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韶见娄昭君开始蛮不讲理,一时间自是颇感无奈,他抬眼望着这个阿姨说道:“从来成家治业艰难,破家败业却是迅速。皇太后哪怕不体谅至尊维系大局的艰难,难道忍将先帝苦心经营的基业毁于一旦?
齐氏享国未久,君威实未铸造积累的牢不可摧,至尊创业立国之主,若今竟为群竖宵小逼迫至斯,则齐氏宝器更能得谁敬重?恳请皇太后勿为一时之溺爱、损此百代之基业!”
娄氏闻言后便有些羞恼,当即又瞪眼怒声道:“此门是何成色,我不比你清楚?能有今日荣华,已经是苍天错爱,谁又能够料定运势几时转衰?元氏累世名王,犹且不能享国长久,此镇兵之家能有百代天命?
百代也罢,千年也罢,我所能见唯有眼前!要我舍弃爱子去追逐那荒诞的百代基业,当真可笑!你也不必作此慷慨正义姿态,若非私下与羌贼苟合,贼又岂可放你归国?难道你此度入国,便是完全的纯良无私?
孝先,阿姨不是责你私心浓盛、胆大妄为,因为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你有你的权势富贵要索取,我有我的至爱孩儿要守护,咱们姨甥两个何苦互相为难?互相成全,难道不好吗?”
段韶听到这一番话后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又垂首说道:“常山王之所行事,所将要遭受的刁难波折绝对不止国中。国中群徒犹可从容料理,但是国外的纷扰,尤其是魏国李伯山,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一次的机会!”
1159.第1157章 争相西投
1159.
段韶对于李泰还是比较了解的,或者说这本来就是明摆着的事情。本来咱们彼此之间干架干的好好的,结果你们却丢下老子、自己玩起了内斗,是不是瞧不起人?
西魏方面,尽管李泰对于北齐内乱早就有所预料,但是如今双方情势已经大变,只能说趋势还是有的,但具体事件的发生与发展过程,却并不是他能够详细预知到的了。因此只能在情报方面加强工作,力求能够在第一时间获知到北齐国内的变乱消息。
如今西魏与北齐之间的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在双方之前的交战当中、用事实向世人宣告和证明了这种变化。
尽管眼下西魏对于北齐还不足以形成碾压之势,但西强东弱的局面将就此奠定下来。如果未来北齐不能再通过一场类似规模的战事获胜去加以扭转,那么这种认知将会一直存在并持续得到加强,最终极大的可能会以北齐的灭亡而宣告结束。
西魏强大的形象树立起来了,一些人事影响便也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
最显而易见的一点变化就是由东向西的人员流动提升了起来,古代社会中固然有安土重迁的传统,但生在乱世之中,所谓的传统还是敌不过现实,人终究是要活下去、活得更好,才会考虑到生存以外的事情。
许多北齐方面的人员向西魏的领土中涌入进来,有的是为战争和情势所迫,有的则是主动的选择,希望依附强者来获得安全稳定的生活。随着人员的流动,相关的物资与资讯便也一起流入到西魏当中来。
遥想当年,邙山之战刚刚结束的时候,贺拔胜全家被杀,因为西魏获取资讯的能力有限,拖了很长的时间才传到西魏。地位尊贵如独孤信,其父母的死讯都要通过偶然的机会才能得知。
可是现在随着西魏国力的强大,许多重要的讯息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去搜索,自然便会有人主动的传递过来。
李泰在铜鞮河口大胜的消息传开之后,除了西魏士民倍感欢欣之外,在另一个群体当中同样也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甚至可以说是轰动,那就是身在邺城的一众关东世族们。
关东世族在北齐享有一定的政治资源与特权,但是相对而言终究还是属于比较失意的一个群体。
