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87节

  李泰又安慰王悦两声,然后便谢绝了其人的挽留,示意独孤信一起上马回城,并在回程途中对独孤信稍作解释:“王仪同在府久掌枢机,今却重归人间乡里,心态难免失衡,做了一些有损乡声的蠢事。其子治军不谨,为门下部将串结党徒讼告中外府,于是便被人趁此欲夺其势。”

  独孤信听完后便微微颔首,王悦如今虽然失势在乡,但出身京兆王氏,在这京畿周边还是人脉深厚,或是未必拥有多么高的势位,但想要搞点声势出来也是比较轻松。李泰趁其失意而搭以援手,也算是结下一份交情。

  回城之后,李泰又带着独孤信直赴华山公杨宽府上。此时杨宽也从皇城回来未久,家中正是宾客众多,当听到门仆通告独孤信和李泰的到访,不免也是略感吃惊,忙不迭带着在堂宾客们一起出迎。

  李泰看到杨宽府上这么多人,心内顿时一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老家伙绝对是在跟人讨论宇文泰封王一事。

  跟业已失势、乡居寒酸的王悦相比,无疑是弘农杨氏名号更加响亮,而杨宽这些年虽然多数时间都在赋闲荣养,但因久居京畿,所以人脉要更加深厚,在一些特殊情况就能显露无疑。

  李泰今天是要向他丈人打个样,自然没耐心跟这满堂宾客逐一闲谈磨牙,坐下来略作寒暄尽过礼数之后,当即便又站起身来表示有一点重要的事情需要跟杨宽私聊。

  于是杨宽便将两人引至内堂中,方一坐定,便忍不住的开口试探问道:“两位今日来见,莫非也是听闻今日禁中事?”

  独孤信听到这话后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李泰则露齿一笑并说道:“禁中之事先不着急讨论,今日来访,是有一事想要请问华山公。华山公想必应知东南局势如何,而今蜀中亦入我朝,江陵已是近在咫尺。

  我久镇东南、为国开边,对于此事自然也是义不容辞。江陵乃是南梁新都,恐难轻易攻克,须得重力摧之。而我若南去,沔北不免空虚,所以想要请问华山公可有贤良荐我以当留守之任?”

  哗啦!

  杨宽听到这话后,手上动作突然一僵,捏在手中的杯具便掉落在地上,仆从刚要入前俯身来捡,却被他不耐烦的挥手驱退,旋即便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李泰说道:“太原公莫非戏我?公专制、镇守东南多年,功勋卓著,有目共睹,即便离镇出征,想必也一定会有贤良心腹以当留守……”

  惊喜来的太大是会让人有点不敢相信,关中这些人也不是傻子,哪会见不到东南所蕴藏的巨大利益。尤其是最近几年,大量的关陇豪强们在李泰的诱导之下将资财投放于沔北,就连杨宽门下也多有亲徒涉此。

  所以当听到李泰居然主动表态可以就沔北的留守管理人选谈上一谈的时候,心中自是惊喜的难以自持。有了乡情乡势的加持,在加上沔北被李泰所打下的优良的人事基础,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心动!

  李泰自知随着未来拿下江陵,那么整个江汉之间都将连成一片,无论穰城、襄阳还是江陵全都无分彼此,这么一大片区域他若想完全把握在手中,难度之大不异于现在就回关中跟宇文泰开斗,所以引入其他方势力也是必然的。

  杨宽等关中人士的加入,会让问题从东南地方对抗霸府中枢转变为三方乃至更多方得博弈,而李泰在沔北所拥有的人事基础是任何一方都难以比拟的,在这种动态的博弈之中便仍然能够掌握绝对的主导权。

  “事情是可以深入探讨一下,只不过,我也有一事有劳华山公。”

  李泰见杨宽难耐心动的模样,于是便又笑语道:“今日禁中所议为太师请封之事,乃是我与武安公李显庆等商讨计定之事,希望华山公能够帮忙将此事推成。”

  “这、这……怎么是太原公?我并不、唉,事情太过突然,让人一时间难以……太原公能否容我短时?”

