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云逸落座后,他才坐下。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手中的竹杯,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陆大人,这这是竹杯?”
“没错,从应天带来的,也算是个新奇玩意儿。
第一次去应天见到的时候,本官也吃了一惊。”
陆云逸笑得很畅快。
谭威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杯子,喃喃自语:
“应天啊新奇物件就是多。
不瞒大人,下官来北边都快十年了,上次回应天,还是五年前。”
“哦?谭老将军是哪里人?”
陆云逸诧异地问道。
“松江府。”
“那离应天倒是挺近。”
谭威握着茶杯,眼神有些空洞:
“是啊,离应天近,但离大宁远。
家里的宅子这么多年没回去,也不知道塌了没。”
“谭老将军的家人也跟着来了大宁?”
“在呢。”
“家人在哪里,根就在哪里。
谭老将军以后有机会可以回松江府老家看看。”
陆云逸侃侃而谈。
谭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叹了口气:
“不瞒陆大人,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谭老将军请讲。”
谭威抿紧嘴唇,犹豫了许久,沉声说道:
“陆大人,您从京城来,想必一路也看到了沿途荒凉。
下官已经五十一岁了,多次上疏都督府,希望能调回直隶,可一直没消息。
今日来,就是恳请陆大人帮忙,
把下官调回南直隶,也好让下官在走不动的时候,能回老家看看。”
陆云逸依旧面带微笑,问道:
“为什么不去求周大人?
周大人只要一句话,谭老将军就能回直隶。”
谭威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人有所不知,大宁这地方地处关外,没人愿意来。
下官要是走了,再来个大人,还不知道能干成什么样。
周大人也是怕麻烦,
所以一直不肯放人。”
陆云逸缓缓摇头:
“恕我无能为力,既然周大人不放人,本官也不好说什么。
不然…同在一个衙门,本官该如何与同僚相处?”
谭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抿了抿嘴,微微咬牙:
“陆大人,要是您肯帮忙,大宁都司的事,下官一定全力协助大人。”
陆云逸忽然笑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谭老将军说笑了,大宁都司的好坏,
需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谈不上谁帮谁。”
谭威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肩膀塌了下去,眼神中满是失望。
陆云逸话锋一转,淡淡地说:
“不过,谭老将军年事已高,确实不适合在这风雪之地久留。
等明年吧,明年北征结束后,
谭老将军可以跟着大军一起回去。”
谭威眼中陡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巨大的惊喜让他心神激荡,语无伦次:
“大大人,真的吗?”
陆云逸微笑着点头:
“当然,像谭老将军这样为国戍边的将领,
年纪大了想回家,朝廷应该不会拒绝。”
谭威猛地站直身子,
走到陆云逸面前,向他躬身一拜:
“多谢陆大人,
这份恩情,下官铭记于心!”
“若有什么吩咐,陆大人尽管说!”
第619章 以战止战,战息而宁生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整个都司都弥漫着压抑氛围。
匡晓飞已被捕三日,却仍无释放的迹象。
这让许多人暗自揣测,
段正则在陆大人的“第一把火”中败下阵来。
即便没败,也已偃旗息鼓,
至少从他目前的状态来看是如此。
段正则坐在衙房内,双目无神,
怔怔地盯着桌上那个精致小竹杯。
隐隐可见缝隙中冒出的蒸腾热气,还有些许水渍氤氲。
段正则的衙房大门敞开,
路过的吏员和官吏们都忍不住投来目光。
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泛起疑惑。
如今,衙门里甚至传出流言,
称段大人不出两个月就得交出屯田的职责,沦为闲职。
甚至还有好事者设了赌局,
猜测段正则何时会彻底失势。
这一切,让原本平静的都指挥使司暗流涌动,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水下波涛汹涌。
中午散衙,衙房外喧闹声不断。
吏员们有说有笑地前往食堂用餐,一些家境殷实的则结伴去外面吃。
整个衙门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等所有吏员都从门前走过,
段正则才从僵硬的状态中渐渐缓过神来。
他呆滞的眼神恢复了一丝神采。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房门,
又瞧了瞧桌上的竹杯,嘴角微微牵动,冷笑一声。
段正则猛地站起身,拿起竹杯,将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
随后拿起披风与毡帽,快步离开了都指挥使司衙门。
文昌街十一号的清徐酒楼,
以往段正则每天都会来此吃饭。
可如今,距离他上次前来已过去三日,以至于伙计见到他时都颇感意外。
“段爷,您来啦,还是老三样?”
段正则摘下满是积雪的毡帽,轻轻拍打,沉声道:
“今儿个不在大堂吃了,找个雅间,再上一壶烫酒。”
伙计微微一愣,旋即连忙躬身应道:
“好嘞,您跟我来。”
不多时,二楼雅间里燃起了炉火,温热的气息弥漫开来。
段正则坐在一旁,桌上已摆好一壶置于热水中的酒,还有三叠小菜和两个馒头。
“段爷,您慢用,小人先出去了,要是添炭您就招呼一声。”
“嗯。”
伙计最后感受了一下炉火的温度,搓着手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雅间的帘布被人猛地掀开,
一名身着锦袍、披着狐裘的中年人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他摘下厚重的帽子,
抖落上面的雪,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嘴里还嘟囔着:
“这鬼天气,可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