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随驾的吏员在高欢眼神示意下上前一步,望着那些甲卒们喝问道。
众甲卒被段韶带兵驱赶至此,原本神态多有惶恐惊惧,但在听到这名吏员的喝问后,当中为首几员顿时便面露激愤之色,其中一个指着吏员便怒吼道:“栅下奴儿,竟呼蠕蠕之贼为宾客!某等晋阳壮士,正待为大王扑杀邸中狂贼,奴儿若敢阻挠,一并受死!”
那名吏员听到这吼叫声,顿时惊吓的缩了缩脑袋,这晋阳城周边骄兵悍将数不胜数,手中有刀者便能气壮三分,哪怕是他们这些丞相府吏员若非深得大王恩眷,面对这些悍卒们也得退让三分。
“大胆!大王车驾行此,尔等安敢放肆!”
段韶一声怒喝,将此间众人全都震慑住,旋即命令抓取两名为首之人引至高欢车驾前。
那两人见到车内的高欢后,脸色顿时也变得惊慌拘禁起来,忙不迭顿首于地,颤声说道:“臣等绝非有意冒犯王驾,只因为此处馆邸中所居蠕蠕狂贼每每于市欺侮军人、狂言羞辱……所言多有不堪入耳,臣等羞愤难当,故而便想聚结义士,扑杀贼徒于馆中,若有违法、恭待大王惩戒……”
车内高欢听到两名兵长所言,沉静面容中难辨喜怒,他对柔然使臣于街市中招摇事迹也多有耳闻,因此在听到军士们控诉后也不觉得意外,只在稍作沉吟后才开口说道:“国中之贼不在此处,尔等一腔壮义胸怀不用于建功而用于违法,实在愚蠢!各自解甲退开,勿再滋扰犯事!”
两名兵长听到这话后仍待开口力争,却被段韶指使卫士们将他们拉了下去,并将那些聚集在此的甲卒一并驱逐哄散,然后才又拱从高欢车驾向丞相府而去。
“人言知耻而勇,军心若此,孝先觉得是否可用?”
归途中,高欢一边回想着之前那两名兵长的对答,一边对策马行在车旁的段韶发问道。
段韶听到这个问题后,先是稍作沉吟,旋即便开口道:“道外无徒,法外无众,大王奉道立法,为国诛贼,本就是不待蓍龟的事情!君辱臣死,号为同心,群徒既然不畏争死于此,必也不惧夺胜于阵中!”
听到段韶这一回答,高欢脸上便也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笑容,虽然他也明白这话存着几分安慰他的意思,但听来便让人自觉振奋。
武定元年高仲密背逃所引发的邙山之战,虽然是以东朝大胜而宣告结束,尽管西朝丢盔弃甲、大败亏输,但自贼首宇文黑獭以降的西朝骨干们仍然得以顺利撤回关中,且连年来在关中动作频频、大造武备,声势隐隐更胜从前,颇有将要卷土重来之势。
高欢每每思及此节,心头常常充满余恨,若使当年能够挟大胜之势奋力直追下去,今日之东西局面必然会大有不同。
从当年六镇兵变洪流当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成长为如今权倾一方的霸府权臣,高欢自是心志坚毅,深知事后的懊恼完全的于事无补,只会更加的败坏自己的心境。
但近年来每每听到关西传来的各种人事消息,他心内总是控制不住的要去想象,当年若能再坚持几分……
邙山之战虽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高欢却高兴不起来,并不只在于未竟全功,更在于这一场战事中两方攻守之势发生了变化,尽管是在高仲密这个叛徒的配合下西朝才得享主动权,但这仍然需要深作警惕。
如果说西贼的势壮和顽强让高欢心生警惕,那自己国内的暗流涌动就可以称得上是如芒在背了。
高仲密乃是河北起事的元从之一,其人居然选择投靠西朝,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不可谓是好的征兆。
邙山之战后高欢之所以没有坚持继续追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担心高仲密的反叛或会给邺下乃至河北带来连锁性的恶劣影响。
高仲密一人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但其子高澄却是在武定年前后做了不少实实在在损害河北大族利益的事情。因此那时的河北,也是迫切需要足够的武力加以震慑的。