  杨宽听到这话顿时又惊讶的有些语无伦次,一时间也有些迟疑难决。

  李泰闻言后便也笑道不着急,只要近日有所表态即可,旋即他便又拒绝了杨宽的盛情挽留,拉着已经有些目瞪口呆的丈人一起离开杨宽的家。

  “接下来还是要见韦孝宽,有丈人在侧帮势,我心里镇定许多。”

  李泰一边策马而行,一边望着并行的独孤信笑语道。

  “你哪里用得着我来帮势啊,怕是心中早有定计!”

  独孤信闻言后便闷哼一声,抛开其他方面的考量,看着李泰这么卖力给那个便宜新丈人拉票,他心里也很是不爽,于是便又说道:“韦孝宽可不同于之前两位,胸有韬略、性情禀直坚韧,绝不是能轻易说服的。”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王悦、杨宽、韦孝宽算是当下关陇时流当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三个人,一个是被过河拆桥、用完即弃而且还要加以打压,那就提供必要的政治庇护和扶助。一个是资望深厚却被排斥赋闲,那就拿实际的权位来交换。

  至于韦孝宽则就是功名雄壮,也是关陇武人的代表人物,也是李泰必须要沟通联合的人选。

  他看似是在为宇文泰的事情奔走,其实也是以此事为由头去深入接触关陇各方的人士,与他们达成一种更深层次的默契。若非如此的话,凭他一介边镇大将是很难跟关中当地重要人物达成什么默契合谋的。

  正如他对独孤信所言,关西之于天下乃是一隅,而任何的情势也都是眼前的暂时,所以无论在空间还是时间上,他都要放开更大的格局加以谋划。同这些关中重要政治人物的交流,也是未来重要的一环。

  一个大章,本来想写完跟韦孝宽的对话,赶不及了,先发出来吧。。。

第787章 汉家永昌

  2023-12-03

  卢柔常年在朝为官,不事其他营生,原本生活比较清贫,但在亲友们的帮扶下,境况也是逐年好转,家宅也搬到了治安更好、距离皇城更近的长安城东。

  李泰一行到来的时候,卢柔也早带领家人和宾客们在门前相候,彼此见礼并略作寒暄,然后便一起入堂坐定。

  “前使十四郎送来的礼货业已收到,伯山你给礼太厚了,都超过了我这为父者给娘子准备的妆奁。”

  坐定之后,卢柔又望着李泰做出道谢。

  时流嫁女都要准备一份嫁妆随去夫家,作为女子立足夫门的一个物质基础,嫁妆可俭可丰,但却不能没有,这是为人父母该尽的义务。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笑语道:“当年我新入关西,小娘子即来拜我,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出阁之年。往年疏于关怀,今为其略备嫁资以壮此行,也是我这个表叔当尽的一份心意。至于表兄你,教养良姝于户,使小娘子温婉秀美、德馨如玉,韦氏亲翁求得这一至宝华其堂室,是多少钱财俗货都换不来的!”

  在堂几人闻言后也都纷纷点头称是,京兆韦氏虽然在关中名声响亮,但放到整个天下而言,仍是不比范阳卢氏这天下第一流的世族名门。

  单从两家的社会地位和名望而言,这门亲事仍然属于韦氏高攀了。不过卢柔并无嫡亲的亲长兄弟,孤身一户立足关西,讲到宗族人势,又远远的比不上根深叶茂的坐地户京兆韦氏。所以这一门亲事也算得上是取长补短,互相关照。

  彼此也算是常来常往的亲戚、不算外人,卢柔便着令儿子传告后堂,让待嫁娘子亲自到前堂来拜见李泰并谢此厚礼。

  不多久,卢柔的夫人元氏便引着待嫁的小娘子一起入堂,落落大方的向独孤信等客人们见礼,然后那小娘子便被父母示意行至李泰面前,欠身作拜道:“阿奴久来自处闺室,懒于出拜众家亲长,却还得表叔垂怜来问并赠厚礼,多谢表叔关怀!”

