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77节

  当然,李泰之所以准许这些涉乱的禁军将领们交钱赎罪,为的就是榨取他们的财货以维持霸府用度,顺便调整一下原霸府军事系统的人事上下结构,方便自己的嫡系上位掌权。真要说这些人有多大的罪过,倒也不尽然。

  尽管戡乱事情早已过去,于寔在看到唐公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局促不自然,垂首默立一侧,不敢多说什么,纵有问答,也都由其弟于翼代劳。两兄弟也瞧出唐公应是有事来访,因此没坐多久便要起身告辞。

  李泰也并没有挽留这两人,只是看着颇受挫折而有些垂头丧气的于寔时,心内略一转念便又说道:“旧者人事的纷扰,大半也都身不由己。既然朝廷于此已有定论裁处,宾实也不必再长为戚戚,洗心革面,勇往向前,方才不负亲长家人们的期待。今军府诸事仍待忠勇贤良各自任劳,如若自觉不再为旧事颓丧,自可入府以参选举。”

  “多谢、多谢唐公嘉勉,小民一定铭记肺腑,洗心革面之后来日进拜座前,乞求唐公不弃!”

  于寔闻言后忙不迭又作拜道谢,神态之间不乏惊喜。

  虽然他父亲经此动荡势位得全,对整个家族而言乃是大幸,但他自己却惨遭禁锢,年近四十仍是碌碌无为的一介白身,心内自然也很不是滋味,当听到唐公有意解除自己禁锢时,那自然喜不自胜。

  待到于氏兄弟俩离开之后,堂中便只剩下了姚僧垣并其家人。姚僧垣户中两子,长子姚察之前任职江东,待到江陵之战后便与父亲断了联系,奉母隐居乡里,次子姚最则跟随姚僧垣在江陵,当年李泰向江陵求访名医时跟随父亲一起北来。

  之前李泰帮忙从江东访得的便是姚察和其他的姚氏家人,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父子又一起向李泰作拜道:“多谢唐公垂怜庇护,使某一家亡国之余得以生聚人间,未为劫祸所摧。”

  “姚公不必多礼,人间良缘便在于互济互助,我浅长于势力,所以能保护诸位德义之士,而姚公药石之精也有深益于我,让我不胜感激。”

  李泰站起身来将姚僧垣扶起,旋即便又望向姚察说道:“姚公旧日因亲属离散而深为忧怀、怅然不乐,如今相聚团圆,虽然远离乡土,但父子同心,于此立足为家、代代传承,未为难也。”

  姚察年纪二十多岁,体格并不算健朗,看起来就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江南士人模样,闻言后便也连忙欠身说道:“唐公教诲,某一定铭记于怀,和于家室、勤于公事,不负唐公传使数千里寻访救济之恩。”

  待与姚家父子略作寒暄,李泰才又面露不好意思的说道:“今日登门,实有一不情之请欲启姚公,所计虽然有些冒失,但却情怀难耐,恳请姚公能够应允。令贤姝姚娘子,前为吾妻所请,入户相助奉亲养儿,家事因此深受裨益。寒家虽无椒室之华,遇此贤惠良姝,亦欲求湘妃之好,请姚公惠赐成全。”

  “这、这……小女拙质俗性,能为唐公赏识垂怜,于其亦是一幸。仆亦唐公门下一卒,安敢狂言拒宠?唯恐江南小户,难侍大家门庭。”

  姚僧垣听到李泰这么说,心情也是喜忧参半,他家亡国之余,在这问题上本就没有太大的话语权,而且其女以清白女子入侍别家,能为唐公喜爱纳为妾室也算是比较好的一个情况。况且以唐公今时权势看来,也不能作寻常人家妾室看待。

  只不过一家人背井离乡、寄居关中,且还尚未立足,心内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彷徨忐忑,于是在略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今者得于宠爱,纵有轻错亦可免于呵责,一笑释之。来日人情流转,恐或不如今时入心,皆因家教未及所致,实非娘子有意冒犯。乞请唐公能忆及今日垂怜之情,于错处稍加原宥,则余父子感激不尽,长谢唐公厚爱!”

  讲到这里,他又率领两子向着李泰深深作拜。

994.第992章 霸先子侄

  994.