如果说河北大族的潜在威胁是高欢早已预料到、并且已经做好应对方案的一个隐患,那他深为依赖的六州鲜卑于战争中的表现就让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其中最令人切齿深恨的自然就是彭乐于阵纵走宇文黑獭,状似痴愚鲁莽、实则奸险狡诈。
这些镇兵老伙计们也是深谙“走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同势穷投敌的高仲密相比,他们显然更乐意做一个专制一方的侯景,能力达不达得到暂且两说,但却不想直接抹杀这个可能。
这样的态度也延伸到邙山之战后是否继续追击这一问题上,诸将之中支持继续追击的竟然只有潘乐与刘丰。其他不赞成的将领们,究竟是出于士马疲惫、穷寇勿追的军事角度,还是其他原因,那就由人自度了。
那时的高欢,心中也担心大军久顿于外而疑后方生变,故而暂且止步收兵。
邙山一战虽然获胜,但所暴露出来的问题也都亟待解决。
故而从武定元年撤军之后,高欢对外奏请沿肆州北山修筑长城,以缓解来自柔然的压力,并遣使修好于南梁,确保边境平稳的同时,对内也开始正视杜弼之前所提出的整治贪腐的问题,由其子高澄捉刀、大刀阔斧的修整内政。
虽然大多数内政政策都由邺都朝廷负责执行,但其中干系比较重大的河北诸州扩户与编甲,高欢仍恐高澄威望与手段不足,而由晋阳霸府中自己的亲信负责执行。
河北多年战乱,大量人口荫蔽于豪强门户之内,将这些隐户整扩出来,便能直接增加受控于霸府的人口和钱粮赋税。
给河北带来多年战乱的六镇镇民,虽然其中大部分都经由尔朱氏手交到了高欢手中,但在瀛、冀、定这作为六镇镇民安置地的三州中,仍然分布着众多的六镇遗民。
因此高欢又分遣使员前往三州察访整编六镇遗民,若能迁走的则迁往晋阳周边的六侨州安置,已经落地生根、难以迁走的,则便就地整编为军户士籍,并且在镇设立六州都督,招募这些六镇军户参与邺都和晋阳宿卫。
通过这一系列的手段,东朝财力物力和兵力都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增长,这也让高欢本就不曾冷却的心再次变得火热起来。
特别东朝各方面高速发展的同时,西面的增长势头也是不遑多让,甚至具体到军事方面,增长之势较之东朝还要更加迅猛。
东朝虽然基础更高,拥有六州鲜卑这一优质兵源,但其招募军士的范围仍然有所局限。
特别是人口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汉人,尽管也有从军,但主要还是以河北豪强家兵部曲的身份而加入军队中,东朝和高欢霸府本身却仍未有系统性的招募政策和手段。
尽管汉卒的战斗力时常遭到诟病,而且国中也常常嘲笑宇文黑獭大举招募汉卒乃是病急乱投医的昏策,但高欢本身自然不会作此乐观之计。
鲜卑卒即便是每一个都能以一敌众,但人少就是天然的劣势。而且这种所谓的种族优越论,本身就特么不靠谱。
对高欢这样胸怀大志的枭雄人主而言,最大的折磨莫过于眼见敌人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阔步前进,而自己却积重难返、转型困难,虽然短期内仍然差距明显,但长远以望却是悲观。
唯一或可欣慰的是儿子总算争气,如今已经成了高欢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但高欢却仍不放心将宇文黑獭这个凶顽巨寇留给儿子,最好是由自己亲手解决,既能全于此身功业,又可避免遗祸于儿孙。
高欢心中这么沉吟着,车驾很快驶入了大丞相府中,诸员佐们早已经在府内前庭等候,为首一个乃是丞相府功曹参军赵彦深,阔步行至车辕前抬手将高欢搀扶落车。
高欢还未及落足站定,视线便扫见站在群佐前方的一名中年胡将,脸上顿时展露出热情的笑容,大步走到这胡将面前抬手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太师归府,我无忧矣!你等直堂者竟不早报,让太师于此枯等,着实该罚!”
