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学士,出门就要装逼,开口就要圣贤,说出话可以不多,但一句说出,那就得是有逼格有哲理的话语。
场合上,那更要如此,引经据典那只是寻常,诗词那也是小道,文章更不用谈,学士学士,饱学之士,那是要给皇帝与朝廷时不时洋洋洒洒来一篇的……
至于聚会之类的时候,那自是文人雅士,哪个不是出口成章?哪个不是挥毫泼墨?
弄个同进士出身,苏武泰然处之,弄个直学士,那真是要人的命!
童贯只管来笑:“学士而已,以你之谋略,绰绰有余!不必担忧……”
苏武也笑:“倒是枢相对下官多有信任……”
“说正事……”童贯面色严正了一番。
“下官恭听!”苏武那是会谦虚的。
“你要多见一见官家了……”童贯如此说着。
苏武点头:“还请枢相指教。”
童贯自就是真来指教的,也还组织了一下语言,再慢慢来说:“官家什么喜好,其实你明白,喜好之外,官家啊,是个好人呐,与好人打交道,其实不难,但其实也难……难在何处呢?”
苏武不插话,知道童贯是会自问自答的。
就听童贯继续来说:“难就难在,让官家这么一个好人,永远都能认为自己做到了好人所为,万万不能让官家这个好人做不下去,明白这一点,便可成事也。此言许也复杂,你聪明得紧,当悟。”
这话,还真不好悟。
苏武似懂非懂,真在悟,似也悟到了一些,似也并不十分透彻。
童贯再来一语:“也不急,伴君之道,其实难以一言蔽之,你多见几番,慢慢就会明悟许多,无甚之难!”
童贯这话,不假,无甚之难,就看天子身边那一圈人,只要有点聪明,哪个悟不到呢?
不外乎都是心照不宣,各有各法,也就都把天子拿捏住了。
苏武点头:“多谢枢相指教。”
“有一事,你要准备一下。”童贯说着。
“枢相吩咐……”
“天子想来是也要见那方腊的,天子为何要见方腊,你要明白,便也要做准备。”童贯说得很认真。
苏武立马就想,天子为何要见方腊?
胜利者要装逼?
苏武所想,一语中的,胜利者既然要装逼,那就得有人配合,就怕方腊不配合?
若是方腊不配合,怎么办?总不能把方腊的嘴巴缝合起来,也不能把方腊的舌头割掉,若是如此,那天子这逼就装不出去了。
或者先把方腊弄服帖?只管在天子面前,磕头不止,知罪知罪,再去求饶?
那天子一身的逼,也装不起来,天子要的就是那个过程……
要的就是方腊临死之前,大义凛然,然后语出惊人。
如此,天子出言,一番一番驳斥,驳斥得方腊哑口无言……
凸显的是天子之圣明,天命之所归,贼首方腊之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天子是万万不可能放过方腊的,他要的是这个过程。
如此,这个逼才能让天子装爽了……
苏武想明白这些,才知道这个事,要求真的高!
头疼……
只看苏武为难不已,童贯又说:“此事若你在天子当面办成,天子待你,必如股肱!天子用你,必是深信!”
苏武更明白了,这是要苏武当面帮天子装完这一把。
也是童贯那一句“天子用你,必是深信”,实在诱惑力极大,那这事得办,搜肠刮肚去办。
还要提前模拟准备一二。
想死到临头的方腊会说什么,如何应对……
却听童贯一语来:“与你说件事,花石纲又要开始了,蔡攸亲自往江南两浙负责此事。”
苏武听来,也是一愣,这他妈还干呢?
童贯也说:“非你我之难也,是邢岳与唐恪等人之难也,是王禀之难也!”
苏武也是皱眉,这不倒霉催的吗?邢岳唐恪这些人,出钱出物,王禀大概是要人出力的……
最倒霉的,又哪里是这些人?百姓才是倒霉催的。
不知谁人说过一句名言,那就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这回,百姓应该是不敢再反了!
