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至刚轻笑一声,对于陈德轩的心思,他心里门清,
“本官这次只是回朝求援,很快就能够回来,
若是本官回来了,你可愿跟本官一起做事,
年轻人到处走走,修修堤坝也极好。”
吏员无奈一笑,这同样是他听过不知多少了。
“那就多谢大人抬爱了。”
李至刚将笑容敛去,沉默地坐在马车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无话,等李至刚回到朱仙镇时,已经临近傍晚,
夕阳的余晖被天上乌云笼罩,
只有几缕金色的阳光钻了出来,像是在透气。
客栈前,马车停稳,
李至刚掀开帷幕,走了下来,对着陈德轩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转身进入客栈。
刚刚上到二楼,
他便找到了沈藻的房间,推门而入。
沉睡中的沈藻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一下子坐了起来,神情紧绷!
不过很快,他的身体便松弛下来。
“大人,您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吓死人了。”
话音落下,他见李至刚脸色平静得可怕,心里咯噔一下,又看了看窗外,
距离天黑还有许久,他试探地发问:
“大人,发生了何事?”
“收拾东西,连夜离开。”
李至刚淡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沈藻一愣:“去哪?”
“回京求援。”
“堤坝垮了?”
沈藻声音一下子拔高,整个人都陷入了惊吓,
李至刚没有说话,始终沉默不语。
沈藻这次明白了,整个人变得平静,
他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声音轻缓:
“大人,这么早就走?不再多待两天?”
“走吧,记得将三楼绿竹房舍的土特产拿着,回京后要给老友们分一分。”
沈藻嘴唇嗫嚅,想要说什么,但最后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是,大人,我这就收拾。”
时间流逝,很快天黑。
此时已经亥时初,十五辆板车与五驾马车整整齐齐地停在客栈门口,
一些女眷在马车旁等待,眼中都带着荒谬与不可置信,
刚来河南不过一月,怎么就要匆匆回京?
还要带这么多的土特产?
不多时,李至刚从客栈中走出,
他已经脱下官袍,换上了平日所穿的深青色长袍,
胡子毛发都经过打理,
只是深陷的眼窝还是能看出他些许疲惫。
“老爷,怎么好端端地要回京城?难不成是要发大水了?”
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皱着眉发问,
她是李至刚的夫人孟氏,在松江也算是书香门第。
李至刚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在不远处等候的一些三司之人,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有了一些变故,我等要回到京城求援,
你们在这里不安全,正好一起走。”
孟氏眉头紧蹙:
“那也不至于如此匆忙,我等连开封城都没有走完。”
“不必多言,上马车吧,我与同僚们交代一二。”
孟氏没有多言,而是轻轻挥手,
一众女眷便都上了马车,有人面露兴奋、有人面露疑惑。
李至刚则来到了站立的一行人身前,神情淡然,轻轻开口。
“怎么?担心本官不走?”
“不不不李大人多虑了,
如今正在发水,灾民乱民有不少,
都司特派人跟随,送您回京,而且要确保您的安全。”
一名中年将领笑着开口,
指了指身后百余名军卒,又将手中一块令牌拿了出来。
“大人您看,这百余名军卒都是军中精锐,
若有盗匪,可将其尽数斩杀,
再看我手中这块令牌,乃是都司刘大人亲自所赐,
保证从这里到京城,一路畅通无阻!”
一旁的沈藻早就怒不可遏,
他不是傻子,能看出眼前这些人是为了监视。
他刚想上前,李至刚就抬手制止,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百余人。
“走吧,一路辛苦将军了,
但.车队中有女眷,既然要保护,那就分前后两队,
与车队保持一些间隔,实话说.”
李至刚笑容收敛,眼神愈发冰冷。
“本官看你们恶心!”
那中年将领脸上笑意吟吟没有丝毫变化,反而笑容愈发浓厚。
“那下官便离着大人远一些,以免脏了大人的眼!”
说着,中年将领看向身后一人,喝道。
“你带三十人在前方开路,带足手令与令牌,不得让任何人阻拦李大人车队!”
“是!”
李至刚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中年将领大笑:
“出发,十日到京!”
月明星稀,明月高悬,在河南与京畿的交界之地,
整个天空一片晴朗,能看到茫茫多的星星闪烁。
大地之上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分布的村庄中有一点点灯火。
而在淮河之上,却是灯火通明!
淮河发源于河南桐柏山,
干流流经河南南部,然后向东进入南直隶,
经凤阳、泗州,至清河县东与黄河会合,
最后由云梯关入海,
淮河也是从河南行省去应天必须走的水路!
黝黑深邃的淮河上,除了天上的月亮倒映在水中,带来几分光明,
密密麻麻的船只也同样照亮着淮河!
这里,往来商船无数,
宽敞的河道上每隔百丈就能看到一艘商船,时而并排时而交错。
东岳号商船上,陈景义默默站在船头,视线远眺,
将远处的一些黑暗尽数收于眼底,
不远处烛火的荧光,也时常点亮他的眼睛。
离开朱仙镇的万宝号变成了东岳号,
船上的气氛非但没有舒缓,反而愈发凝重。
因为他们发现,随着距离京畿越来越近,
搜查的力度在不断加大,
已经到了每一个港口都有眼线的地步。
甚至,就算是两岸的一些村庄中,
都时常有人能拿出千里镜,向河中眺望。
整个商船弥漫着紧张氛围,
不少人吃不好睡不好,陈景义也是如此。
许成也是如此,
他从船舱中走了出来,脸上依旧粘着大胡子,肤色被画得黝黑,加上他高大的身材,倒是显得有些剽悍,像是山中盗匪。
他站在甲板上,看着陈景义的背影,脸色凝重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