“臣也入府不久,这些下员进奉吃喝也勤,大王不用责备。”
中年人名厍狄干,乃是高欢妹婿,如今担任太师、定州刺史,听到高欢因其责怪府佐,便开口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还待作拜,却被高欢强拉着制止。
赵彦深站在一旁笑语道:“府内皆言,以路程远近来度,太师必得明日才会归府。却不想今早便入,足见太师勤于王事,脚程之快,令人叹服啊!臣等本待奔告西山,却被太师阻止……”
“大王又不是郊外浪游闲戏,怎么能因为臣下来决断去留!更何况,长情的夫妻遭到邪情的刁难,久别后的相见,别个谁又忍心打扰!”
厍狄干又开口说道,身为高欢的心腹亲属,显然也知其门中事情颇深,言辞中毫不掩饰对前王妃娄氏的关怀,彼此虽无直接的亲义,但却是从微时便一路追从至今,人亲其党,故而作此仗义之言。
高欢听到这话后神情不免是有些尴尬,但也知道厍狄干生性耿直且对自己忠诚不二,必然是心中憋闷极深、实在忍耐不住,这才发声暗示自己须得珍惜故人。
“召太师归府,本就是为国计大事。国事若清,家事自宁!”
高欢也不好据此多说什么,哈哈一笑揭过这一话题,旋即视线便又望向站在厍狄干身后一个年过而立、身着黑衣之人,神态间转为沉重之色,还未及开口,便先作抱拳。
那黑衣人见状后忙不迭跪拜在地、不敢受此,而高欢则弯腰将他拉起身来,语调中带着几分惭愧道:“寡人前恨武定元年未从封郎之计,而今墨缞催事,有累封郎不能全于孝义。”
黑衣人名封子绘,乃故太保封隆之之子,如今正为父服丧,听到高欢此言,更是一脸激动感怀之色,垂首哽咽道:“先父旧在世时,常以元从之功为荣,恨天时未假、不能追从尽功。臣初拜于滏口,即知大王必乃匡时救国之唯一,沐恩继志,幸从策使!”
高欢听到这话后便又重重拍拍封子绘肩膀,然后才共众人一起行入丞相府的直堂,开始宣讲他将要再次向西贼发起攻势的计划。
直堂中员众不少,但主要还是丞相府的文臣幕僚。邙山之战后,高欢便对霸府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调整,武将们渐渐退出了霸府的决策层,取而代之的则是吏才卓越但却乏甚势力朋党的臣员,霸府戎事总揽于骑兵、外兵等丞相府下属分曹。
如今霸府所掌人马,最主要的便是晋阳周边的六州鲜卑所构成的晋阳兵。骑兵曹总掌霸府宿卫事宜,外兵曹则总领六州鲜卑甲籍。因此霸府完全不需要经过朝廷,便可以在晋阳召集起十数万大军。
除此之外,邺都所设置的京畿大都督则总掌邺都禁军宿卫,这其中便包括原洛阳六坊禁军军士、瀛冀定三州甲籍以及诸州郡兵入参宿卫的兵员。
高欢此番将欲大动干戈,打算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扫灭西贼,故而国中能战之兵自然是要尽可能多的动员起来,单单霸府所制定的征召计划所覆及的甲卒数量便达到了二十多万!