  在长安城的一众南朝人士当中,仍有一批因身份比较特殊而没有被释放闾里生活,分别是梁帝萧绎的家人与如今南朝权臣陈霸先的子侄。

  这些人虽然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但也并不是被当做囚徒对待,而是生活在京兆府所安排的固定居所之中,不准随意外出并接触生人,至于日常的饮食用度则都有颇为优厚的供给。

  陈霸先的儿子陈昌与侄子陈顼便生活在京兆府下属的一座官宅之中,这座官宅占地面积不小,除了一部分居住区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官府下属士伍劳作生产的织坊。

  陈昌如今年未弱冠,体貌已经生的高大魁梧,如今被拘谨在这方圆之地当中,难以接触外界的人事,心情自是颇感苦闷,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无所适从、躁动不安。

  而随着其父袭杀王僧辩并得掌南梁大权的消息传来长安后,陈昌顿觉人生有了新的希望,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所事事、荒度光阴,转而开始用心向学,盼望着有朝一日返回江东之后、能够凭着自身的才力为父亲的霸业更添光辉。

  陈顼年纪要比陈昌更大了好几岁,生的同样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俗。

  相对于陈昌的奋发,陈顼却显得更加意志消沉,来到长安之后,多数时间都沉湎酒色之中,哪怕是得知叔父独大于江东,他的心态也没有发生什么正面的改变,反而变得更加消极,暗自埋怨当初为何让自己陪同堂弟陈昌一起入质江陵?

  不过陈昌的发奋用功增长了多少才能不好估量,陈顼的沉湎酒色却是效果立竿见影。自从江陵之战后不久抵达长安一来,陈顼便有了三名儿女。

  在男女之事上,倒也并不是所有南朝战俘都有陈顼这么待遇优厚。长安城中纵有适龄女子,那也要优先配给军士,不会太过便宜这些南朝战俘。就连作为陈霸先儿子的陈昌,也是直到今年年初才被有司配给一名侍婢。

  但陈顼却是一个例外,早在刚刚抵达长安不久,便有魏国大将李穆登门来见,欲以进侍数名美伎来换取陈顼休了他在江陵失散的娘子柳氏。

  陈顼乍闻此请,心中自是愤懑不已,且不说他与柳氏感情如何,魏人作此请求在他看来无疑就是大大的羞辱,当然不肯答应。

  不过就在他拒绝李穆之后,官府分配给他们堂兄弟俩的饮食物资就屡遭克扣。那时候陈霸先还非南朝权臣,他们堂兄弟在一众战俘当中身份本来就不算突出,遭此刁难自然难免惶恐。

  一番犹豫之后,陈顼还是请看守转告李穆可以商量。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如今作为阶下囚,对方则是魏国大将,想要摆弄自己实在太简单,而为了一个女子便葬送自己的性命殊为不智。

  这李穆倒也是一个信人,当陈顼答应之后很快便将数名美伎送入,并且还额外给予了他们许多的关照,也让他们待遇有了一个质的提升。

  尤其当李穆出任雍州长史之后,那些看守们因知陈顼与李穆之间有这样一层渊源,便对陈顼越发的关照,使得其生活变得更加惬意。

  当其他战俘们还在忧戚度日时,陈顼在这官宅中却已经过上了惬意的生活。他本身就正当壮年,对于男女事也颇为热衷,昼夜欢愉下,李穆送来的那些侍婢们便陆续有了身孕。

  软禁生活本就枯燥无聊,意头被勾动起来后也是不好再禁欲忍耐,陈顼自知他跟李穆没有太深厚交情,也不敢再让人传话继续索求女色,但很快就注意到官宅另一侧织坊做工的那些织娘们。

  那些做工的织娘,要么是世代官奴,要么是罪犯家属,其中也不乏年岁正好的美貌女子。

  于是陈顼借着李穆的名头而狐假虎威,让看守人员为自己招引那些织娘入此侍奉,而那些女子也乐得摆脱几天繁忙沉重的劳作,来到这大宅中侍奉贵公子,并且还有酒食享用,给灰暗的人生留下几分谈资,彼此也算各取所需。

  这一天,清早起床之后陈昌便练剑读书,而陈顼昨夜又是欢戏竟夜,直至日上三竿时分才起床。

  榻上两名美婢还在交颈而卧,陈顼昨夜酒气所催还觉得颇有姿色,白天再看便觉得有些厌烦,尤其这些关中奴婢性情不似吴中女子巧媚温婉,还因劳作以致皮肉粗糙,偶或娱戏则可,常为亲近则就让他有点倒胃口,于是便披衣而起,着令看守将此二女送回织坊去。

  他来到食堂用餐,看到堂弟的侍婢在廊下捧物疾走,这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吴中女子,眉眼间都带着江南所特有的柔媚润和,不免让陈顼回想起当年在吴中乡里所娶女子钱娘。那一颦一笑浮于眼前,顿时让他心生漂泊异乡的孤独感。

  那侍婢似乎也注意到他略显灼热的眼神,顿时垂首加快脚步走入房间之中。

  陈顼见状后便微微一笑,他虽然好色,但也并不缺德,天下美貌女子不知多少,大凡有权势志力者自能享用不尽,因贪色而败坏伦理、交恶失礼于亲人,是他所不齿的。

  陈顼这里刚刚用餐完毕,外间突然有一队甲兵行入这座大宅之中。陈顼行至廊下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旋即便转身奔向堂弟陈昌的房间,两人站在一起,一脸警惕的望着这些不请自入的兵丁。

  “你两位便是南朝陈司徒子侄?”

