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接过文书打开查看,
仅仅是一眼,他的目光就变得森然冷冽,脸上原本柔和的线条瞬间变得刚毅。
翻动文书的声音在沉寂的武英殿响起,一页页翻看下去。
朱元璋的脸色愈发难看,眼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简直放肆!”
朱元璋狠狠地将文书拍在桌上,喝问:
“抓了多少人?这等密事,上下之人定然不少。”
毛骧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回禀陛下,臣只抓了商船以及商行主事共九十五人,
其余涉案人员名单臣还在收录,明日就能查清上下关联,到时可一并抓获。”
“涉及多少人?”
朱元璋声音清冷,但这声音越是冷冽,毛骧心中的兴奋越是高涨,
“回禀陛下,据臣粗略估算,
从辽东到应天,水陆两道都有涉猎。
其中涉案之人可能至少将近五百,
甚至可能还有一些各地位高权重的大人。”
武英殿内沉默了许久,终于再次响起了声音,
“将文书卷宗交给三司,三司联合查案,
凡是涉案之人尽数抓获,锦衣卫在旁协助。”
话音落下,整个武英殿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毛骧愣在当场,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脑袋,瞳孔剧烈晃动,
他当即反应过来,躬身再拜:
“陛下,如此秘事若交由三司查办,
官官相护之下,必然要出现许多漏网之鱼。
恳请陛下令我锦衣卫查办此案,
臣保证,各地涉案人员不论官职高低,尽数缉拿归案!”
此时此刻,
毛骧忽然有一种给别人作嫁衣的恍惚感。
忙活了一天,得罪了这么多人,
还启用了几个锦衣卫的暗线。
甚至那些走私之物他都没有丝毫贪墨,
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抓人的功劳是三司的,得罪人的活是锦衣卫的,这哪里说得通!
朱元璋并没有与他纠缠这些,声音略有发冷,淡淡开口:
“锦衣卫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李党余孽,
揪出隐藏在朝堂之中、心怀不轨之人,要分清主次!”
毛骧有些愕然地抬起脑袋,眼中闪过疑惑,
难道自己猜错了?
后续的重点不是市易司?
“陛下,此案主谋乃是鸿胪寺卿刘思礼的家中侄子。
而刘氏在辽东颇具能量,
臣怀疑,背后是刘氏操持此事,恳请陛下严查。”
“记录在册,一并交由三司,刘思礼有没有涉及走私?”
毛骧眉头紧锁,心中有些憋屈:
“回禀陛下,暂无证据表明涉及走私。”
“既然如此,就不要耽误应天商行的生意,该查查,该放放。”
毛骧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不甘,
他有些不明白陛下的态度,既要严惩涉案之人,
又要让应天商行继续做生意
深吸一口气,毛骧压住心中疑惑,躬身一拜。
“是,陛下!”
朱元璋没有再回话,而是拿起了桌上奏疏,继续看着。
毛骧识趣地慢慢退出武英殿。
离开武英殿的毛骧越想越不对劲,整个人都被疑惑笼罩。
这一番突然袭击,
非但没有取得预想之中的成果,反而结果稀里糊涂。
陆云逸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陛下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
甚至应天商行背后的六部九卿,除了在刚开始时有过露面。
后面便不知所踪,像是对此事毫不关心。
离开皇城,等在外面的钱兴怀立刻迎了上来,
神情有些着急,急匆匆地问道:
“大人,如何?”
毛骧深吸一口气,面露阴霾,,
“将一众卷宗交给三司,由三司联合查办,咱们继续查李党余孽!”
“什么?”
钱兴怀满脸荒谬,连忙惊呼:
“大人,到手的功勋哪有白白送人的道理?
若是交给三司来查,后续查成什么样子,可就不由咱们说了算。”
“我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毛骧咬着牙,恶狠狠地低吼,
“陛下的命令就是如此,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去查查,昨日陆云逸有没有去太子府,有没有进宫!”
钱兴怀回答:
“大人,陆云逸昨夜回府后就没有再出来,现在还在府中.”
“那就怪了他真不在乎应天商行的生意?”毛骧面露疑惑。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
他比谁都清楚应天商行的能量,
一声令下,上下游各个工坊村庄都会动起来。
这次的风波中,有许多情报都是下游村庄顺道传递而来,方便快捷,
想到这点,毛骧猛地摇了摇头,自语道:
“不可能,应天商行他不可能不在乎,
必然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隐秘。”
这时,一旁的钱兴怀试探着问道:
“大人,陆云逸虽然是应天商行的创立者,
但他在商行的份子不多,比之几个衙门要少不知多少,每年也只有一些银钱分红。
是不是.
陆云逸准备缩在后面,等待其他大人出手制止此事?”
毛骧瞥了他一眼:
“刘思礼不是他的岳丈吗?
刘子贤整日在京中嚷嚷,说陆云逸是靠他刘氏起家,此话总不能是无的放矢吧。”
说罢,二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
悄然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怪异思绪。
作为下官,钱兴怀主动开口:
“大人,下官觉得,咱们对陆云逸的判断有误。
他再位高权重,也是个年轻人,心中同样有火气。
不会与京中那些大人一般死气沉沉,看待事情只看得失。”
毛骧听懂了钱兴怀的意思:
“你是说,因为他对刘子贤不满,所以才没有出面?
应天商行中如今有几个刘氏之人在重要位置,
他是不是想要借咱们的手,将其清理出去?
而那些没出面的大人,是不是也是如此打算?”
毛骧越说,脸色越是难看,
若真是如此,那他这一次行动可谓是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还白白帮了敌人一个大忙。
钱兴怀沉声开口:
“大人,旁人与刘氏无亲无故,自然可以坐视咱们抓人。
可那陆云逸.总归是亲族吧。”
“亲族算什么,此子心狠手辣,做什么事都不奇怪!”
毛骧斩钉截铁地开口,想到了一年前之事,那一次他就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