(本章完)
第383章 诸军毕集
七月中旬,渤海王高欢起驾直赴邺都奏请西征,晋阳周边的六州鲜卑之众也在留守霸府的太师厍狄干主持之下开始进行集结。
所谓的六州即就是恒、燕、云、蔚、显、朔这六大军州,是北魏年间撤镇设州时由六镇所改设的六州,六州鲜卑便等于六镇鲜卑。这侨置的六军州便分布在晋阳城的周边,近的只在几十里内,远的也不出百里,共同环拱着晋阳霸府。
除了六州之外,晋阳周边还设有二夏州、灵州、高平、平凉等等侨置的州郡,这些州郡有的曾经为东朝所控制,但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弃其地迁其民,在晋阳周边侨置管辖。
这些侨置的州郡多是军州,人口也尽是军人,并不归地方官府管辖,完全听从霸府的号令。随着一纸召集令发下,诸州督将酋长们便都各自依照军期召集士伍向晋阳而去。
与西朝相比,东朝的动员效率要远远高出了数倍。西朝每年举行大阅,人马的动员召集周期起码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而东朝霸府一声令下,晋阳城外仅只几日光景便聚集起了数万人马,其他尚未抵达的部伍也在快速向此赶来。
东朝军事动员效率之所以这么高,固然是由于诸军州兵城便分布在晋阳城的周边,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布局,西朝却是完全做不到。究其更加深层的原因,则就在于西朝霸府对国中财货物资的掌握和调控能力远逊于东朝霸府。
诚然西朝所拥的关中平原面积要远远的大于晋阳所处的晋中盆地,但晋阳可不只有晋中一处补给,还有着广袤的河北大地为之源源不断的输送物料,故而晋阳周边能够承载这样庞大的人口,但西朝霸府所在的华州却远远的做不到。
不过,东朝虽因家底殷实而集结效率更高,但是管理如此庞大队伍集散的经验却有些欠缺。最开始人员的聚集尚可有条不紊的进行,可是随着晋阳周边入驻的军队越来越多,便渐渐的滋生出各种混乱。
在晋水北岸的一处开阔地带,便有上千人聚集于此,分作两队对峙叫骂着。
“狗贼子凭什么占据上游,快快滚开!”
位于东面的队伍明显人员更多,将近七百余众全都身着苍黄色袴褶,闹哄哄的蜂拥而来,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团卷掠山岗的沙尘。
位于西面的三百多名卒众数量上虽然不占优势,但气势却同样不弱,面对倍余自己的对手同样不客气的大声喝骂道:“瞎了眼的贼奴知我等何部?我家将主乃高王帐内亲信出身,再敢辱骂骚扰,小心你们的狗命!”
“哈,狗屁的帐内亲信,不过是高王麾下一个苍头下奴,老子们将主却是信阳元从,打杀的就是你们这群贼奴!”
东面众人明显没有被帐内亲信的名头吓唬住,一边大声辱骂着,一边举杖便挥打起来。
对面人自是不甘示弱,双方很快便扭打起来,终究还是卒众更少的一方寡不敌众,渐渐的落了下风,更有一些卒员被直接驱赶进了晋水中,眼看着都要被滩上淤泥没过腰间,惶恐的大声喊叫求饶。
“住手!各部营地规划有序,敢再滋扰者定斩不饶!”
一名身材高大的将官率领十数骑从远处策马驰来,眼见此间乱斗场景,当即便抽出佩刀来直斩向外围叫嚣最狠几人,那几人眼见同伴中刀,纷纷惊呼躲避开来,一时间倒将场面给压制住。
“擒下几员鼓噪闹事的兵长,送入府中受罚!”
这名赶来的将领名叫赵道德,本高王门下家奴,说的好听点那就是帐内亲信,说的难听点自然就是苍头下奴。
但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这赵道德如此出身也的确是颇具震慑力,当其到来后,周遭围观群众们也都渐渐散开,不敢再瞎凑热闹。就连之前还仗着人多势众而嚣张不已的东面军众们,这会儿也都蔫了一般不敢再当着赵道德的面叫嚣。
“赵奴好大的狗胆,竟敢拘拿我的部下!”
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从别处响起,来人年在三十出头,身着白练单衣,头戴金冠、并以宝石结成发绺,身材并不算高大,望去却是贵气逼人。
“徐城主来啦、徐城主来啦!”
周围看客们眼见此人行来,纷纷鼓掌喝彩,一副欢呼雀跃状,更有人奔走在前、追赶在后,那徐城主随从们便在主人示意下向这些人抛撒银钱。
来人名叫徐显秀,官职是蔚州司马,蔚州为怀荒镇改置,侨置于晋阳北面。晋阳北面多是胡商分布之地,设城于彼处的蔚州军头们自然是因此地利而大收其利,人马未必是六州最为雄壮的,但财力却是六州翘楚。
徐显秀年纪虽然不大,功勋也未称雄壮,但其祖父曾为怀荒镇将,故而许多出身怀荒的军头们与之都关系密切,徐显秀也因此得拥蔚州下属一座兵城,部曲颇壮。
那赵道德眼见徐显秀一行张扬走来,脸色也变得颇为难看,他虽是高王亲信家奴,但面对徐显秀这种背景颇深的镇兵将领同样也不敢过于放肆,望着徐显秀挤出一丝笑容道:“末将怎敢冒犯徐城主军威,但诸军营地借由骑兵曹划定,实在不好随意进行……”
啪!
