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54节

  须知侯景四月即授首,王僧辩着员将其手足送至荆州总管府的时候已经是五月时节了,而后如今李泰回到华州则就到了六月。哪怕这手足遗骸经过了一定的处理,是个什么状态也可想而知。

  所以凡所欣赏过的人神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甚至有的人抬手掩住口鼻并发出轻微的干呕声。

  接下来的宴会上,许多人的表现都有些不在状态,甚至就连一些饮食都颇受影响。

  李泰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再加上长途奔波赶路的确是有些饥渴,饮食没有收到太大影响,放开了吃喝一番。

  这一场宴会进行了一个时辰左右,群众用餐完毕后便各自起身告退,而宇文泰却又将李泰留下并邀之同往内府行去,看样子是有些私密话要同李泰交谈。

  内府格局较之李泰之前出入所见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多了一些岗哨和修饰性的东西。李泰也并没有左右张望仔细观察,略作打量之后便垂首跟在宇文泰后方一路行至内堂中。

  入堂坐定之后,宇文泰先向李泰歉然一笑然后才又说道:“有一件事需要请伯山代劳。”

  李泰闻言后连忙垂首说道:“为主上分忧,乃是臣份内之事。”

  “唉,伯山你越是如此恭谨,我就越感到羞惭。你受我遣用出镇东南、扬国威于江汉,我理当庇护你家室祥和、无受骚扰。但事情却偏不遂愿,仍然难免滋扰户中,以至于你父这位避世治学的贤逸之士都口出忿声。”

  宇文泰讲到这里后便长叹一声,旋即抬手比量道:“伯山为我扩土千里,我竟不能给仁略尺丈之内的清静,每思愈愧,请伯山你归家后一定要代我向你父转告歉意。”

  李泰听到这话后,脸上的微笑也收敛了起来,转为一副严肃的表情。

  年初的时候,皇帝元钦在长安宫中飨宴宗室亲属。李泰的二弟李超因为娶了同样位列十二大将军的淮安王元育之女,因为这一层关系也得列席参宴。

  席中皇帝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的邪风,说是李超神似他母族亲属,表示要将李超赐姓乙弗氏。这事就搞得有点突然,参与宴会的李超也有点懵,好说歹说要回家请示他老子,没有直接将此事应承下来,搞了一个不欢而散。

  真正有数的人,按说到了这一步应该也得明白事不可强为。但皇帝陛下自然不是寻常人,等了几天不见回信,居然又遣中使入宅询问。

  李泰他老子于是便被直接气出了病,直道他一介乡野闲人,于国无功亦无罪,既非勋门需要赐姓彰显,又非罪户需要改姓遮丑,唯一可称就是于家有嗣,可若是注定他命中无嗣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说的就比较严重了,旁人就算想劝也没法说,总不能说你怎么会绝后呢?你还能随你儿子姓啊!

  李泰对于赐姓这件事本来就比较敏感,倒不是觉得姓李有多光荣,只是改了别的姓也没有多荣耀啊!真要让老子改姓,那干脆就做宇文泰,我给萨保当小叔,你给安排做赵贵他二大爷是几个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皇帝这做法虽然有点低级,但目标选择的还是挺准的。

  如今整个西魏国中,就算有人对于元氏统治还心存亲近与拥护,也根本没有足够的动机和实力直接去跟宇文泰作对。

  先皇元宝炬活着的时候费劲巴拉的把闺女嫁给于谨的儿子,可是真等到站队较量的时候,这老狐狸靠得住?

  独孤信也与皇室往来密切,并且多有善意表达,但其实也是借此自重,绝对没有要豁出命去保卫魏统的意思。

  柱国们一个个的老滑头,不要说那些镇兵,就连宗室耆老的广陵王元欣,那也是模棱两可装糊涂的一把好手。

  皇帝想要扭转当下这种恶劣的局面,那就迫切需要一个绝对的实力派并且有上进需求的人来支持他。放眼国中,唯一满足这一点的只有李泰。

  皇帝应该也清楚,无论其他方面搞什么小动作,无非是给老丈人添堵罢了。只有将李泰乃至于整个陇西李氏拉到他这一方来,才算是实实在在的突破。而这也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尝试无果,却仍不肯放弃的根本原因。

  所以说在西朝当官也真是晦气,东朝你敢打敢拼、是咱晋阳老表就可以了,但这西边你干的再好,不改姓换个祖宗那就不合群。

  老实说李泰倒是不排斥跟元家发生一点深层次的联系,毕竟说老实话随着他势位越高,也越觉得北周取代西魏其实远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顺理成章和波澜不惊,否则为啥不直接一步到位的直接称帝而是要在中间加上一个天王过渡?难道是因为中二病的偶然发作?

