是人精,自然不会只听表面上的意思。
最近这段时间,朝廷对于贾瑜的风言风语之所以越来越多,全都源于昌平帝对贾瑜态度的改变。
别的不说,光是前些日子白皇后被困于山东沾化县,彼时保龄侯史鼎明明就在山东,且手握三万重兵。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不假思索的勒令史鼎立即营救皇后。
可昌平帝偏偏舍近求远,让在京城的定远侯率领大军千里迢迢赶赴山东解救皇后。
由于时间有限,且天降大雨,贾瑜只能抛掉辎重和大军,率领数十轻骑星夜驰骋赶赴沾化县。
好不容易将白皇后救了出来,这个时候就连笨蛋也知道,应该是派出一支军队护送白皇后回京,再让贾瑜和史鼎兵合一处,以求用最快的速度荡平山东的白莲教贼寇。
毕竟贾瑜的打仗的能力是公认的,你可以说狂傲,也可以说他嗜杀冷血都可以,但唯独不能说他说不会打仗。
毕竟这些年他已经用无数的胜仗奠定了他大夏第一战神的名头。
有在他,山东的白莲教贼寇根本蹦跶不了多久,就会被一网打尽。
可昌平帝是怎么做的呢?
他居然下旨让贾瑜率领大军回京,留下史鼎一个人在山东剿匪。
这样的骚操作简直跌破了一地的眼镜。
从这天开始,百官们就察觉到了昌平帝对贾瑜的态度已经开始改变了。
那些文官的政治嗅觉多敏感啊,察觉到风向改变后,立刻就做出了试探,很快就有人开始对贾瑜展开了弹劾。
当然了,弹劾的理由依然是老一套。
什么狂傲啦、拥兵自重啦,甚至权力过大的都有。
而昌平帝对于这些折子的态度也很奇怪,并没有出言训斥或者表明态度,反而很暧昧的全都将折子留中不发。
这就向外界传递了一个信号:老子已经开始对贾瑜不满了,你们赶紧过来踩呀!
以往的时候,每当皇帝开始对某位臣子不满,想要收拾他时,就是这么一套流程。
无论那位臣子是当朝的宰辅还是王公重臣,面对皇权的打压都得乖乖的服软。
可同样的事发生在贾瑜身上时,事情就变味了。
这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居然撂挑子了,而且还选了这么一个时机,仿佛跟安再师约好了似地,两位军机大臣在同一天,先后向皇帝提出了辞呈,这下事情就变味了。
原本昌平帝还考虑着,虽然安再师不干了,可以先让贾瑜和穆蒔拜顶上一阵子,等王子腾和史鼎剿匪回来后,自己收拾贾瑜也不迟。
可这位倒好,直接撂了挑子。
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喊:老子不伺候了,你爱干嘛干嘛。
昌平帝知道,这是贾瑜在反击。
你不是不待见我,忌惮我,担心我权力过大拥兵自重吗?那我不干了总行了吧?
说实话,昌平帝登基也有十多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样的情况。
头一回看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撂挑子的?
气得浑身发抖的昌平帝很想站起来大声叱喝:既然你说了身体渐衰,精力不逮往昔,那就连京营节度使之位也一并辞了吧?
但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便被他压下了。
第430章 逼迫
一天之内两位军方大佬相继辞去军机大臣之位,这无异于是在将昌平帝的军。
金銮殿内,所有文武百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连向来也天不怕地不怕,喜欢弹劾朝中重臣为容的那些六科道言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负责伺候的一众太监更是垂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裤裆里去,就连呼吸也不敢用力,生怕因此而触怒了皇帝。
他们可不像朝中的那些官员,皇帝要杀臣子还需要一个理由,可要杀他们这些宦官,那是连理由都需不要的。
昌平帝看着站在下面垂手而立的贾瑜,一股强烈的杀意涌上心头,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被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臣子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要知道军机大臣总共也就四位,去掉领兵在外的王子腾,朝中就剩下三个人。
今天安再师和贾瑜这么一辞职,整个军机处便只剩下穆蒔拜一个人撑着,他这是想干什么?
这时,终于有人跳了出来,指着贾瑜怒斥道:“定远侯,公何为者?将欲挟天子而令诸侯乎?”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这句指责可就言重了,这是在说贾瑜是当代的曹孟德啊。
贾瑜不禁翻了个白眼,居然将老子比作曹贼,老子哪点像他啦?至少哥们从来不祸祸别人的媳……咦……这话好像不对……
微微摇了摇头,使劲将脑子里的那丝奇怪的负罪感甩掉,这才看向了斥责自己的人。
这位站出来喷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左都御史符同玄。
看着符同玄,贾瑜眼神淡然:“符大人,本侯今于百官之前质尔,本侯于御前请辞,究违何律?何以竟将‘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罪名,无端加之于本侯身上?”
符同玄怒道:“汝犹言非曹贼耶?军机处本已人手匮乏,今汝与西宁郡王又相继请辞,何意乎?
汝等可曾念及,东平郡王独力难支,何以担当军机处繁重之务?
若因汝二人之辞而误朝廷军国大计,汝能负其责乎?
如此置军国大计于不顾,岂非亦挟持陛下之行径耶?”
“呵……”
贾瑜被气笑了,指着符同玄道:“依符公所言,朝廷若无本侯则不能运转耶?