  一名身穿戎装、身材挺拔的小将越众而出,望着廊下两人发声问道。

  因为不知对方来意,陈昌便有些紧张的说不出话,陈顼虽然也有些忐忑,但毕竟年龄大了几分,于是便壮着胆子开口说道:“不错,这一位便是陈司徒门下嫡子,而我则陈司徒犹子。请问将军如何称谓?因何事入此?雍州长史、武安公李使君与我兄弟有旧……”

  李雅听到这话后,忍不住便是一乐,挥手不让陈顼再继续说下去,确认对方身份后忍不住多看两眼,旋即便又说道:“奉唐公所命,邀你两位入府参宴,如若不需整理仪容,便请即刻起行罢!”

  “唐公有邀……”

  堂兄弟两人闻言后无不惊讶瞪眼,他们被软禁在此虽然与外界交流不畅,但也知晓如今西魏已经是变了天,而且唐公上台后还给他们改善了一下待遇。

  此时听到唐公邀请赴宴,各自心内便不免浮想联翩。他们不敢失礼怠慢,于是便请李雅稍待片刻,然后便各自退回房间中换上更加庄重得体的衣袍,这才跟随李雅一行离城往学馆而去。

  今日的龙原学馆又是宾客盈门,是唐公宴请南朝使者徐陵、并为山南道入京群众接风所设的宴会。当然还有另一层意思,唯唐公亲信并姚氏父子才知,唐公要于今日纳妾姚氏。

  之所以不宣扬其事,也是照顾一下姚氏父子的颜面,毕竟无聘嫁女放在哪一家都不是滋味,就算唐公前程远大,毕竟眼下还没有君主的名份。也就无谓太过招摇,引人讥笑。

  因为有这样一个主题,今日宴请的也主要是南朝人士,陈家堂兄弟俩到来后倒也并不怎么陌生,许多宾客都是他们之前在江陵见过的南朝时流。

  他们的到来还是引起了许多南朝时流的瞩目,毕竟如今的陈霸先乃是南朝权臣,其子侄自然也就引人关注。但也并没有多少人上前欢迎寒暄,毕竟陈霸先在南朝权势再怎么煊赫,如今也已经管不到他们了。

  因此只有徐陵等几名南朝来的使者在得知两人身份后,匆匆入前见礼,并作自我介绍。

  “徐学士,你是奉我父命到长安来引我归国的吗?”

  在得知对方身份之后,陈昌顿时热泪盈眶,而陈顼也是一脸激动的哽咽说道:“旧年作别,险成永别。我与敬业流落关中,无日不思归国敬奉恩亲、报效社稷,朝夕南望、不见建康,如今总算生归有望……”

  徐陵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便显得有些尴尬,他倒是能理解这两兄弟思归的心情,可问题是此番出使西魏,实在没有这方面的使命。就算西魏肯放此二子南去,当此时节他也不敢贸然引回啊。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沉声道:“某今奉命使魏,丞相所命唯与唐公商讨共击贼齐。今强敌犯江,丞相与江东群众誓为死战,郎君留于关中,亦非祸也。内中幽隐,请容来日拜见郎君再深为分讲。今日宾客齐聚一堂,勿为别情以扰唐公美意。”

  两人听到这话后,自是大失所望,只能各自按捺下来,在徐陵等几人的引领之下登堂落座。

  因为唐公尚在皇城丞相府,因此宴会要到午后才开始。陈顼感觉堂中有些无聊,便举步行出在左近闲游片刻,忽然见到一家华车从另一侧驶入学馆中,车上有一美妇侧脸酷似其早前受李穆逼迫所休弃的前妻。

  陈顼下意识想要追上去确认一下,但没走出几步便被道边甲兵所阻:“请贵客止步,内府乃唐公家眷居所。”

  “唐公家眷?”

  听到这话后,陈顼便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也没敢再作试探,只是站在原处看着马车驶入内府。

995.第993章 碧玉之年

  995.