  但问题是就算爱上一匹野马,你家里也得有片草原不是,更何况是老子这样的骏马的卢!但当今皇帝有啥?一个连年号都没有的小垃圾,老子到底能图你个啥?

  抛开皇帝本身拉跨且不说,李泰之所以不愿现在就和霸府走向对立面,还有很关键的一点就在于如今外部的利益要比内部还要更大,而且要更好获取的多。

  宇文泰每次见他,亲亲宝贝叫不停,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颜值?尤其是近年来,连往年那种故作亲近的笑斥和训责都越来越少了,无非是因为如今的李泰实力增长迅猛。

  尤其在知道宇文家最能抗事的叔侄俩都存在天不假年的情况下,李泰还要瞪眼跟他们搞得矛盾白热化,那才真是找刺激。

  但是没有这个打算,并不意味着就要一味的隐忍、不敢做任何态度表达。起码在宇文泰这里,李泰需要把自己的底线定的高一点,从而让宇文泰有所顾忌,不敢随意插手侵害他在东南方面的话语权。

  所以在听到宇文泰主动提及此事的时候,李泰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又变得有些委屈,神态几番变化之后,才开口涩声说道:“主上言重了,我父因经河阴之祸,故而常有隐逸之想,不恋权势。久处草野,故而心意旷达,声言亦少禁忌,临事言谈难免有失分寸、有欠得体。”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方待开口,但很快李泰眉头便又扬起来,语气也变得坚定:“但我父有子,且子息皆壮!我父既然直抒胸臆,我兄弟自当守此情怀,人若言此忿声失礼,可以寻我兄弟对谈。道义之内,总要容得下一个直声!”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略作沉吟,旋即便也点头说道:“伯山所言可谓是正气凛然,你父有此少壮守护,又何惧非议!”

  西魏国中赐姓改姓的风潮,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而李晓这一番话也直接表明了不准儿子们接受赐姓的态度,这无疑是有悖于时代风潮的。

  但既然老子都把话说了,李泰当然也得跟上:我老子一个乡居闲人,他爱说啥就说啥,你们谁敢就此瞎哔哔,就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了!

第710章 擎天之任

  2023-10-22

  皇帝赐姓李家这一件事,搞得宇文泰也很意外和被动。

  他近年来赐姓的频率和范围的确都在增加,这一系列的行为当然也是有着自己全盘的考量。

  北魏平城时代虽然是通过武力实现了对北方的统一,但直至太和改制之后,才完成了意识形态上的正统概念建设,与北方汉人世族深度捆绑起来。在整个南北朝历史中,太和改制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性事件。

  宇文泰未必能够站在宏观的角度对太和改制的意义进行高度的总结,但他也是亲身经历了太和改制给这个国家和他们六镇这个群体所带来的深刻改变。包括他在内的许多六镇子弟,对于这一系列的汉化改革都是持负面的看法。

  当然身在宇文泰这个地位上,自然不可能因为感情上的喜恶便去推动某项政令的实施。他对国内进行赐姓和其他一系列相关的举措,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拆了北魏这座旧庙,来搭建自己的新居。

  太和改制中一项非常重要的内容就是将鲜卑姓氏改为汉姓、或者说单姓,对于这一点,早在大统十五年的时候宇文泰便做出了改变,着令太和年间改姓之代人悉复旧姓。

  太和改制本质上就是胡汉上层之间的深度捆绑和联合,对于中下层的渗透力度则远远不够。因此在太和年间改姓的鲜卑人也多是上层权贵,之后便形成所谓的虏姓,与中下层关联不大。

  如今国中得势的宇文泰等武川豪强们就是在太和年间改革的失意者,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观念中又或者实际的政治资源掠取上,都需要剥离掉这些虏姓的那一层尊贵色彩。

  对于他们这些中下层鲜卑人而言,最值得怀念追缅的就是北魏平城时代四处开疆拓土、国力蒸蒸日上的岁月,而不是太和之后的一溜下坡路。

  所以开历史倒车、抹杀太和以来的种种制度,既迎合了中下层鲜卑人的诉求,同时也打击了元氏的法统地位。鲜卑人恢复旧姓,汉人赐给胡姓,也都是为了达成宇文泰这一目的。

  只不过代人恢复旧姓这一点执行的并不是很顺利,因为最关键一点,大家都改了,皇家改不改?

