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一天都不想出门。
段兄怎么不找个大点儿的酒楼,这地方都不暖和,也没有地龙。”
段正则静静地坐在那里,饮了一口酒,轻哼一声:
“老王八冬眠,毛病真多。”
中年人微微一愣,随即畅快地笑了起来:
“段兄心情不好?来,也给我来一口。”
中年人毫不客气,拿起瓷碗中的酒壶就大口灌了一口。
他用力咂了咂嘴,感叹道:
“这酒不如北平的好啊。
跟你说,前些日子我去了北平,
那儿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酒是从应天运来的头曲,
入口香甜,回味无穷。
他们掌柜还是个瘸子,听说在北平很有势力,跟不少权贵都有往来。
下次啊,咱们一起去,尝尝酒,再结识些新朋友。”
段正则听他喋喋不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米兄,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琢磨喝酒的事儿?”
中年人是大宁城宜仁街米氏的二当家,也是家主的弟弟,名叫米斌。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入口中,若无其事地说道:
“段兄啊,火烧眉毛了?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
他那略显轻佻的语气让段正则心头火起,
他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
“匡晓飞已经被抓了,还把我供了出来。
陆云逸最近在查屯田的账目,听说连鱼鳞黄册也看了。
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算火烧眉毛?”
“别急别急,段兄
刀还没落下来呢,你我还能大口喝酒嘛。
要是被这点动静吓住了,那才是慌不择路,净出昏招。”
“什么意思?”
段正则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地问道。
米斌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前日你跟我说,陆云逸已经命令朵颜三卫出兵剿灭白松部。
可我仔细打探后得知,
朵颜三卫根本没动,剿灭的军令更是子虚乌有。”
“什么?”
段正则瞬间挺直腰杆,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光芒。
这些日子,他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是白松部的事儿。
草原人与他们不过是合作关系,
生死关头,可是什么都能抖落出来。
现在,白松部没事儿?
米斌笑了笑:
“再跟段兄你说个好消息,朝廷虽说下令朵颜三卫受陆云逸节制,
但军权这事儿,可不是一道诏令就能解决的。
人家朵颜三卫也得愿意听啊。
陆云逸前些年把朵颜三卫打得那么惨,精兵损失殆尽,
朵颜元帅都被砍掉了一只手,
他能服气?能听陆云逸的话?
辽王、惠宁王如今已是风烛残年,
现在朵颜三卫里,朵颜元帅才是说了算的主儿,是当之无愧的领头人。
他跟陆云逸不对付,
朝廷一道诏令就能让他低头?简直是笑话!”
米斌说得轻松,神态悠然自得,脸上甚至挂着笑意。
段正则听得呆愣在原地。
等回过神来,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
“既然白松部没被剿灭,那陆云逸是在诈我?”
“嗯!”
米斌突然提高声调,连连点头:
“段兄可算找回往日的机灵劲儿了,不枉我大冷天跑来与你相聚。”
“咚咚咚。”
段正则只觉心脏怦怦直跳,久违的激动涌上心头,让他脸色涨红。
此刻,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然而,米斌很快就泼来一盆冷水:
“段兄啊,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匡晓飞毕竟被抓了,军屯和农田的事儿肯定瞒不住。
从陆大人的举动来看,他已经察觉到其中的猫腻。
就算白松部的证据没了,
在城中找找证据,也能把你拉下马。”
段正则脸色瞬间变得阴冷,眼神阴霾。
他呆坐许久,才沉声开口:
“我不会坐以待毙,不然今天也不会找你来。”
“嗯,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大宁这地方鸟不拉屎,我们世世代代在这儿生活。
现在朝廷来了,设立了都司,
把我们的地划成军屯,良田被分走。
合着忙活了上百年,我们啥都没捞着?”
段正则轻笑一声:
“不是还给了个员外的官职吗?”
“狗屁的员外!
没有这官职,我出门旁人就不叫我米二爷了?”
米斌声音陡然拔高,显然戳到了他的痛处。
段正则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倒也是这个理。”
“我米氏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良田,
竟还被安上购买朝廷开垦田亩的名头,简直荒谬,
那本来就是我米氏的田!”
段正则突然说道:
“确实是朝廷派人来开垦的,出力的都是军卒。”
“那也是我米氏的田,开不开垦我说了算。
朝廷现在假惺惺地来开垦,
然后分几亩田,还说什么皇恩浩荡,
干的可都是断人财路的事儿!”
米斌滔滔不绝,脸色涨红,情绪十分激动。
“米兄啊,别激动。
今天找你来,
是商量着一起对付陆云逸,不是翻这些旧账。
这些年你从都司也拿了不少好处,起码白白得了开垦的良田。
虽说米氏觉得委屈,
但在朝廷眼里可不是这么回事。
现在,敌人都打到跟前了,
你我得赶紧想办法应对,不能就这么服软。”
段正则脸色忽然变得古怪,沉声道:
“陆云逸以前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
“你怎么也开始捧他的场了?”米斌抬头问道。
“不,是真有道理。”
“什么话?”
“以战止战,战息而宁生。以让求宁,让极而宁灭。”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