  秦川雄帝宅,函谷壮皇居。绮殿千寻起,离宫百雉余。

  这一首唐太宗李世民所作《帝京篇》,盛言帝京长安之雄壮华丽,单以诗辞技巧而言或许称不上有多高妙,但却是帝王之声、气韵不俗,故而被列为《全唐诗》开篇首作。

  今日学馆宴会多是南朝人士,南人尚诗辞文章,无论是作为南朝使者的徐陵,还是之前便归于西魏的王褒、庾信,无不是诗文大手笔,多有文辞名篇传世。

  相较而言,西魏就没有太强的文化自信了,就算是近年来许多关东人士来到关中,诸如崔瞻、卢思道等固然也算得上是一时之选,但与成名已久的徐庾之流相比,还是不免有些逊色。

  不过这对李泰而言倒不是什么难题,他也不是吹牛,单凭他一个人就足以打穿整个南朝。世人皆以为他武功盖世,但却不知诗词文赋才是他真正的看家本领。

  倒也不是他有意谦虚,实在是跟西魏这一窝乏甚艺术细胞的强兵悍将们待在一起,就没有他能显摆的机会。《唐诗三百首》也能叭叭背上一串,结果一听两瞪眼,根本就不知妙在何处,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之前在沔北穰城的时候,李泰也不乏与江陵人士交际往来的唱和之作,偶尔戏作的诗辞已经让当时一众江陵人士惊叹不已。江陵之战前后许多南朝人士依附于他,除了他本身势力强盛之外,也在于这一份文化上的认同感,让这些南朝人士在感情上对他并不怎么抵触。

  想要与人快速建立起认同感,除了乡籍出身之外,最有效的莫过于在对方熟悉的领域之中找到共同话题。诸如后世的乾隆皇帝,一生诗作无数,更是号称文物界大藤壶,这固然是因其本身兴趣使然,同样也不乏为了表现自己对汉人传统文化的痴迷与擅长。

  今日南朝士人齐聚学馆,在李泰到来之前已经不乏唱和之作,而李泰到来之后也没有让氛围冷却下来,当即口吟一首《帝京篇》,顿时便技压全场,获得了在场群众一致的交口称赞。

  其实李世民这一篇《帝京篇》也不算是什么顶级诗作,起码在李泰看来也就是中规中矩,他随口就能再抄出一篇艺术成就更高的来。诸如“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过这也没什么必要,而且骆宾王这首《帝京篇》还有“黄雀徒巢桂”一句讥讽王莽篡汉,也有点不符合他的人设。

  不过在场这些南朝群众即便不知“空梁落燕泥”的典故,也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应该拍领导马匹。更何况艺术的发展那也是随着时代在进步,哪怕是在场徐庾等南朝顶尖文人,一时间也都难以作出能够胜出这一篇诗作的作品来。

  今时的长安天子固然不是什么雄帝壮皇,长安也远没有绮殿千寻的华丽,但诗辞作品总是有艺术夸张的成分。李泰此诗唱罢,很快又有其他才思敏捷的人试为唱和之作,水平自是参差有别,宴会的气氛则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此时已经到了四月初夏时分,学馆中有清泉流瀑、杨柳青葱。尽管早已经过了三月上巳日,李泰还是让人布置了一个曲水流觞的场景,将氛围感拉满,使这些与会人士大生宾至如归之感。

  宴会中李泰固然是绝对的主角,不过对于一些特殊的人物、他也给予不小的关注,这当中便包括陈霸先的子侄。

  李泰并没有见过陈霸先,对于其人仪容气质多从旁人口中描述所知,此时见到其子陈昌和侄子陈顼俱是仪表堂堂,由此倒是也可以对陈霸先具体相貌略作想象。

  “陈郎入京以来,起居生活是否得宜?”

  之前双方并不通使,处于一种敌对的态度,李泰对这堂兄弟俩自可忽略不问,但是自此以后双方便要展开各种合作,当然也要给予必要的关照,于是李泰便笑着向陈昌发问道。

  陈昌闻言后连忙站起身来,向着李泰垂首作答道:“初入长安时确有不适,南人北行、水土不服,但居住一段时间后也渐有适应。尤其唐公入朝以来,对诸寄居群众多有关照,饮食起居并有改善,由衷感激唐公关照。唯是思乡思亲之情日久愈炽,每每流涕湿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狐死首丘,鸟倦归巢,慈乌反哺,羔羊跪乳,概是物通人性,常情如此。”

  听到陈昌这么说,李泰便又笑着答道,旋即便又脸色一沉,正色说道:“然则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在于克己立志,在于发奋自强,不为物情所滞,不受逆境所拘。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先贤圣哲事迹可歌,余辈纵然难摹,踵迹而行得于皮毛亦大益此身!