尽管在朝执政有杨愔、高德政等汉臣,但是这些人或是性格使然、或是能力问题,或是在帝王心术的操纵下,全都没能承担起一个世族领袖的角色与责任,使得关东世族在政治上的联系与呼应比较松散,不足以形成影响力巨大的政治同盟与派系。
再加上他们几乎没有对军队的影响和掌控力,能够发出的声音就越发的微弱,绝大多数情况下所能起到的仅仅只是润滑与调剂的边缘作用,较之北魏洛下时期那是完全的不可同日而语。
李泰在关西的崛起,可谓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版本答案,也让他们如镇兵一样找到了新的精神偶像与引路人。
因此当西魏在铜鞮水会战中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到邺都后,许多人暗地里奔走相告,心内都深受鼓舞,更有人直接落实到行动中,谋划着出逃到西魏去。
如今由于西魏领土的扩张,士人西逃可选择的路线又增加了许多。或是绕道青徐、行赴淮南,再从淮南西去抵达山南沔北,或是自枋头等地直接南渡黄河,投奔北豫州虎牢城,又或者自邺都直接西去,经太行山诸陉道奔赴建州。总之只要有胆量、敢冒险,便不愁没有法子可以抵达西魏的领土内。
这样西逃行动,多是私下进行,欠缺组织性,时间上也有前有后,所传递过来的讯息也都拥有着极强的时效性。
北齐邺都所发生的闹乱,也在第一时间便传递到了西魏所控制的地区中,最开始传来的消息还是邺下军队哗变,但是到了第二天就成为了邺城中发生了宫廷政变。
面对这一情况,刚刚接替杨忠、抵达建州坐镇的梁士彦一时间也有些不明所以,为了尽快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便加大了向东面查探的力度,同时按照唐王东面有变即刻奏报的叮嘱,派遣卒员快马加鞭的将这一消息向西面进行传递。
不久后,魏军便在建州州境东侧发现了一行身份比较重要的人员,乃是从邺都出逃的东魏元氏宗亲,为首之人乃是北齐陈留公元景皓。
魏军游骑发现这一支人马后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将一众人员护送到建州州治高都城。
州城内的梁士彦得知此事后也是大喜,忙不迭亲自出城相迎,待到见面之后互通身份,他便向着那元景皓抱拳说道:“某等奉从唐王所命东进伐贼、解民倒悬,今仍困于邺城之外,还需公等跋涉来投,着实惭愧。”
那元景皓闻言后连忙摆手道:“使君言重了,旧者君王西狩、某等未及追从,系留敌境为贼所治,至今方始趋义来投,心内已是深感羞愧,又岂敢责问王师营救来迟。”
一行人入城之后,梁士彦便连忙问起河北邺城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元景皓一行也将他们所知详细奏来。
按照元景皓等人的说法,齐主高洋因恐正当壮年的弟弟高演威胁到其子嗣位,又欲以诸元性命压胜禳灾,于是便威逼高演返回邺城诛杀诸元。
高演不愿受此摆布,于是便着令门下心腹们在邺城串联人势而作乱,元景皓家中便有高演派遣的属员登门安抚,道是只需忍耐过眼前的惊扰骚乱,之后便可保安全。
“然则齐主残暴不仁、臣下狼子野心,此等国业焉有长久之理?况且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年偷生俯首于贼已经是愧见先人,如今更要忍辱方得乞活。旧者无从选择,而今唐王鸣高义于关陇,施仁治于天下,若仍不从速来投,岂非自甘下贱!”
元景皓先将邺城的局势略作讲述,然后便又沉声说道。
作为元魏宗室,虽然权势不复,但一些过往的人脉还是得以保留下来,使得他们获知讯息的渠道也更多,因此所能提供的讯息较之道听途说的传言也要更加的翔实可信。
尽管他们的交代中仍然没有涉及到军事上的行动内情,但只凭当下所提供的人事线索,便能够推断出北齐此番动乱必然非常的深刻与激烈,恐怕不是短时间内便能结束的。
梁士彦在听完他们一众人的讲述之后,一时间也是不由得眸光大亮,连连拍掌赞叹道:“公有此见识壮言,当真令人钦佩。今既然入我国门,便不必再担心会为贼所害。既来之则安之,若所递告之事有助王事,唐王必也会有酬谢褒扬!”
