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所说如何?
辽东的事暂且搁置,你若助本侯一臂之力,
本侯必然给你谋个都指挥使!
那可是正二品的官职啊,你就不心动?”
不知是不是大敌当前,黄映之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
“人都要死了,还要这官职有何用?”
“只要你让本侯给女真人写一封信,他们会停手的。”
梅义见事情有戏,连忙开口。
但黄映之却不予理会,只是露出了几分讥笑:
“小侯爷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梅义一愣。
黄映之继续说道:
“到嘴的大胜,女真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现在你去信告诉女真人,告诉他们你在包围圈中,
他们进攻得只会更猛烈,
恨不得当场就要将你抓住,
还会放你离开?简直荒谬?”
梅义这次是真愣住了,
他眉头紧皱,眼中闪过疑惑,想不明白其中关键。
“没了辽东的粮食以及用度,女真人要死不少人,
他们还要靠本侯做生意,怎么会如此?”
“小侯爷啊,你太年轻了,年轻到有些傻。
没了你汝南侯,还有汝北侯,
难不成换个人来,就不与女真做生意了?
既然如此到手的战果能不要?
一万精锐明军,还有一个侯爷,
女真人那些将领但凡有点野心,他们都会放手一搏。
这个功勋攥在手里,能让他们在女真人族群中地位稳固二十年,
本将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黄映之像是在看傻子一般看向梅义,
梅义此刻已经傻在了原地,他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巴图鲁罕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做梦都想要统合女真三部,
所以才会与他合作,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大功勋摆在巴图鲁罕面前,
梅义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一时间,梅义眼神空洞,一股绝望开始弥漫,
以至于军卒急匆匆冲了进来,他都没有察觉。
“将军,后方山林以及左右两侧都出现了女真人的行踪,
可能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包过来了。”
军卒说着,黄映之整个人像是苍老了无数倍,更加骨瘦如柴。
他将背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快”
“将军,快些突围吧,
寨中还有一千可用精兵,弟兄们护送着您走!”
黄映之摇了摇头,轻声道:
“去上北边叫修杰下来,让他带着你们走。”
“将军!您要离开这里啊,要不然这里的阴谋可就没人知道了!”
亲兵也凑近,开口相劝。
黄映之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当年本将跟大都督守洪都之时,
大都督就曾说过,
主将任何时候都不能临阵脱逃,就算是死也死在战场上。
那一战大都督守住了洪都,本将也算是登堂入室。
虽然大都督后来结果不好,本将也受了牵连,
但本将并不怪大都督
现在,依旧是四面围城,
当年本将没有跑,现在本将会跑吗?”
黄映之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
“不过尔尔女真之敌,还不能让我等明将脱逃。
而你们,记住!
你们走不是临阵脱逃,也不是突围,而是要将真相带出去。
告诉朝廷,本将无愧朝廷,无愧陛下!”
说罢,黄映之挥了挥手,快步离去:
“破寨之时,就将他杀了吧。”
直到此刻,梅义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发出了绝望哀号:
“别走,别走!”
但十几名军卒的弩箭、长枪、长刀都顶住了他,让他不能寸进!
两刻钟后,营寨南方大门,
姚修杰等一千军卒披坚执锐,带着最后粮草孤零零地站在战马旁,
手掌无意识地抚动鬃毛,迎上了一双双平静的眸子。
姚修杰身上挎着一个行囊,
里面装着此行前来一万三千人的全部名单,
还有一封黄映之写的亲笔信以及几日战况。
他的手掌紧紧盖在上面,脸色凝重,眼眶通红
“大人,一起走吧,
下官不过是一卫所指挥使,说这些话怕是朝廷不会信啊。”
黄映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身后的诸多军卒:
“你们都是家中独苗,还是年轻人,应该走,奋力突围,不要在辽东停留。
离开三万卫之后向西而行,去大宁。
陆大人是凉国公心腹,太子宾客,
他能将信交给太子殿下,值得信任。
另外回去之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们,不要去找指挥使也不要找燕王,
去信京城,找靖江王,
他是陛下侄孙,虽然被囚于南京,但陛下还是念及旧情的。”
姚修杰听着这些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迟迟不曾落下。
“是,大人!”
“行了.快些走吧,等完成了包围,就走不了了。”
黄映之帮姚修杰牵过战马,笑着拍了拍战马的大脑袋:
“一路行来你是辛苦了,就劳烦你再辛苦一二,将人带离辽东。”
马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打了一个响鼻,刨动着蹄子,
“走吧.走吧”
姚修杰拱了拱手,返身上马,千余名军卒也是如此。
他们看向营寨中停留的诸多弟兄,
一时间五味杂陈,复杂的思绪开始弥漫。
“走吧走吧.”
黄映之拿手背挥了挥手,满脸感慨,
丝毫没有即将面对包围的恐惧,反而是一抹坦然。
马蹄声轰然响起,千余名骑兵冲出营寨,
他们不敢回头,只能听到身后弟兄们一声声
“替我回家”
千余名军卒离开后不到两个时辰,
临近傍晚,成群结队的女真人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顷刻之间将灵川坡变成了一座孤岛。
北方寨墙上,持续了几日的攻势停止,女真人在营寨下列队。
一行十余人骑着战马从队伍中涌出,
为首之人是建州女真的头领巴图鲁罕。
他抬头看向眼前营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苍老身影,干笑两声:
“你这老小子,是黄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