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明白过来了,又问:“提辖但说无妨……”
“咱都是武夫之辈,倒也没什么不好说,大名府这里啊,吃穿用度什么都贵,军汉们却赚得少……若是靠点粮饷,如何养得活一家老小?不论禁厢,哪个不想多做点活去?”
索超说的就是如今大宋军中的普遍情况。
“军汉还能做其他营生?”苏武多少有些明知故问了。
这大宋这方面多少有些怪,越是大城市,越是兵马多,又越是生活成本极高,但大城市的兵,比起小地方的兵,并不多赚很多。
这也就导致了很多问题,就好比在阳谷县当兵,只要吃得上足额的军饷,小日子也就过得去。
但在大城池,哪怕吃足了军饷,日子过得不如狗。
索超便又说:“岂能不寻营生?泥瓦匠,打石匠,糊风筝糊灯笼,做蜡染布,但凡能寻的活,哪处不是挤满了军汉?你可知道最吃香的是什么营生吗?”
“倒也不知……”苏武点着头,还真是乡下人进城见世面。
“说来吓你一跳,便是许多达官显贵里的看家护院,但凡哪个军汉被挑了去,那真是吃喝不愁了。”
“这……这能行吗?”苏武表示很震惊,正规编制的军人,去打零工倒也罢了,还去给人家当护院佣人?
那军营军队还怎么管?
索超摆摆手:“行不行……不也行了吗?总不能当真教人吃得上顿没下顿,若是军中哗变,军将有几颗脑袋来砍?”
“那……”苏武转头去看,看的是身后这千来号人。
“你看的啊……是某想方设法维持的局面,便是想方设法弄些钱财,弄些功劳,弄些赏赐……”
索超说得无奈,显然心中对如今这局势也有很大的怨气。
兴许“急先锋”这个名号,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这里,急先锋,就是说他打仗冲锋勇猛,哪里有仗打,他就急着去急着上。
剿匪也好,捉贼也罢,乃至演武操练,他都急着表现,为何?就是身后这千来人难得维持。
要想部下安安心心给你当精锐,军械装备只是其一,你得真让他们稍稍过得富足一些,不必为了一家老小一日三餐担忧,且自己还能吃饱喝足,练个身强体壮。
这么看,索超是真难。
苏武不免也想到另外一个地方,那里生活成本更高,军汉更多,就问:“莫不……东京更是如此?”
问出这话的时候,苏武也就猜到了答案。
索超一笑:“东京?你没去过东京?在东京当军汉,放在早年间,开国年间,那自是好差事,而今……与大名府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苏武只叹气,这般大宋朝,许多事,不冤……
索超忽然又说:“某也听说了……”
“提辖听说了什么?”苏武问。
“听说是你在中书相公那里点了某的名,某倒是也要谢你,此番去,定是要立功的,便也有赏,升官倒是好说,有钱拿……”
索超说着,看向苏武,稍稍拱手。
难怪初见的时候,索超态度还真不错,终究是投桃报李,你敬我,我敬你,你帮我,我也帮你。
苏武自也回礼:“好说……”
索超又问:“此番事罢,你我该是同僚了吧?”
这话问得……问到点子上了。
苏武倒也不藏着掖着了:“知府程相公倒是有过允诺……”
“便是你,你得了你家知府信任,才能让你来办这般大差,那董平一去,东平府也当有良将来替,你家知府本就是童枢密门下,东京枢密院中,童枢密说了自然算,这点事办来不难。”
索超不愧是在大城市当官,消息就是灵。至于枢密院,大概就类似于大宋朝中央军委。
大宋朝,文武之间,天差地别,文官要考,武官靠拔,就是靠文官提拔。
“所以……索提辖是在提点呢?教的是治军之法?”苏武也有恍然大悟。
索超几言,就是在教苏武怎么治军,既要顾着一般士卒的生计,又要真维持出几分堪用的战力。
在这大宋朝,没有其他方法,就索超说的这一个办法了。
“哈哈……”索超笑着,络腮胡笑得左右一开一合。
“多谢索提辖。”苏武再拱手。
“来日某若有难事来寻你,你可也要来!”索超如此笑语。
“赴汤蹈火,定来相助!”苏武感受到了一种看似复杂,却很简单直接的友谊。
“好!此番事成,与你不醉不休!”索超声音洪亮,再一拱手。
(关于官职之事,许多兄弟提出来过,作个说明。其实简单,水浒里的人物官职很杂乱,也并不符合宋朝的规制,但只要是水浒、金瓶梅里的设定,一般都不改动,好在大多是一些比较低微的官职。其他的,一律用宋朝规制,如此杂糅来写,并不冲突的……)
第40章 当真饭桶!饭桶!
东平府,董平府中。
就听董平骂人:“阳谷也无,府衙也无,你寻不到你的人,你就去寻那苏武啊,把苏武寻到,不就什么事都了结了吗?”