抑或本侯已至重要之地步,一旦本侯去,陛下竟不能自理军务乎?然则昔日军机处未立之时,诸公何以措置国事?”
贾瑜一番话下来,符同玄居然不知该如何反驳,就连昌平帝也感到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没成立军机处之前,昌平帝每天都要分出大量的时间来处理边防军务,光这项就占据了他大量的时间。
尤其是军情大事以及边关防务的事情,更是要谨慎再谨慎。
而自从有了军机处后,大大小小的边防军务几位军机大臣自己就处理了,自己只需每隔几天听他们的汇报即可。
一旦军机处没了,自己又要回到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这对于昌平帝来说别提有多难受了。
昌平帝凝视了贾瑜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道:“西宁郡王与定远侯既已上疏请辞,朕非不通人情者,此二疏,朕准了!”
昌平帝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你贾瑜、安再师不是要撂挑子吗?我就不信,没了你张屠夫,老子还要吃带毛猪不成?
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到处都是吗?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昌平帝说完后,也不等群臣说话,径直站了起来朝后走去。
旁边的代善见状赶紧喊了一声“退朝!”,随后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这场早朝只进行了短短半刻钟,但对群臣造成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
“三思……你今天实在是太鲁莽了,如此一来你跟陛下可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一座精致的院子里,林如海看着坐在旁边的贾瑜,脸上尽是无奈的神情。
自己这位毛脚女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躁,做事一点也不会变通,现在好了,正面跟皇帝硬扛上了,能有好果子吃吗?
他又道:“原本你辞掉军机大臣之位也没什么,陛下原本就打算慢慢消减你的兵权,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紧跟在西宁郡王后面上了辞呈,如此一来性质可就变了。”
“岳父大人,西宁郡王辞呈之事小婿并不知晓,正好撞上了,只能说是天意了。”
林如海沉吟半晌,突然说了句:“原本老夫打算这几日便上疏乞骸骨,可现在看来,却是要推辞一段日子了。”
贾瑜明白林如海的意思,今天他跟在安再师后面上折子辞掉军机大臣之位原本已经有些惹怒了昌平帝,要是林如海再上折子辞掉内阁阁老的位子,这就是将矛盾彻底激化了。
就算林如海说自己不是有意的也没用,昌平帝和文武百官也会认为这对翁婿是在联手逼迫皇帝让步,如此一来双方可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沉默了半晌,林如海又问:“三思,倘若有一天陛下罢免了你京营节度使之位,你打算怎么办?”
贾瑜苦笑起来,“还能怎么办,只能带着一家老小远遁海外了。幸好小婿这些年也做了些准备,不至于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贾瑜对林如海道:“岳父大人,小婿觉得您这段时间最好称病在家,过段时间找个理由把阁老的官给辞了,然后回苏州老家,否则一旦发生不忍之事,您是跑不了的。
毕竟,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真儿着想。”
贾瑜所说的真儿便是他和黛玉所生的双胞胎的老大,如今已经过继给了林如海,大名叫做林真!
林如海对林真可谓是疼爱非常,平日里都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老夫知道了。”林如海点了点头,“只是如今风头正紧,老夫即便想辞官也得等风头过了才行。”
说到这里,林如海感慨道:“老夫为陛下卖了一辈子命,没曾想老了老了,居然还要靠装病来辞官,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第431章 劝说
早朝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神京,白皇后虽然身居后宫,但也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在听到贾瑜果然辞掉了军机大臣的职务后,白皇后沉默了半晌,就连手中那杯喝了一半的茶水倒在地上也没察觉。
一旁的蕊儿见状赶紧接过茶杯,低声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让人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不用了。”
白皇后用丝巾擦了擦手,朝着门外走去,蕊儿赶紧上前试图搀扶,急道:“娘娘……您要去哪?”
“去御花园走走。”
“娘娘不行啊,昨夜里刚下了一场雨,御花园的路太滑了,您想去的话还是等明儿路干了再去吧。”蕊儿劝道。
白皇后不悦道:“蕊儿你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当知那些民间的农家女子,生产前甚至还要干农活,怎么到了本宫这里连去御花园逛一圈都不行啦?”
蕊儿急得都快哭了:“娘娘您乃千金之躯,又怎是那些农妇可比?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您要是有什么闪失,奴婢只能一死了之了。”
“唉……”
白皇后无奈的轻叹一声,她当然知道蕊儿说的都是实话。
作为后宫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加之又有了身孕,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整个凤藻宫的太监宫女全都得遭殃。
想到这里,她只能任凭蕊儿搀扶着来到床边半躺了下来。
“嘶……”
刚一躺下她就倒吸一口凉气,感受着臀部传来的火辣辣的感觉,她不禁低声骂了一句:“这个狠心短命的混账小子。”
“娘娘……您说什么?”一旁的蕊儿好奇的问。
白皇后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在骂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呢,这么小就会折腾她娘了。”
蕊儿抿嘴一笑:“娘娘您应该高兴才对,奴婢听人说啊,从小就喜欢折腾娘亲的,那肯定是个男孩。这回呀,您肯定又要诞下一位皇子呢。”
白皇后扑哧一笑,伸手在蕊儿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说起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简直跟那小……有的一拼。”
她一时口快,差点把那小坏蛋给说漏了嘴,好在蕊儿也没有细问,搀扶着她躺好,又给她盖了一张薄被,这才退到了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