  眼下的宇文泰当然是不想与朝廷之间的矛盾白热化,一瞬间就达到那种势不两立的程度,所以虽然公布了这一政令,但并没有进行严格的执行。

  提到太和改制,有一个家族、有一个人也是绕不开的,那就是陇西李氏的李冲。陇西李氏虽然是西州著姓,但在北方却未称显贵,凭着李冲在太和年间一系列的政治行为加上冯太后与孝文帝的垂青厚爱,才一跃成为北方最顶级的门阀世家。

  所以讲到太和时期的人事,陇西李氏便绕不过。皇帝想要拉拢陇西李氏的心意,宇文泰是明白的,但他却选择赐给李泰之弟胡姓,却是让宇文泰有点始料未及,难不成这女婿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为自己潜伏在元魏朝廷中的高级卧底?

  由于李泰的存在,以及其人如今专掌东南的权势,陇西李氏在西魏国中可不仅仅只有祖辈遗泽可称,更是当下一个实实在在的标志。

  宇文泰很早便对李泰有着别样的想法,从最开始的想要纳作婿子到之后收为义子等等,但都止于脑海中的念头,最终却都没来得及实施便阴差阳错的错过了,心中对此也颇有遗憾,而且这遗憾随着年月的逝去变得越来越浓烈。

  原本他是想找个合适的时间来深入的同李泰交流一番,希望李泰体谅一下他的用心以及内部协和的需要、能够接受赐姓,从而给国中群众一个表率作用。

  结果却没想到皇帝走在他前边一步,直接便要赐姓李泰的弟弟。

  最开始宇文泰还没怎么在意,毕竟只是李泰的弟弟而非李泰本身。而且他还想趁此来向群众稍作展示,赐姓并不是说一宗一族皆从此姓,哪怕兄弟也可赐给异姓,赐姓更多的是一种荣誉的标志等等。

  但他这次又晚了一步,没想到李泰的父亲直接将赐改姓氏与绝嗣与否联系起来,态度强烈的表示反对,而且还让这件事在国中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虽然说李晓态度明确的拒绝了皇帝的示好和拉拢也让宇文泰感到欣慰,但其人那一番言论无疑也会给自己的赐姓计划带来恶劣的影响,会在舆论上形成伦理方面的争执、乃至于酿生政治风波。

  趁着李泰归府之际,宇文泰主动提及此事并表达歉意,其实也是希望李泰能劝一劝他父亲将这话收一收,不要说的那么决绝。就算不考虑别的影响,这话说的太满也会引起有心人针对李泰的攻讦和骚扰。

  但他却没想到李泰的回应把话说的比他老子还满,已经不是赐姓就等于夺人子嗣的程度了,而是随时要准备跟就此挑衅的人分个你死我活了!

  沉吟一番后,宇文泰也只能暂时放弃就这个话题与李泰继续深入讨论的想法。

  他倒是并不觉得李泰是借此来堵他的嘴,因为李泰肯跟独孤信家联姻便说明其人并非自矜门第、傲视群众之人,而且皇帝类似的想法流露不只一次,李泰对此向来也都是不假辞色、明确拒绝的。讲到态度之端正,其实比许多模棱两可的镇兵家都要强了不知道多少。

  这一次他如此愤然表达,估计也是因为国中权斗蔓延到其家门之中。毕竟就在去年的那一场柱国风波之中,他便已经再一次重申自己霸府旧属的渊源,不愿自立山头的立场,但今国中仍然不恤其戍边扩土的辛苦,还要频频滋扰,的确是有点说不过去。

  “当今国中情势不乏顽固刁邪,我也只能与伯山你这样强壮有力的心腹坦言心事。不言前事之艰辛,不言后计之雄阔,只说当下,我虽然秉持国计,但如若没有伯山你等内外忠勇义士勤奋于事,恐怕难得一夕之安眠啊!”

