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这驻有十余万重兵的营寨里肆意行事?
本官可没这个胆子。”
詹徽面色如常,只是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似乎在有意讥讽。
“詹大人,都察院行事应当遵循规矩,
随意给人安插罪名,岂是正人君子所为?”凌汉继续说道。
詹徽露出几分不耐烦,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凌大人,你都已离开都察院,又何必在此指手画脚?
都察院有自身的规矩,陛下让我们查办何人,我们便照做。
若真如凌大人所言,事事都按规矩来,
这朝堂上下,还有哪个官员能逃脱?
难道您要将他们都关进都察院的大牢不成?”
“天理昭昭,自有王法!”凌汉言辞激烈。
詹徽猛地侧身,厉喝一声:
“够了!若事事都依王法,凌大人又怎能以秀才身份入朝为官?
要知道,如今这茫茫朝野,有多少举人都求不来一官半职。
凌大人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今日逆党之事,背后主谋宫中已然知晓,暂不查办他们,是为了日后一并清算。
若凌大人执意追查,恐怕这京官的位子也坐不稳了。”
凌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眉心突突直跳,干枯的拳头紧紧握住。
“詹大人不也是秀才出身?若按规矩,您同样不能在朝为官。”
詹徽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凌大人此言差矣,本官的秀才与你可不一样。
本官父亲曾任吏部尚书,后奉陛下之命编撰《皇明宝训》。
那时,父亲身体已然抱恙,整日咳血,却仍拖着病体,硬是将《皇明宝训》编撰完成。
之后致仕养病,身体稍有好转便又应召起复,最终累死在任上。
其忠诚之心,天地可鉴。
我詹氏一门,对陛下与太子忠心耿耿,自然无需如那些举人、进士一般,经历层层考量与打磨。
是不是进士出身,对本官与宫中而言,又有何关系呢?”
“这分明是任人唯亲!”凌汉勃然大怒,脸色涨得通红。
“不任人唯亲,难道要任人唯疏?
凌大人想必也不愿看到手下尽是些不听使唤的吏员吧。”
詹徽侧身,手指先点了点凌汉的胸口,又指向自己,
“你我尚且如此,更何况陛下?
若陛下整日都要与你这般自诩清流的朝臣争论对错,这天下大事还如何推行?”
詹徽向前一步,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凌汉的胸口,笑着安抚道:
“将你调离都察院,是因为你太过执拗。
陛下乃开国之君,这天下是陛下亲手打下,他远比你我聪慧。
陛下怎么说,都察院便怎么做,
又何必非要与陛下争个是非对错?
本官在朝为官多年,深知一个道理,陛下知晓的事情比我们多,考虑得也更为长远。
就拿眼前缉拿大川卫指挥使与和阳卫前任指挥使一事来说,
他们看似清正廉洁,可谁知内里藏着怎样的龌龊?
难道你非要与陛下论个高低,非得让陛下将证据摆在你面前,你才肯行事?
凌大人啊,朝堂诸事,并非简单的对错之分,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若想不明白,恐怕这刑部侍郎的位子也难以保住。”
话音落下,高台之下依旧熙熙攘攘,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詹徽放眼望去,只见百余名身披银甲的军卒正将一名四十余岁的大汉从营地中押出。
那大汉始终低垂着头,面如死灰,唯有双脚无意识地挪动着。
“瞧,若他真是清白无辜,怎会这般反应。”詹徽说道。
凌汉走上前来,静静地看着大川卫指挥使被拖走,嘴唇紧闭,眉头紧锁。
这时,又有一人被押了出来。
此人正是和阳卫的林士安,与之前那位不同,
他闹得厉害,整个人剧烈挣扎着,
嘴里不停喊着冤枉,坚称自己与此事毫无关联。
“那他又作何解释?”凌汉面无表情,眼中满是讥讽。
“他呀,不过是一个蠢人做了蠢事罢了。”詹徽说道。
“仅仅是因为没有跟随曹国公去杀官?”凌汉眼中的讥讽愈发浓烈。
詹徽有些诧异,转过头看向凌汉,见他如此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凌大人啊,您还是没明白其中道理。
看来您这刑部侍郎的位子,怕是快要坐到头喽。
林士安战功赫赫,为人也算清廉,但他不够忠诚,这难道还不严重吗?
曹国公在外,身负京军统帅之名,代表的是朝廷。
曹国公下令,他竟敢违抗,这等人.还能指望他为朝廷做什么?
真到了危急关头,便是朝廷祸害与隐患。
如今不除,难道还要留着他日给朝廷找麻烦?
对陛下而言,犹豫不决便是不忠。凌大人,您好好思量思量吧。”
凌汉脸色变得极为严峻,手臂上青筋暴起:
“那鸿胪寺卿曾静远呢?他一家老小大多战死沙场,只剩他这一根独苗,难道他也不忠诚?”
詹徽思索片刻,笑着说道:
“他呀,纯粹是太蠢了,有个与朝廷作对的儿子也就罢了,
看在他家功勋的份上,陛下本不打算追究。
可他竟然散播流言蜚语诋毁朝堂大员,还被当场抓住。
要是我是曾静远,早就将那儿子逐出家门了。
可他却傻乎乎地受人挑拨,上疏弹劾,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陆云逸乃是大将军一手提拔的悍将,南征北战,未尝一败,已然成为天下年轻军伍楷模,他却偏要去招惹。
若大将军不压制住这股风,又如何能服众呢?”
凌汉听后无言以对,陷入沉默。
詹徽笑了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大人,还是那句话,朝堂大事,并非简单的对错之争。
您此刻的举动,不还是在与我争论对错吗?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罢,詹徽大袖一挥,迈步走下高台,一身绯袍随风飘动。
刚刚见过陛下与太子,走出皇城的陆云逸,
迎面便看到身披甲胄、神色匆匆走来的冯云方。
陆云逸眼前一亮,目光越过冯云方,看向他身后,
只见二十余名亲卫也都身着甲胄,威风凛凛。
“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穿着甲胄,热不热啊?”陆云逸上下打量着他,关切问道。
“回禀大人,不热。”冯云方回答。
“放屁,这么大的太阳,怎么可能不热?”
陆云逸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每人的月钱再加五两,就当是高温补贴了。
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逆党猖獗,也是无奈之举。”
冯云方与一众亲卫闻言,脸色一喜:
“大人,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紧接着,冯云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军中传来消息,大川卫的指挥使与和阳卫的指挥使都被从军中带走了。”
“现在?”陆云逸面露诧异。
冯云方点点头:“就在两刻钟前,大川卫的指挥使被带走时,没什么反抗,像是已经认命了。
倒是和阳卫的林士安,挣扎得厉害,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
“他不是早就被免职了吗?怎么还在军中?”陆云逸愈发诧异。
冯云方脸上神色有些古怪:
“大人,他虽被免职,但麓川一战为他增添了不少威望,
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军营,只是不怎么露面。”
陆云逸点了点头:“知道了,城防军那边有什么变动吗?”
“聚宝门的许多守卫都被抓了起来,京府以及其他各处衙门也抓了不少人。
至于这些人能不能再被放出来,就不好说了。”
“抓了多少人?”
冯云方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低声说道:
“城防军抓走了一个千户所的人,京府及各处衙门抓的人不下五百。
大人,现在城中的气氛紧张得很,人人都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