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洪武,从逆党做起 第1442节

  远处火把如流萤汇聚,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

  邓灵韵有些紧张,连忙正了正发簪,

  刘婉怡则上前一步,走下台阶,

  三人不自觉地挺直脊背,衣袂在夜风里扬起微澜。

  马车在陆府门前缓缓停下,帘子被掀开,柳氏温和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一眼就看到了刘婉怡,笑着伸手:

  “婉怡,这么快又见了。”

  刘婉怡屈膝行礼:“娘,早知道您就与婉仪一起来了。”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柳氏下车。

  柳氏握着刘婉怡的手,这时,沐楚婷和邓灵韵也走上前来。

  刘婉怡连忙介绍:

  “母亲,这位是沐家的楚婷姑娘,这位是邓家的灵韵姑娘。”

  沐楚婷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声音清脆悦耳:

  “见过娘亲.”

  邓灵韵则有些羞涩,微微福身:

  “阿婆.”

  柳氏笑容一下子就变得灿烂,上前拉着二人的手:

  “都是好姑娘,快别多礼,咱们进府说。”

  陆简之从马车另一侧下来,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没说什么。

  刘婉怡知道父亲的古板,连忙开口:

  “父亲,母亲,快请进,府里已经备好了接风宴。”

第663章 父子夜谈 拆山海关

  陆府的接风宴十分丰盛,有康乐楼特色的火锅、城南天盛坊的烤肉,

  还有广明坊的点心,以及从北平运送而来的青菜。

  一顿饭过后,气氛前所未有地融洽。

  柳氏对几个大方得体的儿媳十分满意,笑容就没停过。

  陆当家还是如以往那般,神情严肃,时时刻刻绷着脸,

  但每当看到桌上热闹的场景时,嘴角总会挂上一丝微笑。

  陆云逸给他拿了从北平送过来的上好酒水,

  由于高兴,父子二人都喝了不少,但神志依旧清醒。

  酒足饭饱之后,下人们开始收拾狼藉场面,

  一家人则坐到了茶厅,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地笼温润的温度让众人的脸颊都红扑扑的,眼中喜色几乎都要溢出来。

  陆云逸向他们介绍着来自云南的普洱茶。

  陆当家还是如以往那般,进行了古板烦琐的泡茶技艺。

  一顿捯饬过后,才将第一杯茶水下肚。

  而这个时候,陆云逸已经喝完了一壶。

  时间匆匆流逝,

  当陆云逸将这一路走南闯北的经历说得大差不差之后,

  天色已深,一众女眷接二连三地离开。

  最后茶室中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刚刚饭桌上的酒意已经消散少许,父子二人对着方桌而坐,气氛有些沉闷。

  陆云逸一杯一杯地饮着茶水,没有了以往的淡然。

  陆简之抬头轻轻一瞥,抿了抿唇,发问:

  “有心事?”

  陆云逸刚想摇头,但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面前的是父亲,便又点了点头。

  对于这等举动,陆简之也将其察觉入眼,

  “官场之中对任何人都有所防备,这很对。

  但不论是出征打仗的将领,还是治理一方的官员,

  他们都是人,

  是人就有情绪的起伏,就有喜怒哀乐。

  云逸,官场政事,为父一窍不通,

  但做人,为父想要告诉你,念头通达,明心见性。

  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大胆去做。

  对于手下,对于身旁之人,少一些提防,多一些信任。

  如此做.于事物上不会减少困难,甚至还会增加一些烦恼,

  但对你自己而言,会轻松许多,能去做更多的事。

  一饮一啄,孰好孰坏,犹未可知。”

  陆云逸很轻易地就听懂了这话中蕴藏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古籍他也读过不少,其中道理他也大多知晓,但知道与用得上是两码事儿。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眼神凝滞,淡淡开口:

  “父亲,孩儿想在明年年初修缮山海关至大宁城的官道,以此来增强商贸往来,

  但苦于都司没有足够的钱财。

  就算是上表朝廷,所能得到的支持也寥寥无几,而且时间漫长。

  所以孩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准备从城中商贾榨取银钱,

  如今事情快要做成了,但还是觉得,这样做有失坦荡,还少了一些光明磊落。”

  陆简之将茶盏搁在桌上,垂眸凝视茶盏中浮沉的茶叶,良久方道:

  “云逸,《淮南子》有云,

  ‘术者,因时制宜,权宜应变’,而‘道’乃天下之大本。

  管仲相齐,设‘轻重九府’,行盐铁专营之术,

  看似与商贾争利,实则以术行道,终使齐国仓廪实、知礼节。”

  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目光愈发深邃:

  “商鞅变法,徙木立信,刑太子傅以明法,虽手段凌厉,却未离强国富民之道。

  若死守‘光明磊落’之名,置百姓疾苦、边疆安危于不顾,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修缮官道,打通南北商路,此乃利国利民之道。

  至于从商贾处筹银的手段,不过是‘术’的权变。

  你有如此忧虑,是怕民间朝野的流言?

  还是怕京城朝堂中的众说纷纭?”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旋即便笑了起来:

  “都有吧,此事孩儿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有过思量,在见到城中百姓食不果腹之后,才下定决心。

  至于最后的成果,孩儿心中也有考量,并且大差不差。”

  陆云逸摩挲着杯沿的指节微微发白,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晃动的阴影:

  “孩儿一直担心的,是手段一旦开了先例,往后便难守本心。

  那些商贾勾结官府、囤积居奇的勾当,孩儿见得太多了。

  今日我以公义之名取银,明日他人是否会效仿,打着同样的旗号中饱私囊?”

  他仰头饮尽杯中残茶,喉结滚动时发出干涩声响:

  “更怕这权宜之计,会被有心人曲解成苛政,徒背骂名。”

  陆简之思考良久,

  “管仲治齐,商税虽重却用之于民。

  商鞅虽亡,秦法却绵延千年。

  王道荡荡,无偏无党,正道之行,岂因宵小之议而改?

  昔年子产铸刑鼎,晋国叔向斥其‘弃礼征书’,然郑国大治,

  百姓歌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

  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自有公论。”

  “东汉王景治河,倾尽府库钱粮,时人谤其劳民伤财,待黄河安澜八百年,方知其功在千秋。

  以‘道’为尺,何惧‘术’之权变被人歪曲?

  《荀子》言‘不诱于誉,不恐于诽’。

  若因畏人非议而弃利民之举,才是辜负了这身官袍。”

  陆当家脸色凝重起来:

  “云逸,你本就是出身大宁。

  陛下与太子殿下将你安排在大宁,便是要你为家乡谋福祉。

  大宁这等冰天雪地之地,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不会来,胸有邱壑的官员也不会来,他们会一窝蜂地向应天汇聚。

  而对于宫中朝廷乃至陛下与太子殿下来说,不论是脚下的大宁还是身旁的苏杭,又或者钱财遍地的江西福建都是大明之领土。

  旁人可以有偏见,但陛下与太子殿下不能有。

  若你因为一些未发生之事,便生出心结,事情没有办好,朝廷才会真正对你失望。”

  陆云逸静静听着,眼神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小时候。

首节 上一节 1442/1897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