  讲到这里,宇文泰便又长叹一声道:“少时轻狂,只羡拥权恣意,但今权势渐隆,却不复少年意气,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有困扰于怀时,我都暗羡伯山拥兵沔北、威震江汉的豪情壮迹!”

  你要想换你就直说!

  李泰听到这话,心内便不由得暗自吐槽一声,但口中却还说道:“娲皇补天,乃有万物衍生。若是无人擎此苍穹,臣不过沧海一粟,岂有寸土可附?任重道远,须得各司其职,主上若羡夺臣事,但擎天之任、宇内又有谁能当之?”

  人的真实想法,往往会通过不经意的言语流露出来。从李泰归府入见以来,宇文泰便屡屡言及他的荆州事如何如何,虽然语气内容都是以褒扬为主,但也显现出宇文泰对此那种隐藏不住的关心。

  如果上司不断的强调你的在职表现怎样,那可就绝不只是随口评价那么简单,必然是有很多话要说,但却又顾虑深重不方便坦言。

  所以李泰一次次的回应都是情绪饱满热情,一边强调大行台的领导有方,一边表示自己愿意在这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再创辉煌。总而言之一句话,有什么想法你都憋着,敢换我你试试!

  宇文泰听到李泰这一回答后便又连连摆手摇头道:“怎么历事越深,言论越发张狂了!我若当真有此神异之能,又岂会……唉,此言只可戏说私室,切勿狂言于外,使人笑我上下俱是狂妄之辈!”

  口中虽然轻斥着,但宇文泰却是眉眼舒展、笑意盎然,忍不住又叹息道:“内外在事群众不乏,但能得我心怀入深者,伯山等二三人而已。若非东南事重、无有良选为继,我真想将伯山召回……”

  似乎是觉得这话讲得便有些痕迹太重了,宇文泰陡然停顿下来,旋即便又轻笑道:“此夜已深,酒气上涌,不便再深议军事了。伯山且出,归邸后休养几日再入府来见。”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也起身告退,然后便慢慢的退出内府。回想宇文泰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心内也是不由得暗叹一声。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真正的自在啊,绝大多数人都是一种欲求不得的状态,宇文泰想要限制自己的权力却做不到,而李泰自己又何尝不是苦苦按捺着一颗克上的祸心?

  (本章完)

第711章 为兄谋职

  2023-10-22

  李裒仍然在外府等候,眼见李泰行出后便阔步迎上前去,李泰对堂兄招招手,示意有话归府再说,然后便一同离开了台府。

  待到归家之后,李超和其他几位堂兄仍然未睡,听到仆员禀告之后,便连忙快步迎出。

  “阿兄,是我不对,日常交际不慎,滋扰家中。”

  见到李泰走来,李超便低头认错道。

  李泰先向其他几位堂兄一一打招呼,摆手示意众人入堂坐定,才又望着仍自面有羞惭的二弟笑语道:“事不因你而起,不必因此自责。人生在世,谁无瓜葛牵绊?难道都要孤僻独处?你当时能够慎重推脱,并不因人情热切便应允下来,已经算是不失机敏的应对。

  如今国中情势纷繁,待人接物的确是需要留心几分。不过这也是对你的磨练,对人对事能够不失自己的判断和秉持,就算是没有了父兄的庇护,也能迎对人间的艰难和凶险。”

  因为与家人们相处时间不常,再加上李泰终究不是前身,所以对于家人们他有严肃约束的一面,同样也有体谅包容的一面。

  就李超面对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无从回避。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皇帝铁了心要给他丈人找不痛快,李超也仅仅只是因为身为元家婿子的身份而受牵连,总不能因为这一点情况便直接休妻断绝往来吧。

  再说皇帝太能折腾,其实让许多不欲多生事端的元氏宗亲也颇生反感。就这宇文泰还硬顶了他三年多,与其说是隐忍留情,不如说是为的让群众看清皇帝本质,使得越来越多的人放弃皇帝。

