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逸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耿大人,一些员外和乡绅确实出手阻拦了。
不过,吏员们出示身份之后,
他们大多选择忍气吞声,只有一小部分人还十分固执。
不过这并无大碍,对整体进度没有什么影响。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还是件好事。”
耿忠明白其中深意,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我等要让宫中看到,乡绅和士绅在阻拦,恰恰说明我们做对了。
朝廷想要将势力延伸到四方,想要挣钱,必然要过他们这一关。
要是他们不阻拦,那咱们反倒要警惕了。”
“正是这个道理,适度的困难能够凝聚内部力量。
随着往来次数增多,百姓们的意愿会迫使他们不得不做出让步。
当然,这其中必然会伴随着流血冲突,以及可能出现的动乱。”
陆云逸脸色愈发凝重。
随着商行和混凝土的出现,朝廷的意图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猜到,
目前朝廷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反对声音。
弹劾商行与民争利的奏疏都多了不少。
幸好商行的后台够硬,陛下与太子也足够强硬,
要不然还真有可能在萌芽阶段就被扼杀。
耿忠脸色同样严肃,他看着前方开心吃瓜的工匠们,若有所思地说道:
“云逸啊,一味地与之为敌并不可取,要多加以拉拢。”
他伸手指向那些工匠,
“你看,这些西瓜一共花了不到十两银子,
却能让工匠们满心欢喜,干活也更加全神贯注。
商行的买卖规模庞大,要是一味地独揽,反而会与所有人为敌。
不如适当散出一些利益,拉拢一些人。”
“您是说”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轻声问道。
耿忠抿了抿嘴,轻声说道:
“最近三轮车和自行车在官道上来回行驶,被许多人看到了。
百姓们对此十分好奇,一些吏员也纷纷询问。
户科给事中上疏直言,此物利国利民,应当早日推向民间,
这一建议得到了一些大臣的赞许。”
耿忠看向陆云逸,笑了笑:
“你别误会,我不是来当说客的。
只是工部和都督府现在压力很大,商行和自行车都掌控在手中,太过引人注目。
当然,这种压力我们目前还能承受。
若你还有其他谋划,就按你的想法继续进行也无妨。
前面有我们顶着,你安心做事,不要被其他人干扰。
大不了给那些聒噪的人安个罪名抓起来。
上次逆党事件,三司还没有结案,
陛下也很不满意,正好可以把他们牵扯进去。”
耿忠忽然变得杀气腾腾,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思索片刻后说道:
“耿大人,三轮车和自行车现在还不是推向民间的时候。
等过几日城外的混凝土路修好,到时邀请您和都督府的诸位大人一同去看看。
自行车只有在那上面,才能跑得顺畅无阻。
而且这几日下乡也发现了自行车存在诸多问题,
车轮虽然包裹了厚厚的皮质,
但在乡间小路上行驶很容易损坏,还需要后续改进。
若现在就把东西送到民间,
一天坏三次,那好事可就变成坏事了,百姓肯定会整日骂朝廷。”
耿忠听后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本官只是随口一提,实在是这些日子被吵得不胜其烦。
行了,看也看了,来也来了,我先走了,你去忙吧。”
说罢,耿忠笑着与他摆了摆手,带领一众侍从翻身上马,离开了中正街。
待到耿忠走后,陆云逸脸色变得凝重。
耿忠作为朝廷的正一品大员,位高权重,掌控京畿卫所,
今日与他说这事,绝对不是随口一说。
这表明压力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都督府已经开始考虑做出让步。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愁容,重重叹了口气。
财帛动人心,不仅城中商贾想在这上面大赚一笔,朝中也是如此。
背后是谁在推动,陆云逸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户部。
自从工部提交了治水的新预算后,宫中动心了,朝中也心动了。
但这样一来,户部的日子就愈发艰难。
五百多万两银子,若宫中不从内帑中拿出一些,肯定是不够的。
所以户部最近一直在怂恿宫中从内帑拿银子,其真正目的自然不止于此。
根据破窗理论,户部很可能退而求其次,
谋求自行车和三轮车的专营权,以此达成折中方案。
深吸一口气,陆云逸摇了摇头。
两款手推车的事情还没解决完,三轮车又要投入民间,
真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不过,这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他能做的,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时,蓬头垢面的李至刚从远处急匆匆跑来,
眼中还有些睡眼惺忪,布满血丝。
“部堂大人您怎么来了?”
“是李大人啊,我来看看进度如何了。”陆云逸心不在焉地抬了抬手。
李至刚看了看四周,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
“陆大人,耿都督走了?”
“走了,怎么了?”
见他这般神秘兮兮的模样,陆云逸不禁问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啊.”
李至刚挤眉弄眼,将声音压得更低,
“咱们这商行,现在可成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不仅京中各衙门密切关注,就连许多勋贵侯爷的家眷都来打听,想着参与其中。
昨日,耿都督的远方表亲追到这里,
说什么也要在里面分一杯羹,结果弄得耿都督勃然大怒,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啊?”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居然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亲戚?
这让陆云逸暗自感慨,幸好自己没有什么亲族,也少了这么多烦心事。
“不仅如此,大人下官也认识不少商贾,他们最近都在打听商行的事。
甚至还有人求到了解缙那里,托他来给我带话,
希望能让下官问问,商行中有没有哪家愿意出让股份,
他们愿意出五倍的价格购买!”
“解缙?都找到你头上了?”
陆云逸顿感荒谬,读书人不是向来对商贾之事避之不及吗,
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李至刚连连点头:
“当时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他跟我寒暄了好一阵,还说那普洱茶多么多么好。
最后才拐弯抹角地交代,
是一些耕读世家看中了这桩买卖,认为这是长久生意。”
“耕读世家?”
陆云逸一愣,随即面露恍然,
能说动解缙做这种事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人了。
“你是如何回复的?”
“下官.下官还能怎么说,自然是百般推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