  瞧着这小娘子端庄秀丽的模样,眉眼间依稀还有几分童年的模样,李泰也不由得回想过往他刚刚来到关西时的岁月。

  那时他到长安城中卢柔府上做客,还是表嫂元氏亲自做菜给食,而这小娘子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担心客人喝不惯苦涩的茶水,虽然不舍得但还是忍痛拿来蜂蜜调味。

  想到这里,李泰不免又笑起来,对那小娘子摆手道:“小娘子不必多礼,当年初见犹在眼前,今时娘子已经是亭亭玉立,将要出为当家主母。表叔并没有什么为人治家的深刻道理教你,唯助几分物力让小娘子免于日常用度的烦恼。

  还记得小娘子食性嗜甘,礼物中五百斤霜糖乃是南国的奇珍,可供日常饮食调饴。并有造糖的工坊一区坐落沔北,娘子婚后即可遣家奴前往荆州收取。”

  霜糖尚未大销于关中,市价多少尚未可知,但只要跟甜有关的饮食那就绝对便宜不了。所以卢柔在听完这话后,忙不迭摆手道:“不可、这实在太贵重了!伯山你已经赠送重礼,实在不需再给资业。他们少年儿女,自当努力谋生,亲长关怀太甚,反而不知物力艰难!”

  李泰闻言后便摆手笑语道:“表兄你不必多言,这是我与晚辈之间的交际往来。礼物厚或不厚,须得韦氏小儿席前叩谢!”

  他这里话音刚落,需要给他磕头的人便登门而来,门仆匆匆入告,京兆韦氏韦夐、韦孝宽兄弟携子弟来访。

  于是卢柔的夫人便引着女儿退回内院,而卢柔则又起身出迎。李泰正有事情要跟韦孝宽商议,于是便也一同迎出。

  韦氏兄弟今日登门本是商讨婚事细则,却不知李泰和独孤信也在卢柔府上,当见到李泰的时候自是十分惊喜,稍作礼问然后便连忙登堂拜见独孤信。

  独孤信同韦氏兄弟也是相熟,见面后又是免不了一阵寒暄,并且开玩笑的聊起他们刚才在堂的话题。韦氏兄弟听到这话后,自是不由分说的连忙让子侄向李泰磕头道谢。

  将要同卢柔家闺女结婚的韦瓘乃是韦夐之子,韦夐并没有官爵在身,一直隐居乡里,倒是跟李泰的父亲李晓差不多,而且彼此间却也有些互动往来。之前韦夐隐居乡里,如今大半时间都在李泰家的龙原学馆里待着。

  这也是时下大族风险管理的一个方法,其他族人们外出奋斗搞事业,留下一个在乡里看护家业并沽名养望,这当中最出名的莫过于东山再起的谢安。

  像这韦夐虽然淡泊名利、寄趣山野,可那是因为韦孝宽这个兄弟是真能干,如果韦孝宽和其他家庭成员接连出了意外,这韦夐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得担负起维持家族势位的责任了。

  韦夐和卢柔这一对亲家要商讨婚事,而独孤信却还好奇李泰要怎样说服韦孝宽,于是三人便一起站起身来转去卢柔家侧堂坐下来准备进行自己的讨论。

  三人坐定之后,独孤信便望向李泰,等待他开始表现。而有些不明所以的韦孝宽在看看两人后,也将视线落在了李泰的身上,不知要跟自己谈论什么。

  李泰并没有直接讲起宇文泰封王一事,而是先望着韦孝宽由衷的说道:“我对建忠公仰慕已久,却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表意,心内常常以此为憾,今日终于得此机会对坐深谈,实在是令余心甚慰啊!”

  韦孝宽听到这话后连忙欠身摆手道:“太原公言重了,孝宽不过抱关自守、积劳助事的平庸之类,怎敢当太原公如此称许?太原公才是真正的当世名将,克制南北、名动寰宇,是某等披甲在事之人都需敬仰的大才!”

  独孤信瞧着两人互相吹捧的热络,心中好奇更甚,索性便直接说道:“你两人各自仰慕之情,日后可以长相细表,但眼下还是正事重要。”

  韦孝宽闻言后便也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而李泰在稍作沉吟后,便又望着韦孝宽说道:“我想请问建忠公,依你所观,我是怎样之人?”

  韦孝宽听到这个问题后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才又开口说道:“太原公名门俊才,风采超逸、才器雄壮,呃,而且还慷慨豪迈,旧年玉璧受困时相助之恩,更是让我没齿难忘,久欲图报。某与大司马亦相知甚深,太原公若有事需用,但言无妨!”