焦头烂额的云理万只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如今……苏武那厮,也寻不到了……”
“唉……你真是个饭桶!”董平叹着气,左右又是踱步,又骂:“饭桶都不如!”
只待脚步一停,董平大手一挥:“这般,就来个守株待兔,他一个都头,终归要回衙门,不是回府衙,就是回县衙……你只管先回阳谷县,把兵马都聚好,几处城门等着,只待看到他人,就地扑杀。”
“啊?直接这般杀?”云理万比起董平,少了几分疯狂。
“怎么?事到如今了,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你死倒也罢了,还要牵扯本将,不杀他还留着?”
董平着实怒火中烧。
“杀完……”云理万是战战兢兢。
“杀完怎么了?他不是带着梁山贼人吗?你怕什么?他若死了,话语不就随你来说了吗?他一个小小都头,能有几分能耐?何人会当真把他当回事?便是他来东平府,只要城门露了面,本将也就地扑杀……怕什么?”
“行行行,好好好,就依将军所言,下官这就回阳谷等他……”云理万又是连连点头。
“等下……”董平忽然手一抬。
“将军吩咐就是……”云理万只管躬身拱手。
“你麾下有堪用之人吗?”董平还是聪明的,对于军事,他还真不是庸人。
云理万一脸尴尬……
“当真饭桶!饭桶!”董平又骂,然后说道:“到时候见着人还教你放跑了,与你百十精锐一道去。”
云理万当场就要哭出来了:“拜谢将军大恩!”
董平却依旧不爽快:“若不是看你平时还算孝敬,死了都懒得管你。”
“再拜将军大恩大德!”云理万说哭就哭。
“滚!”董平大手一挥,深吸一口气,先看云理万屁滚尿流而去,便也起身,就是要去亲自安排,四面城门,皆要备下人手。
只待苏武一出现,必然要就地扑杀,万万不能让那苏武再逃脱。
杀人不是没麻烦,但那也只是麻烦,不杀,那就是危机,两害相权,只有这般了。
城中忽然一队一队兵丁来去……
谁人看来,也知道兴许出了什么事。
知府程万里那里,自然也有人去报:“相公,那董将军不知是怎么的,忽然往各门调兵遣将……可不少呢……”
程万里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来了,口中也道:“不好不好……莫不是那厮有了警觉?”
“啊?相公……”
程万里嘴唇轻抖,脸色眼看慢慢发白,只管问:“城中……城中哪里……你去寻个地方,寻个僻静之处,旁人不知之处,快……”
“相公这是……”
“你快去!不……你家住在哪里?”程万里着实有些惊慌了。
“小人家住北城……”
“快快快,寻个车驾备在后衙门口,快去,本府就到你家住一住……”
程万里也知道苏武会从大名府带兵来。
但……当真厮杀起来,程万里直觉得自己好似生死就在一瞬了,万一苏武那边作战不力,可如何是好?
城里可没有人能挡得住那董平……
还是得躲起来再说,赶紧出门去躲。
其实,很聪明。这位程知府,当真已经有了几分大宋文官们缺乏的危机意识……
他真的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乱世之危。
也不管那小吏怎么想,程万里只管带着家小从后衙偷偷出门去躲。
董平也是真上心,自己亲自打马,游荡在几个城门之间,便是更把几个认识苏武的麾下之人分散各门。
等一日,却也没等到。
等第二日,等到了下午半晌。
西门,忽然远远看得一队人马慢慢由远及近,便是早已有人往董平去报。
董平飞快打马前来,站在城楼上远眺。
也是这东平府外地势较为平坦,高处视线当真看得极远,几里之外清晰可见,便也做不到那种忽然袭击。
董平身旁之人便问:“将军,没接到函文啊,没说最近有兵马调动啊?”
董平也是纳闷,东平府下,皆是他麾下,没有枢密院的令,外州府人马,岂能调动?
难道……是那知府程万里私下做了什么动作?
便是如此,东京来往,也不可能有这么快。
“你,打马去问问……”董平随手一挥。
就看一骑出城去,飞奔去迎。
就看城里出来了一骑,索超已然皱眉就问:“怕是有了防备……”
苏武立马就出主意:“无妨,我往后军去藏一藏,提辖只管与他说,就说是中书相公得知东平府衙擒了梁山之贼,看重非常,特命来提人往大名府去,中书相公要亲自来审。”
“他若是问某怎么来得这么多人?”索超再问。
“提辖就说梁山大贼,不比一般,济州何涛已然大军皆失,不可不防,便是防的那些贼人!”苏武再说。
“兄弟当真有急智,好谋略啊……”索超笑着点点头。
苏武带着武松转身往后军去藏。
只待那人上前来问得几番,索超一一就答,那人又转头飞奔而去。
城楼之上,便往董平一番禀报。
董平却是马上就怒:“看来,苏武当真把人送到府衙来了?原道是教那程万里给藏起来了?程万里好算计啊,还想把人送到北京去……想来也是怕某做手脚?”
这般倒也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