说罢,他便暂时先将这一行人安置在州府之中,然后又着员查问一番别处途径所接触到的北齐时流,诸方渠道所获得的讯息汇总对照之后,便也渐渐拼凑出了一个事情的大概脉络,旋即便又着员向西送去。
只用了不足两天的时间,相关的奏报便摆在了上阳宫李泰的案头上。
因为李泰特别叮嘱这一个方向凡有所进奏都要作剧要军务、第一时间呈送上来,所以他清晨起床都还没来得及吃早饭,被告知此事后便连忙抓起直案上的信报快速浏览一番,旋即便面露喜色,心知自己等待多时的机会总算是出现了。
于是他便立即召集府下群众,将这一消息公布出来,并在群众惊喜议论之际做出指令,将要重启与北齐之间的战事,开始进行第二个阶段的战斗。
这一次府中众人全都没有异议,首先上一个阶段的大获全胜已经证明了西魏本身的军事力量之强,也让国中群众都能正确的意识到自身的强大。其次北齐国内发生了这么大的闹乱,如果不趁机打击进取一番,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虽然前一个阶段的战事中,西魏本身国力也是消耗极大,但是作为获胜一方,也并非纯粹的消耗,还是斩获颇丰的。而且李泰归国之后,经过一番紧急的内政调整,尤其是着令山南道诸州将秋赋提前解送入关,使得关中的物资储蓄又有所恢复,可以继续维持大军进行一段时间的军事活动。
之前出征的师旅本就没有撤回关中,而是在河东就地进行休整。不足一个月的休整虽然尚不足以让士力恢复到全盛水平,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疲惫不堪。
李泰在归朝之前便已经做出了军务调整,接下来选择进攻的方向便不再是晋州与上党地区,而是要从建州、豫西夹河以进,兵锋直指河洛、河内地区乃至于更后方的邺城!
这一次,他并没有选择亲自率军征讨,而是以杨忠总领征讨事宜,同时以卢叔虎、李超、李礼成等一众霸府属员随军而出,进行一些军事行动以外的操作。
至于他自己虽然并不亲赴前线,但是为了便于掌握前线的局势发展状况从而做出及时调度,还是要前往弘农坐镇。
1160.第1158章 再攻河洛
1160.
由于早就有所准备,魏军这一次的行动效率同样非常的高。
随着霸府军令下达,驻守河东涑水流域休整的师旅便在杨忠等人的率领下沿河东进,待到进入沁河谷之后便又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向东而去,与建州人马汇合于高都城中。另一路人马则经齐子岭南下,兵锋直指河内地区。
与此同时,驻守豫西关南地带的诸路人马也开始向宜阳九曲城方向集结,准备沿洛水杀向河洛地带。
在第一个阶段的战事当中,由于西魏主力大军自河东沿汾水北进,战争主要发生在晋州以及上党北部地区,尤其在上党北面铜鞮水所展开的主力会战,乃是第一个阶段最为重要的一场战斗。
在主力战场之外的其他地区,战事规模和强度都不是很大。毕竟两国都在主力会战的正面战场上投入了大部分的力量,已经很难再有余力去开辟并兼顾其他的战场。包括占据先机优势的西魏,当展开主力会战的时候,其他地方的师旅活动也陷入了停滞状态。
河洛地区这一东西对峙的传统战场,由于主战场的位置发生了改变,在过往这段时间里也是颇为寂寞冷清。
西魏方面的主力全都投入到了河东所连接的战场上,在河洛周边几乎没有什么新增的兵力投入,仍是韩雄、陈忻与韦法保等人所率领的豫西义师,维持着之前的防守态势。甚至还有魏玄等几名将领并其部曲被抽调北上,并入邵州杨檦的部伍当中参与建州之战。豫西方面实际保留的军队,尚且不足万人。
另有挑起此次争端的北豫州虎牢城方面,则就是自襄城北上的荥阳郑伟父子所率领的数千师旅,以及在虎牢城中所召集的义师协同防守,情况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
至于北齐方面,力量同样也有所削弱。之前出任河阳行台的斛律光被调离,取而代之的则是怀州刺史尧难宗,以及仍然驻守于金墉城的洛州刺史独孤永业。之前所派遣至此的大军自然也同样撤回,包括一部分河阳诸军也都被抽调北上参与铜鞮水的会战。
如今这两部齐军人马累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堪堪三万出头。数量看起来虽然比此间的魏军数量还是多了不少,但这已经是北齐占据河洛以来所驻守的军事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刻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魏军自上党北部撤离之后,随时都可以再向这一方向进行增兵,但是北齐方面则就难以做到了。
且不说之前的接连失地与大战战败后的人马损失,单单眼下其国中内乱兴起,便令其国中军队彼此互相牵制,难以从容调度于边。
随着霸府一声令下,西魏方面除了原本驻留此地的人马之外,又向东增派了五万师旅,诸路人马各循路线向东挺进。而率先与敌军产生摩擦交战的,便是韩雄等豫西师旅。
“前者师旅大胜于上党,今我豫西儿郎们亦不可松懈露怯!速速攻夺柏亭,打通汉关,诸军会师共克金墉城!”
