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逸挑了挑眉,见父亲如此失态,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父亲,孩儿觉得可以借此事深入王庭,
对北元王庭的动向多加探查,让大军攻杀变得更容易一些。”
“胡闹!”陆当家的声音猛地拔高,眉头紧皱:
“你是想利用此物混进去?”
陆云逸弱弱坐在那里,轻轻点头:
“乃蛮部处在草原西南,与元庭没有多少交集,
若是冒充乃蛮部的人.要比冒充鞑靼部的人轻松许多。
您也知道,孩儿向来不做毫无准备的事,
此番一去虽然危险,但凭借孩儿的本领,想要活着回来还是不难。
大不了到元庭之后便蛰伏起来,待上一些日子便离开。
此行孩儿只带亲信,他们个个本领高强,深谙草原习俗,不会露出马脚。”
陆当家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复杂,怔怔地看着桌上的太阳汗大印:
“已经做好决定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父亲,大将军蓝玉曾与我诉说,
在如今大明想要封爵有多么困难,
他让属下珍惜好每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机会,
孩儿觉得此言极有道理,所以决定冒险一试。
若此事功成,我等为大军收集了足够多的情报讯息,
那加上孩儿探查捕鱼儿海的功劳,日后定然平步青云。”
陆当家听到此言出奇的没有反对:
“他说的对,承平年间不可能有如此军功,此番北元一战,的确成了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
顿了顿,陆当家眼窝深邃,刹那间便察觉到了其中关键。
“若是.此战大军能将元庭一举剿灭,
那你这两个功劳便不可同日而语,你觉得大军能做到此事吗?”
若是北元因此覆灭,陆云逸的功劳谱上可能会就此事大书特书,自此名留青史。
但若是北元成功逃遁,那不过是一场普通胜利罢了。
平灭北元与大胜北元,其中差距,如同云泥。
陆云逸面露坚定,郑重地点了点头:
“父亲,您常言‘事在人为’,
此战朝廷聚集十五万大军,公侯将近十位,就是要做一战功成之事。
朝廷已经尽力,剩下的则需要大军中的军卒将帅尽力,
而孩儿为前军斥候指挥使,自然要竭尽全力,
为大军探查到更多的讯息,以保证朝廷大胜!
天助自助者,孩儿想要建立功勋,就不能放过此次机会。”
他的声音在房间内悠悠回荡,充斥着坚定,还带着一丝决然。
陆当家就那么坐在那里,不作言语,怔怔看着桌上的红色包裹与太阳汗大印,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的苦涩一点点消失,转而变得轻松平静
“何时动身?”
“今晚。”陆云逸嘴唇紧抿,早晨归家,晚上离家,倒是让人难以接受。
陆当家的眸子又颤了颤:
“嗯。”
“多谢父亲。”
对于这个结果,陆云逸早就心知肚明,
虽然父亲看起来严厉,但就如从小到大一般,
只要他提出要求,父亲只会尽力满足,就如从军。
陆当家依旧面无表情,见陆云逸久久未动,轻轻一笑:
“少年建功立业,乃大丈夫所为,你长大了”
声音中透露出岁月沧桑,夹杂着一丝释然。
陆当家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将桌上的春联与福字都拿了起来,自顾自地说道:
“你看看他们,一到过年就让我写对联福字,我给他们送去。”
陆云逸站起身,匆忙递出手:
“父亲,我去送吧。”
陆当家轻轻摇头,随意摆了摆手,未曾将脑袋抬起,视线始终停留在对联之上:
“不用,去看看你母亲吧,她早上便说要给你做最喜欢的鱼羹。”
陆云逸看着父亲忙碌的样子,怔怔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滞涩的脖子:
“好”
当房门关上,陆当家正在收拾对联的手也缓缓停住,
有些泄气一般身体一松,无力地将手撑在桌案之上,久久不动。
后院厨房,陆云逸从一众仆人忙碌的身影中挤了进来,才在厨房最里面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娘亲,
她此刻正专注地盯着砂锅,手里拿着盐盒,准备调味。
见陆云逸来了,柳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我儿,你终于回来了。”
柳氏的声音里满是温情,她急切地打量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看看你,是不是又瘦了?”
柳氏就这么将盐罐随意一丢,张开双臂将他揽入怀中,眼神有些模糊。
“你这孩子,整日待在军营不回家,都瘦了。”
柳氏将陆云逸定在那里,上下打量着,眼睛红彤彤的,神色之中的欣喜毫不掩饰,
见儿子依旧是以往那般充满英气,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直起腰来,有些炫耀地说道:
“我儿,快来看看,这是你最喜欢的鱼羹。”
说着,她脸上带上了一些埋怨:
“刘怀浦从北平送来的鱼,他保证是活的。
可昨日他送来时却说这些日子风雪太大,鱼被冻死了,险些将为娘气死,
这鱼羹啊,要的就是新鲜,如今这鱼死了,味道应当也不对了,
不过不要紧,我儿在军营里吃糠咽菜,应当尝不出来。”
说着,柳氏掀开盖子,拿着汤匙在里面来回搅动。
陆云逸轻轻一笑,轻声开口:“娘啊,我.”
“我什么,将就着吃吧,再不好吃也是为娘亲手做的。”
柳氏瞥了他一眼,忽然警觉儿子身上所穿的乃新衣,
连忙将汤匙放下,过来推搡陆云逸:
“先出去吧,我这儿正忙着。”
柳氏轻轻推了推儿子,眼神里满是不舍,“别让这身新衣沾上油烟。”
“娘,我”
“我什么我,先出去,有事等我做完这鱼羹再说。”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将陆云逸推走.
归家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一日的时间眨眼间便过去,
夜幕降临,冷风吹拂,庆州城的月光被阴云遮蔽,一片昏暗。
陆府正房的烛火却格外明亮,透过那复杂繁琐的窗户,
能看到三道身影围绕在桌旁,手拿碗筷,不时低声交谈,不时大快朵颐。
就连一侧站立的身影,也不时抿嘴偷笑
似乎还能隐隐听到风儿呼啸中的轻笑。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愈发昏暗,整个庆州陷入寂静,陆府门前的灯笼也熄灭了烛火。
但就在此时,大门的吱呀响动声轻轻回荡在周围,
一道黑影慢慢走了出来,轻轻将大门关上。
陆云逸轻触冰冷的门闩,行囊挎肩,深情一瞥熟悉的家门,
一声轻叹后,决然离去。
步履轻缓,陆云逸在夜色中前行,向着未知的黑暗。
在那里,隐隐约约有几道身影驻足,还能隐隐听到战马的喘息声。
陆云逸就这么走在青石板路上,
心绪已经被压到最低,眼神古井无波,
不知感应到了什么,他有些恍惚的在原地驻足,
而后慢慢转身,看向那已经半数隐与黑暗的陆府。
不知为何,他看到了黑暗中隐隐站立的三道身影。
陆云逸冷静的眸子出现几分晃动,
站在原地许久,直到远处又传来一声战马粗重的喘息声,
他这才抬起脑袋,他最后驻足盯着那黑暗看了看,而后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街道尽头,已经有几道身影早早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