  且不说李泰反应如何,独孤信在听到这话不由得便皱了皱眉头。他最期待的李泰要如何说服韦孝宽支持他,难道是要凭着之前的相助的恩惠和韦孝宽与自己的交情以胁迫韦孝宽?

  他正要开口表态让韦孝宽不要给他面子,但李泰却已经先一步摇头笑语道:“我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助建忠公,反而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分享给韦公。此事若成,韦公封妻荫子、满门富贵自不待言,更能名著青史、流芳百世。”

  “这、这……”

  韦孝宽听完这话便有些目瞪口呆,转又望向一旁的独孤信,目中隐露询问之色,你这女婿是不是有毛病?

  独孤信还以为李泰讲的是为宇文泰请封一事,听其将此事作此吹嘘,心中的不悦也不由得溢于言表,冷哼说道:“韦公虽然不是外人,但你也不要言辞过于荒诞的扰他心怀!”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抬手虚压示意独孤信稍安勿躁,稍作沉吟后才又说道:“人间艰难,行路太久,都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我并不是要以权名富贵以诱惑韦公,只不过乱世年久,人心诡谲,欲与同谋,必言利弊。但其实此事利弊为次,道义为先,壮义之士虽九死而未悔,衰德小人则寸步亦怯行!”

  讲到这里,为了加重自己的气势,李泰索性直接从席中站起身来,弯腰俯视着仍自有些茫然的韦孝宽,口中则沉声说道:“我要邀请韦公共为之事,乃是消除南北、弥补天裂,慑服四夷、再造炎夏!自我以前,乱世纷繁,自我以后,汉家永昌!”

  听到李泰这一番话,韦孝宽和独孤信都有些目瞪口呆,他们真是没想到李泰竟然作此狂言,一时间震惊的有些不明所以。

  “慑服四夷、再造炎夏?”

  过了好一会儿,独孤信才收起脸上的惊容,旋即脸色变得阴郁起来,瞥着李泰冷哼道:“未知我这北虏,是否在李大将军所言四夷之内?”

第788章 功著宇宙

  2023-12-03

  也不怪独孤信如此敏感,西魏内部的胡汉矛盾虽然不像东魏北齐那么尖锐,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尤其是北镇武人们各自部曲军队严重损失之后,他们这些鲜卑武人的上层人物其实心里都是紧绷着一根弦的,唯恐被那些已经武装起来的关陇豪强们给倒反天罡的以下克上。

  而这也是以宇文泰为中心的西魏上层权贵们共同忧计的一个问题,在这个大的忧患面前,其他个人利弊的小矛盾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结果现在别人有没有反心不知道,但是眼前这个自己推心置腹、当作家人信任相处的婿子却大喊着要慑服四夷、再造炎夏,这不免让独孤信心中大生一股引狼入室的愤慨。日防夜防,终究还是家贼难防啊!

  李泰既然当着独孤信的面这么说,那么对其反应自然也是早有预料,因此在听到独孤信的质问后,便转头望着他正色说道:“华夷与否,在乎心志而不在于形骸。丈人虽是虏身,但见识气度、襟量智慧岂是寻常虏奴可比?

  况太和以来,鲜卑之众与我华夏之种本就交融颇深,北镇兵家子、洛下衣冠户,岂以华夷辨别?不知书者,目明而心盲,不知义者,人形而畜态!

  旧者鲜卑,上下虽定、礼仪未具,尊卑分明但却忠义鲜少,若非入于中国、法我汉家,也不过漠南游牲而已,何以造宗庙而享社稷?

  丈人今日所拥,皆出于我汉家名教礼法,问我夷否,岂非明知而故问?我今作此言,也绝无冒犯丈人之意,更无标立异己之想。所要说的是,不学汉法则无致雄大,纵有强胡侥幸窃运而猖獗一时,若不修德、败亡必速,且必殃及子孙、族灭方休,五胡丑类无能幸免!”