豫西韩雄等人过去这段时间里听着河东方向捷报频传,甚至就连自家儿郎名号都频频见于报捷露布之中,偏偏自己这里乏甚作为,心情自然是郁闷不已,好不容易收到了霸府吩咐出击的军令,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进出河洛的路线比较固定,需要注意攻防的统共也就那么几个据点。尽管过去几年北齐又在河洛之间增筑了一些堡垒,可是随着河洛驻军的抽离,也没有了足够的兵力以分头防守,仍然只能将兵力集中在比较显要的几处据点中,而被双方反复攻夺占领多次的柏亭城自然便在其中。
河洛方面的齐军久与魏军交战对峙,守将独孤永业也是一个知兵谨慎之人,并没有因为此间的冷清便有所松懈,一直都在布置斥候去监视豫西魏军的行止举动。
当豫西师旅开始集结的时候,独孤永业便也在第一时间有所察觉,心知此间怕是要波澜再起了。他一边派遣使者向邺都奏告魏军疑似将要再次向河洛发起进攻,希望邺都方面有所准备与策援,一方面则加派人马去修缮、驻守两条崤函线路沿途的城戍,步骤熟悉的让人有些心疼。
作为常来常往的老对手,魏军也并没有让此间的齐军感到失望。他们用连夜突进的方式连夜绕过齐军的一些耳目和防线,直接来到柏亭城下,向着这座城池便发起进攻。
金墉城的独孤永业在收到柏亭方面的告急之后,便亲率三千师旅想要前往救援解围,结果在道中遭遇了魏将韦法保率军进行的伏击,双方斗战一场,彼此互有损失。独孤永业因恐后路再遭变故,未敢滞留恋战,于是便引众返回、退据金墉城。
切断了柏亭城的外部增援之后,接下来的战事进行的便比较顺利,豫西诸路师旅分头发起强攻。只用了几天的光景,当唐王仪驾抵达后路的弘农之后,他们便攻克了柏亭城,打通了进入河洛地区的通道,师旅直抵金墉城外。
“豫西师旅当真勇壮!大军再进,为我王师先下一城!”
到达弘农之后便收到这一个好消息,李泰自然也是非常的高兴,忍不住连连夸赞道,直接将韩雄的儿子韩擒虎派遣东去、作为使者运送物资奖赏与犒劳诸军,也让他们父子互相激励一番。
随着魏军兵锋再抵金墉城下、结阵北邙山脚,场景似乎又变得似曾相识起来,让人心中大生熟悉之感。然而今次的情势相较之前终究还是有所不同,邙山依旧,河桥非昨,如今的金墉城中守军,怕是难以再见到源源不断的自河桥向南涌来的援军了。
因为就在魏军河洛突进的同时,北面的河内地区同样没有闲下来。由于建州以进被魏军所占据,北齐军队已经很难再如往年那般只要守住轵关、齐子岭等险要所在便能成功遏阻魏军的进入。
如今魏军可以进入河内地区的选择实在是太多了,当杨檦再次率领师旅冲出轵关的时候,建州方面的前锋将领司马裔同样率军自丹水河口直入河内,随即便径直攻向怀州州治所在的野王城。
北齐怀州刺史尧难宗兄长乃是东魏时期的大将尧雄,曾经在东魏对河南的争夺与控制中发挥出积极和重要的作用,尧难宗本人也是一名非常精勇干练的将领,故而才会被齐主高洋委任为河阳行台以取代斛律光。
然而眼下尧难宗所面临的难题却已经超出了个人能力所能解决的范畴,南边河洛方面的独孤永业频频使人告急,而尧难宗也担心河桥这一重要的通道遭到敌人的攻抢,而不得不引军亲自坐镇河阳。如此一来,对其所治怀州的兼顾力度自然就有些不足了。
西魏方面来犯的将领,杨檦那是几度出入轵关的老对手,对于进出路径熟悉得不得了,派去守拒的人马少了根本就难以发挥作用,想要派遣更多则又没有足够的兵力。
至于司马裔,其人乃是晋氏苗裔、河内名族,旧年便率领河内数千家西奔投羌,如今又率军卷土重来,凭其对乡情乡势的了解,同样也是难作严防。
正当尧难宗这里还在愁困于该要如何应对这诸方进击的局面时,司马裔等人已经率领部伍在怀州肆虐横行、连克数城,有的是守军力量不足而遭其袭取,有的则干脆就是乡里豪强主动举城以应。
一时间,整个怀州地区都乱成了一团。但这起码也解决了尧难宗心中的一个疑难,之前他还在犹豫河阳与怀州兵力该当如何分配,但现在看来,怀州方面倒也不必再多作操心了,还是先集中力量守住河阳再说吧,而且前提得是河阳能够守得住。
魏军此番挟前度大胜之势而越发的来势汹汹、推进的速度较之开战之初还要更加的迅猛,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令整个河洛地区与北面的河内怀州都大受震荡。而这还是魏军未竟全力的结果,待其师旅毕至、全力发起进攻的话,单凭驻留此间的人马,怕是绝难防守住。
因此眼下无论是金墉城的独孤永业,还是守据河阳的尧难宗,全都将希望寄托在了邺城方面,希望邺城快快派遣人马进行增援。
1161.第1159章 门德尽败
1161.