  汝父陈司徒今犹据守江表,未因敌强自弃,仍是奋力以争,儿辈亦应衔此志向,虽天各一方,仍立志自强,这才真正胜于徒然流涕。来日重逢,可以豪言无负光阴!”

  他自然有资格讲这样一番话,乱世之中至亲离散者不知凡几,而如他这般与亲长离散后能创出如此事迹者却寥寥无几。

  陈昌在长安多时,对唐公事迹也多有耳闻,心内的确是颇为佩服,闻听此言也是颇受鼓舞,便又作揖说道:“唐公良教,某必铭记于怀,于此用心立志求学,以求来年跪拜父前能有才志可表。”

  或许是因家教尚可且流落异乡的缘故,陈昌倒是没有一般年轻人的轻躁与权门子弟的骄狂,应答对话也颇为得体,让李泰对其印象还算不错。

  当得知陈昌只在京兆府安排的住处自学经义,李泰当即便又指着入朝将要担任国子学祭酒的周弘正说道:“此徒既有求学之心,便且托付周侯悉心教导,勿使其父怨我荒弃其子!”

  周弘正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旋即便又望着陈昌询问了几道经义问题,听其作答之后对其学识水平也有了一个了解,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又坐回了席中。

  他们这些在江陵之战后来到西魏的人,对于陈霸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甚至心内还隐隐有些抵触和仇视陈霸先为了权势而袭杀王僧辩的行为,使得南梁这仅剩的余烬变得更加黯淡无光。

  李泰因知南朝后续的局势发展,所以对于陈昌也作一个外邦皇子看待,与之类似的还有之前出击突厥后带回长安的突厥南面小可汗摄图,接下来李泰也打算将之安排到国子监中,接受西魏的教育。

  他当然不指望通过对这些势力二代子弟的教育便能够轻松瓦解其势力,但有了这样一层渊源之后,来日再进行相关的操作也能有更大的人事空间。

  至于历史上真正的南陈皇帝陈顼,李泰也略与交谈。如今的陈顼自是瞧不出有什么帝王气象,应对倒也从容得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泰总觉得这小子望向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不过他对此倒也并未在意,出于对陈霸先的尊重,对此二人俱加朝服侯并授五品将军号,并且赏赐给一批财货,让他们能够在长安安家自立。毕竟如今双方恢复了往来与合作,再将人给软禁拘押着那就不合适了。

  待到华灯初上、酒过三巡,李泰便起身暂退,返回内府之中,自有府员继续维持气氛。但众宾客们见唐公都已经离开,便也都陆续起身告辞。

  徐陵等几员南朝使者打算将陈昌两人送回他们在长安的住处,但陈顼想了想之后还是摆手表示自己要留下来继续宴饮。对此陈昌也并不意外,这个堂兄本来就喜好声色、夜夜笙歌,他因急着向徐陵打听父亲的交代,于是便先离开,只约定明早再安排人来接陈顼。

  且不说前堂宴会事宜,李泰返回内府之后,内府也有家宴正在进行,参宴的主要是内府一众人员。姚娘子也身穿一身吉服,先向主母进奉饮食,而后便接受家中众人的恭喜道贺,场面自是不比娶妻时那么风光盛大,但也自有几分温馨。

  待仆员通报唐公已经归府,妙音神情略一沉凝,但很快便又展露笑容,拉起姚娘子手腕说道:“此夜乃是娘子良辰,夫主起居便且付你,去罢。”

  姚娘子闻言后神情也是颇显羞涩,但还是站起身来,向着妙音作拜道:“多谢主母包容接纳,妾自此日后一定尽心敬奉主上、主母,益我家风。”

  李泰归府之后,便被引入布置一新的居室当中,看着室内喜庆的摆设,也不免感觉有些燥热,着员取来温凉的酪饮,方啜两口,姚娘子已从门外款款行入,入堂后便盈盈下拜道:“妾奉主母命,此夜入侍主上,主上若无别令嘱咐,妾便入铺帷幄。”

  “去、去罢!”

  李泰虽然不是第一次入洞房,但这种事也是常有常新,看着这体态曼妙的娘子行入卧室之中,只觉得嗓子里更加干咳,一直喝了两杯酪浆,这才起身入室。

  姚娘子名婉儿,这会儿早已经将床榻铺整完毕,自己的衣裙也都平叠放在了榻旁衣架上,只着薄透的纱衣跪坐在素绢衾榻上,体态柔美,峰峦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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