  听到李泰说的如此言辞笃定、斩钉截铁,独孤信一时间也为之所慑,完全不知该要如何反驳。

  李泰在把丈人说沉默了之后,又转头望向一脸若有所思的韦孝宽继续说道:“后汉失序,豪强并起,虽成三国之分,皆恃强窃运之徒,其主无德、其治无义,所以魏晋以降,皆因利苟合、弊病丛生,民失性命,士销风骨,以至于永嘉之世大祸酿成。

  汉家斯文俱除、武功尽废,庙堂之士扫落江湖,闾里之丁伏尸山野,兵锋所至,妇孺难免,战火所及,万物成灰!苍天泣血、寰宇不安,始知覆巢之下、绝无完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人之智短,不知大义,需言以利弊,韦公智长,心怀雄阔,所以说以兴亡。数甲子大乱之世,小民流离失所、豪强划地称雄,三五成党,则必杀人立威,据地百里,则必僭号称制。王侯将相状似威不可及,扒皮见骨尽是缺德败类!

  人间不应如此,世道不应如此!重整山河,扛鼎擎天,华夏之道义,万民之福祉,岂能久无担当?道沉久矣,吾辈不任,更待何人!乱世久矣,此时不靖,更待何时!渴功久矣,此事不为,更待何事!

  吾生虽小,事大则大,热血洒于汗青,功名著于宇宙!笑问韦公,可敢同行?”

  随着李泰这一番话讲完,房间中久久没有别的声响。韦孝宽和独孤信都仿佛失声一般,嘴唇微张着却不发一声。

  尤其是韦孝宽,这会儿更是心潮澎湃、感想诸多。他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虽然说对人间事并不能做到尽知尽晓,但也早已经过了被人言语煽动一番便激动不已的年少轻狂时代。

  但是今天,在听到李泰这一番雄言之后,韦孝宽只觉得仿佛如佛音灌顶、警钟震耳一般。

  自小到大,他受过许多亲长的教诲、朋友的提点,也不乏自己内心所立下的志向,但却从来没有任何人会从如此宏大的角度去告诉他人这一生该当做什么!

  南北分裂的乱世,胡人掌国的现实,仿佛都已经被大家当作了常态,就连他自己在畅想这一生该要如何度过时,都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要为兴复华夏衣冠、重修汉家陵阙而努力。

  但今他却在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一番雄言,而且说得那么掷地有声、那么理直气壮、那么理所当然,这让他既感到惊愕又倍感新奇。但更多的,还是心跳陡然加快,热血被不断的泵压到四肢百骸,让他全身都变得潮热与兴奋起来。

  李泰说完这番话后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水来大喝了一口,然后便观察着韦孝宽的神态变化。

  他这番话构思多时,对此也颇具信心。

  人为什么会被PUA?主要还是因为有良心,没有良心的人对别人的言行举止根本就不会入心,更谈不上被影响、被控制。

  韦孝宽显然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但也必然有其理想和抱负,并且有着强烈的道德感和责任感,否则被宇文家爷们儿排斥摆在玉璧那么久,也不至于十几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他守的并不是北周江山社稷,而是他的关中乡土!

  而且李泰这一番话也的确是发于肺腑,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在心里憋了许久。他同样也有理想和抱负,但如果完全显露出来的话,在这后三国时期却未必能合时宜。除了在自己父亲面前稍作显露之外,他几乎无在别人面前吐露过。

  这一次面对韦孝宽,他也算是无作保留的坦露出来,内心里也是希望能够在这个世道之内获得一份认同。之所以当着独孤信的面,那也是为了加一层保险。

  反正独孤信也是上了自己的贼船,眼下不妨再把门给焊死。在具体的个人前程面前,族群的利益和前景其实也并不具备太大的说服力。

  李泰之所以敢说这番话,也并不是因为这番话本身有多强的说服力,而是因为他已经拥有了一定践行此言的能力,这才是真正动人的地方!

  “这、这可能吗?太原公,几百年王事兴衰,并非没有智者啊……”

  许久之后,韦孝宽才开口喃喃说道,一副信心不足的模样。

  其实这倒也难怪,从西晋永嘉之乱到如今那是长达几百年的分裂乱世,这就是一份沉重的历史压力,让人很难无视掉,没有足够的信心去创造伟大的变革。

  但李泰自知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对于未来充满信心,听到韦孝宽这么说后便笑语道:“前人功败垂成那是因为没有我等参事,今我既得前人余智,又有今人韬略,事情安有不成之理?”

  韦孝宽听到这话后又沉默下来,旋即便转眼望向独孤信,见他在经过一番神情激动后,眼下又沉默不语起来,似乎还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蛮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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