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冯云方离开后,
陆云逸坐在桌案后,昏黄的烛火将他的脸色照得忽明忽暗,徒增一抹阴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子府,朱标接过太监递过来的一封汇总文书,静静翻看。
其上不仅记载了应天府河港口发生之事,还写了锦衣卫行动的前前后后。
以及京中诸多大人对此事的反应,事无巨细。
若是旁人看了,定然会一片骇然。
就连朱标见到这份文书,也有些诧异地看向前方的太监,问道:
“是神宫监送来的文书?”
红衣太监略有躬身,轻声道。
“回禀殿下,是宫中的温少监派人送来,说是陛下想让您看看发生之事。”
朱标拿着手中文书,发出一声轻哼:
“这个温诚,想来早就想染指宫外了,这才过了多久,讯息就已经这般细致。
若是再让他发展一二,怕不是要抢了锦衣卫的活计。”
绯袍大太监抿嘴轻笑,带着些许调侃,回答道:
“太子殿下,温少监无论如何都是家里人,生不出乱子,也没有异心。
不像是这位毛大人,不经通报就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奴才认为,
这是毛大人立了功,有些放肆了。”
太子朱标对于太监的肆意诋毁没有放在心上,
都是宫中侍者,本就要争宠,
若是混在一起,那才是不得了的大事。
思虑片刻,朱标忽然笑了起来,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眼中闪过一丝莫名。
“你说错了,说不定毛骧如此匆忙动手,就是想要一个惩处。
他做事从来都是深思熟虑,不要被他骗了。”
大太监一听,面露诧异,缓缓抬起头来。
“殿下,您是说.毛大人今日所展现的愤怒都是演戏?”
“愤怒自然是有的,但演戏也是有的。
手下莫名被杀,
若是他没有反应,那才是弥天大祸。
正好,这些日子他风头正盛,
求一些惩处也是理所当然。
要不然朝中一众大人都要将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太监一愣,很快便明白过来毛骧的目的,他有些苦笑地摇了摇头。
“殿下,毛大人的心眼还是太多了,奴婢就想不明白此等弯弯绕绕。”
太子朱标笑了笑,勾起的嘴角很快被抹平。
“既然毛骧请求惩处,就如他的愿。
传令武德卫指挥使陈恭带人前去应天府河港口,与锦衣卫联合查案。
要查得事无巨细,
其中所牵扯之人尽数抓获,一个也不能放过。”
大太监对于这道命令有些诧异,眼前的太子似乎没有制止毛骧的意思。
反而让他更加激进与不择手段。
不过大太监没有任何犹豫,躬身一拜。
“是!”
临近子时,应天府河港口依旧灯火通明。
炎热的夏日并没有饶过黑夜,反而愈发闷热。
好在临河,有微风吹荡,但即便如此,也消除不了场中一众大人心中烦躁。
随着前来的人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护卫占据了全部视线,
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那满满当当的货物上。
此刻,为数不多的港口空地已经被木箱塞满,摞得比人还高。
一众锦衣卫走过时,都要小心翼翼地看向头顶,生怕被砸到。
每当看过那高高摞起的货物时,他们眼中都闪过一丝贪婪。
心中想着,要是没有这么多的大人前来就好了。
这些货物但凡留下一成,今年衙门的赏钱以及用度都有了!
指挥使毛骧依旧坐在凉棚中,
他不像是傍晚时那般淡然,也同样脸色凝重。
他看向不远处被绑在刑架上的刘子贤,
有些佩服他的胆量,居然敢运送这么多私货。
仅仅是为其擦屁股处置可能扩大局势的违禁之物,就处置了六次.
毛骧此刻也有些后悔,应当先打探一番,不应该如此盲目前来。
而且,让他烦躁的是,
陆云逸怎么还没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位应天商行的创立者,怎么还不见踪迹。
思绪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毛骧先是一愣,而后眼中闪过狂喜。
来了!
但当他站起身,冲出凉棚,见到来人之后,一股失望又重新笼罩了他。
眼前来人身穿银甲,领头之人头戴红盔,战马上还覆盖有片片铁甲,其上“武德”两字尤为显眼。
这等打扮,一看就是禁军的装束。
“吁~”
为首之人一声号令,身后百余人尽数停下,齐齐翻身下马。
不少人见到他到来,与毛骧有着同样的反应。
他来干什么?
毛骧此刻已经越过人墙,看向为首那位五十多岁的将领,拱了拱手。
“陈大人,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二人同为上直十二卫的指挥使,理应是平级,但因为锦衣卫从事特殊,并且手中无兵。
地位要比其余领兵的几位稍低。
眼前的武德卫指挥使,恰恰就是几位领兵将领之一,负责皇城府库以及一众要务文书的值守,算得上是位高权重,深得陛下信任!
陈恭同样拱了拱手,沉声道:
“毛大人,本将此次前来是传太子口谕。”
毛骧一愣,将身体站得笔直,而后再次躬身,比之先前更加恭敬。
“毛骧听令。”
“武德卫与锦衣卫联合查案,事无巨细,一众涉案人员一个也不能放过!”
陈恭掷地有声,脸色严肃。
说完之后,他的脸色略有舒缓,看向毛骧。
“毛大人,现在进程如何?抓了多少人了?”
毛骧还没有从刚刚的命令中回过神来,一时间有些恍惚。
太子的命令也与他所想的大不相同,
怎么不相救?反而落井下石?
难道是我从头到尾都想错了?
毛骧心中涌出一个疑惑,不过等他片刻思绪之后,确认自己的行动没有任何问题!
深吸了一口气,毛骧看向陈恭,颇有忌惮地开口。
“陈大人,应天商行背景深厚,
如今只抓了一些商船上的涉案之人。
再就是此案的主使刘子贤,而城内的一些人,暂时还没抓。”
“没抓?为何不抓?”
陈恭眉头一皱,军伍的凶悍顷刻间涌了出来。
原本对于应天商行他还是有几分好感,
但随着今日堂议之后,
陈恭就对应天商行没有了丝毫好感,甚至恨不得毛骧继续抓人。
将能咬的人都咬出来,好为他扫清障碍。
见毛骧迟迟没有开口,陈恭沉声道:
“若是毛大人觉得有顾忌,就将名单给本将,本将命人去抓!”
“不不不不.”
毛骧连忙摆手。
“陈大人,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先审这些与本案有关之人,
剩下的.再慢慢查。
反正他们人在京城,也跑不了。”
陈恭能感觉到毛骧的顾忌,有些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如毛大人所说,现将商船的人抓起来,顺藤摸瓜,若有牵连,绝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