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日忙于甘薯收获一事,但对于地价下跌也有所耳闻。
他想了想,说道:
“韩大人,衙门留存的契税文书按理说本不应该向外透露,
既然韩大人有些苦衷,
这个忙府衙便帮了,我这就带您去案牍库找寻。”
“不必不必。”
韩宜可连忙摆手:
“冯大人这几日辛苦万分,你先吃着,派一个吏员带本官去即可。”
冯克昭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笑了起来:
“那就多谢韩大人了。”
“是本官要多谢你才对。”
“来人,带韩大人去案牍库查询这三日留存的契税文书。”
一个时辰后,韩宜可顶着炎炎烈日离开了应天府衙,
他的步子有些沉重,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只看到了前日留存的契税文书,以及交易双方。
其中几个名字频频出现!
最让他震惊与意外的,
当属应天商行、应天建筑商行。
它们的名字自然不可能直接写在上面,
但留下名字的人都是这两个商行的管事!
而其他,新马商行、真如商行、天坤商行、三都商行的管事掌柜亦是如此,
他们交错出现,错综复杂。
韩宜可扪心自问,若自己不是市易司的主官,
对于城中商行都有过调查,根本无法发现其中隐藏端倪。
而这些名字,都在卖地!
卖那些下等田!
价格从三倍到五倍不等,每一笔的数额不算太大,
但加起来,韩宜可只觉得浑身冰冷,至少有数十万两!
这还仅仅是一日的交易。
韩宜可相信,甘薯丰收的第一日到今日,
这些人的名字也应该时常出现。
回到马车上,韩宜可久久不曾平静,
源源不断的地是谁在卖,已经有了答案。
而银子是谁在挣,也有了答案。
“老爷,去哪?”
车夫的声音打断了韩宜可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抿了抿嘴,犹豫了许久,才轻声开口:
“去应天商行。”
“是。”
马车摇晃,很快便动了起来,
其间路过新沉商行,韩宜可再次将目光投了出去.
一个时辰过去,牙行重新开市,
新沉商行显得更加人声鼎沸,
以往那些雍容华贵的员外已经放弃了体面,
与随从侍者一并用力向里面挤着。
他们是要卖地,
若是现在不卖,以后还说不定要跌成什么样子。
韩宜可看着他们的身影,
只觉得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看待蝼蚁的怜悯。
上等田现在有人在不停地买,
虽然韩宜可没有证据,也没有看到交易明细,
但他相信,就是这伙人在买。
而这些人,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想明白了这点后,
韩宜可便对这些员外更加怜悯,这个时候买才是真正的血本无归。
韩宜可越想脸色越是古怪,
若是他想得没错的话,
这些商行这些人,是在用这些员外的钱,买员外的地。
“这还能这么玩?”
韩宜可呼吸猛地屏住,
他在山西待过,在云南待过,自认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今日这等赚钱法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如此有冲击力!
不多时,马车来到了府东街口,车夫传来声音:
“大人,府东街到了,咱们得走着去商行。”
府东街是京中最宽敞的几条道路之一,
但有应天商行屹立,多宽的道路都要被马车堵死。
所以,应天府便不让马车进入府东街,任何人想要去应天商行,得下马步行。
韩宜可下马前往应天商行,
滚烫的日头带来一股温热,
当看到应天商行门口那乌泱乌泱的人后,他觉得更加烦躁。
韩宜可没有耽搁的心思,径直上了应天商行五层,
在最里面的衙房,见到了应天商行的大掌柜,
刘思礼!
他此刻正站在窗边,手拿一杯清茶,一边轻轻抿着,
一边若有所思地看向下方街道
屋中十分凉快,四角八方都摆上了装饰精美的青铜炉,冰块冒着腾腾凉气。
正中央的方桌上摆着糕点与精美水果,
一进入屋里,韩宜可就皱起眉头,
作为御史的警觉开始不停跳动。
若是朝中官员家中是这等奢靡装扮,
他几乎可以断定,必然是有贪腐事情发生。
但偏偏,现在是在商行中,这让他很不得劲。
刘思礼回过头来将茶杯放下,笑着拱手:
“拜见大人,不知大人今日所来何事?”
韩宜可径直坐在了房舍一侧,硬邦邦地说道:
“今日本官前来,是有些事要问刘大人。”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善,
刘思礼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也踱步走了过来,慢慢坐下。
“不知,是何事?”
韩宜可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冷冷道:
“刘大人,最近京中地价起起伏伏,此事你知道吧。”
“自然是知道。”
刘思礼笑着将文书拿了起来,打
开一看,上面有着部分牙行关于田亩的价格,其中起伏不定。
韩宜可深吸了一口气:
“那刘大人能否给本官一个解释,
为什么应天商行等一众商行,在这其中获利不菲?
你可知道,京中的员外昨日跳河死了好几个,
还有不少人上书朝廷,直言京中乱象。”
刘思礼听到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意外地看向韩宜可,
他没有想到,
第一个发现此事的居然是这名不见经传的市易司。
“韩大人,获利不菲难道不行?”
韩宜可脸色猛地一僵,恼怒顷刻间变成了尴尬,旋即又愤怒起来。
“刘大人,你不用再跟我强词夺理,
京中地价起伏,扰乱民生,此乃荒谬之举。
尔等身为朝廷官员,又执掌着民生商行,怎么能做如此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