  毕竟当年操作更骚、法统更正的孝武帝,到了关中没多久也就被弄死了。如今的宇文泰较之当时无疑权势更加稳固,别的不说,就拿皇帝标配的年号都不给,皇帝照样束手无策。

  听到李泰这么说,李超的脸色才有所缓和,不再像刚才那样沮丧忐忑,但还是低头说道:“我并没有阿兄这种为人处事的智慧,但却因与阿兄的亲密血缘备受关注,此番受扰已经措手不及,来日还不知会有什么情势刁难牵连到阿兄,索性书庐用功、不再急于入世了。”

  “你有向学之心,当然是好的,家中也并不需要你进事增补用度,学业精深同样也是光耀门楣。但也不必刻意的避人避事,常在父兄席前承教,大错勿犯、小错无妨。”

  对于李超这样的想法,李泰也并未反对。因他本身权势地位的缘故,家人们在国中必然要承受更多的关注,也会遭受更多的情势滋扰,不愿意迎合避开也无妨,但也不至于因此便怕了什么。

  别说现在只是暗潮涌动,就算是来年剑拔弩张、图穷匕见,谁也不敢把李泰和他的家族当作直接打击的对象。

  对李超稍作安抚,李泰又转头望向李裒等几位堂兄,笑语问道:“兄等于此进事也非短时,对于关西风气还能适应吗?”

  之前李裒等人刚刚入府进事的时候,李泰便问过类似的话题,如今再次问起,意义自然更加丰富,不再是问他们个人习惯与否,而是问的他们对于陇西李氏在如今西魏所处的政治生态位置是否了解和适应。

  几人对望一眼后,便由李裒开口说道:“有了十三郎你的功勋壮迹,家人们无论是在朝在野都受人敬重。我们这些年齿虚长之人,也都因此而封爵授官,各有见用,不需要为了功名多作操心。

  私事上,居住关西的亲友较之关东的确要少,但彼此相处起来也更加融洽,少有纷争龃龉,我家于中更是名位之选,就连户中尚未知事的儿女也不乏访问者……”

  听到堂兄张嘴便赞言不断,李泰既有几分自豪,也有几分羞涩。他们陇西李氏虽是天下名门,但也不得不说,家人们来到关西后能够获得这样的待遇,绝大部分还是因为李泰个人的缘故。说他凭一己之力在关西带飞了陇西李氏并不为过,陇西李氏关西分李大头目他也当之无愧。

  “堂兄过誉了,往年我孤身于此,不知乡里消息,思亲如疾又困于势单。好在有兄等拥护恩慈西行来聚,使我家声大壮。如今我又久镇边疆,家事多仰兄等护持。一门之内守望相助,本就是祖宗教诲、世代相传的家训,咱们兄弟各自用心、共当家事,家门之内自然昌盛祥和!”

  一家人既然要和睦相处,总是不能盛气凌人,李泰心内虽然常常会有沾沾自喜之想,可在同家人相处的时候,很少会拿他在外的权势说事。

  堂兄们年纪都比李泰更大,来到关西后无论在公在私、包括一饮一食都无不深受李泰的关照,心内自然不敢轻视这位堂弟,但也因此难免会有几分拘谨,听到李泰这么说,各自也都心中一暖。

  “五兄说的只是好的一面,我来说一点不太好的吧。”

  李泰三伯家的李士元开口说道:“十四郎前所受扰并非孤例,其实家人们常常都会受此扰困。纵然是专心于事,谨慎自处,也不免会是非缠身。我家处境显赫,有一些情势上的纠缠也在所难免。若是正直世道,只要能各自秉持道义、不行邪途,这一类的骚扰渐可杜绝。但今国中终究并非……”

  李士元讲到这里,几人也都各自叹息一声,二伯家的李捴讲的更加直白:“既见东朝易鼎,关西难免人心浮动。我家本有几分旧誉,又兼伯山如今权势傍身,大事未定,此类纠缠就无从避免。如仲举般专心学术诚然也是一计,但也有薄才渴用的轻躁之心,想要别觅清静牧民积功,伯山你觉得可否?”

  李泰听这意思堂兄们也都被如今国中人事纠纷搞得有点烦躁,尤其有几次还是他家作为焦点核心,就拿之前柱国风波来说,便不乏关东亲友时流前来走访游说、探听风声。如若拒之不见不免太伤人情,可若见的多了则又会因各种心计运用而情义渐远。

  李超年纪不大,加上成亲未久,家中没有什么压力,自可以闭门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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