赵道德话还未讲完,迎头便受了徐显秀一记抽下的马鞭。
“狗奴滚下马来!你是什么货色,在我面前也配马背之上免礼听训!”
徐显秀一边抽下,更勒令下属将赵道德扯下马来摁在地上,低头冷笑道:“贼奴休要拿府中规令吓我,骑兵曹赵起轻贱我部,稍后我寻他发落。但你部卒竟敢打伤我的族人,真是该死!
哈,你家女子日前侍奉疏忽被娄夫人喝令杖毙于西山别业,你这招厌主人的失势老狗还敢在人前逞威?今日就给你一个教训!”
说话间,徐显秀便喝令下属们将这赵道德抛入河滩淤泥中,周遭看客们见状后也都嬉笑着拍掌叫好。
然而很快这些杂乱的起哄声便由远及近的平息下来,徐显秀正自乐呵呵欣赏着在淤泥中挣扎的赵道德,但很快便察觉到周遭气氛有异,转头向北面望去,脸色顿时也是一边,忙不迭翻身下马,趋行入前道:“见过厍狄太师!”
厍狄干脸色阴沉的策马行来,狠狠的瞪了徐显秀一眼,抬手指着河滩处沉声道:“把人捞出来!”
徐显秀闻言后连连点头,正待转头吩咐下属,厍狄干却又怒声道:“我让你自己下去,把人捞出来!”
徐显秀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垮,刚才那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已经是荡然无存,眼见厍狄干慑人目光的逼视,片刻不敢拖延,抬腿便冲向河滩,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赵道德给捞取出来,而他那一身整洁的衣衫自然也被淤泥包裹覆盖,甚至就连身上的金玉配饰都弄丢许多。
“若再让我听见你在人前宣扬主上家事,小心你的性命!”
厍狄干命令下属将徐显秀掐着脖子摁在他的马前地上,自己俯身恶狠狠的说道。
“不敢、再也不敢了……”
徐显秀闻言后忙不迭以头触地,识趣的很。
厍狄干作为高王妹婿与创业元从,屡掌大军、威望极高,故而才被高王安排留守晋阳、震慑各方军头。因其出面,这一场闹剧很快便平息下来,围观群众们也都快速的散开。
此时在西北方龙山坡上一座军营中,正有两员大将俯瞰河滩处的那一场闹剧,待到群众悉数散开,其中一名年龄稍大的将领才叹息道:“一女入国,群情骚动。徐显秀等共胡贾往来密切者,眼见蠕蠕主入王庭中,全都争相攀附。就连大司马都涉其中,真是财气熏人啊……”
如今西贼窃据关中,丝路贸易唯循漠南一线,而漠南又在柔然势力范围之内,所以如今的东朝因丝路贸易而获利颇丰者,全都欣喜于蠕蠕公主能入高王正室中。
正因为有这些利益相关的军头内应,所以柔然秃突佳才敢在晋阳如此豪横,否则单凭如今柔然内忧外患的情势,是远不足以对东朝带来如此强大的震慑。
至于大司马便是高王的姊夫尉景,其人生性贪鄙放纵,颇遭邺都执政的高澄制裁,虽然得到了高王包庇纵容,但或因此而仍未释怀,再加上收取了国内意图与柔然改善邦交之人的贿赂,居然也力劝高王纳娶蠕蠕主。
开口感慨这人名为可朱浑元,本怀朔镇人,旧曾跟随尔朱天光进入关中平叛,尔朱氏败亡后留在了陇右,宇文泰攻杀侯莫陈悦时趁乱兼并了一部分侯莫陈悦部属,并且守据于秦州,因不容于宇文泰且家属皆在东朝,便自秦州北上,一路辗转数千里之遥才返回关东。
可朱浑元与高王本就乡党旧识,其不远万里奔波归义的事迹也深得高王欢心,故而如今也是东朝势位排前的大将之一,眼下更担任并州刺史为高王镇守这一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