绝大多数人对于动乱都是厌恶反感的,因为动乱意味着不安稳、危机重重。
但也有极少数的人会喜欢动乱,甚至于享受动乱,并不是因为动乱能够给其带来足够的利益,而是因为性格使然。这样的人性格多多少少有些反人类,能够从旁人的不幸当中感受到快乐,幸灾乐祸,而旁人的这一份不幸是由自己所施予,那更是加倍的快乐。
长广王高湛性格中便有这样的一面,从起事到如今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其人生中最感惬意的一段日子。
整个都畿都笼罩在巨大的惶恐紧张的氛围之中,上至朝堂大臣,下到闾里黔首,几乎人人自危、忐忑不安。
而高湛则处于这临时的权力结构中的最顶峰,整个邺都都无人敢忤逆他,他任何的需求都会被人无底线的迎合、竭尽所能的满足。有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不怎么清楚自己的趣味所在,酒色钱帛便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凡其所出入,必是人群之焦点,群徒皆如众星拱月,对他顶礼膜拜,不敢有丝毫忤逆。这更让他生出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只觉得自己手握王爵、口含天宪,举手投足、天下景从。
“此中当真大乐,怪不得拥者如此痴迷!”
有时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高湛忍不住便带领和士开等几名亲信登上邺宫诸殿堂中,在御床前徘徊往来,偶或端坐其上,群下则在下方拜称至尊,常作此戏,乐此不疲。
抛开权势所带来的物欲享受,高湛最大的乐趣便是审判朝野中的罪恶。
此次政变是以打击奸臣杨愔作为主旨,那么针对杨愔同党的清算自然也就属于政变的内容之一。之前在搞定邺都局势之后,高演便率领军队匆匆奔赴辽阳,清扫杨愔余党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高湛。
高湛性格同样也是残忍刻薄,在朝御史毕义云等便也投其所好,大肆检举揭发所谓的杨愔同党,而高湛也都不由分说的着令将人拘押起来细细审判,一时间邺都牢狱中都人满为患。
高湛执法还突出一个一视同仁,除了在朝的大臣之外,就连杨愔家居闾里之内的邻居都不放过。哪怕这些邻居只是对时局全无影响的闾里百姓,但杨愔行恶日久,这些百姓竟无所检举,若无所觉那便是非不分、有欠教化,若察而不举则就是包庇罪恶、奸贼同党,总之都是有罪!
在这种宁枉勿纵的精神指导之下,高湛并其爪牙同党们很快便在邺都士民们心目中树立起了一个强大威严的形象,存在感较其人生过往二十年都要强烈得多。
但是这样惬意的生活也并非没有尽头,没过多久辽阳方面便传来消息,在皇太后南来劝说之下,平秦王高归彦终于做出让步,肯让甘露寺外的人马进入寺中参与宿卫。
这意味着发动政变的常山王等人终于完全掌握了局面,就连皇帝身边的宿卫力量都被渗透把持。当这一消息传回邺都的时候,参与政变的一众人员全都不由得弹冠相庆,此番政变即将大获全胜,而他们也将迎来论功行赏的时刻。
但是唯独高湛心中倍感不乐,一旦政变结束,他兄长高演等人怕是很快就要返回邺都,也意味着当下这种非常态的权力格局将要结束,还是要建立起常规性的政治格局。
这对于享受过至高权力的高湛而言,自然是有些不好接受的。尽管他兄长高演也约定日后会将皇位传给他,但就算高演肯遵守这个约定,其人如今年龄未足而立、仍是春秋鼎盛,一个不巧遇上什么伤损痨病,可能高湛还要走在前头,这所谓的约定自然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至尊枉负盛名,竟然如此轻易便受制于人,当真可笑!但其有三分过往豪情,也不至于为群竖所制而无从反击。若能垂死一击反杀群竖,才不失为一代开国雄主的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