说着,童贯已然起身,也没啥事了,只道:“今日就到此罢了,我也归家,你也下值,这汴京之繁华,你当耍弄一二去,莫要总是操劳在公事之中,如此,人生无趣也……”
童贯在笑,其实也是苦笑……许多人生之乐,他懂得,他近成年才阉割,岂能不懂?可惜不成……
若是自小阉割,不懂反倒也还更好。
说着,童贯走了出去,程浩自去备车,苏武到大门前去送。
童贯上车走了,程浩随车相送而去。
不得片刻,程浩又回来了,便笑:“枢相赶我来,说不必我去送,说让我带你好生见识一下繁华汴京城……”
苏武点点头:“往哪去见识啊?”
“那自是往樊楼去见识!”程浩大手一挥。
“去樊楼吃酒?”苏武问。
“吃酒只是其次……”程浩笑着答。
“那什么是主要?在杭州之时,你可不是这样的……”苏武玩味来笑。
程浩稍有尴尬:“那不同,杭州那一班人,那是送到你家去的,咱们去樊楼,那是在外,岂能一样?再说……而今,是吧,与以前大不同了……”
苏武其实懂,程家如今可不同了,苏武如今也大不同了,程浩可还没装过逼呢,难得今日,忙里偷闲,奉命去耍……
程浩等这个机会都不知多久了。
“走吧……”苏武抬手一挥,一旁门口站着一帮不穿甲胄的大汉,范云就在其中,已然去牵马来了。
汴京城打马,那就是皇城根下飙跑车,还是敞篷跑车。
程浩坐在马上,只管摇头晃脑,正眼不带瞧人。
樊楼并不太远,只管去,苏武这几天,那也路过了许多次。
只待那门楼近前。
路旁就有人在说:“可是枢密院程编修?”
看过去,一个士子模样的年轻人,一身青色儒衫,手中折扇在摇,拱手在问。
程浩转头看去,已然也笑:“是我是我,竟是徐子良,幸会幸会!”
“诶呦,当真是程兄,贵人贵人,许久不见,竟是回京了!可是往樊楼去?”
“是也,今日带贵人往樊楼里坐坐。”程浩嘿嘿笑着,也不下马,只管让马随步在走,让那徐子良跟在马侧来走。
“还有贵人?”那徐子良眼神立马一变,左右去看,看来看去,岂能不看到苏武身上,便是一躬身:“不知是哪位贵人当面?”
苏武点头一笑,只算客气。
自有程浩来说:“当面是枢密院苏学士!”
苏武还有些听不习惯,苏学士……
只管大名一出,那徐子良一边纳闷哪位苏学士,哪里有了一位苏学士?
却也一边先行礼:“拜见苏学士!”
“不必多礼。”苏武正在感受,感受一下这种感觉,要习惯。
樊楼说到就到,那徐子良立马开口:“想来苏学士与程编修公事繁忙,不曾订厢间席位,在下有席,不知是否有幸,能与二位同席而坐。”
就看那程浩抬头先看门楼,再来答话:“皆是故旧,无甚不可。”
苏武懂得了,程浩许正享受这一刻,以往,鞍前马后者,都是他程浩,如今当真不同了。
“请!”徐子良已然躬身作请。
程浩却等一步,等苏武往前,他再往前。
自也有小厮来招呼,只管往徐子良的厢间去,自也是来去安排……
不得一会儿,又换地方,往后面雅苑去,这樊楼之地,不是一座楼,前后左右,五座楼,甚至还有高空廊道相接。
徐子良自是在安排,前面吵杂,后面曲径通幽,自有花鸟鱼虫亭台楼阁之雅苑,雅苑里节目也不一样,消费自也不是一个档次。
如此道理。
苏武只随安排就是,看着程浩装逼,他其实内心里也挺高兴,人生在世,其实大多时候,不过如此而已。
不得片刻,便是左右之间呼朋引伴,来了不少人。
一个个皆是有礼有节,又拜苏武,又拜程浩,所有人都纳闷,哪里有个苏学士,显然就是今日刚刚有的苏学士,还来不及传开,只待明天后天,苏学士之大名自就不同。
但也没人真敢问,只管是到处打听来去。
程浩端坐,笑脸迎接一个又一个的人,并不当真如何言行举止去装逼,只是享受这一刻的氛围。
富贵不还乡,岂不就是锦衣夜行?程浩的锦衣,就当穿在此处。
正当程浩享受其中,却是这雅苑之中,又来一人,便是此人一到,众人皆往那里去迎,个个躬身拱手去拜。
连那徐子良也告了一礼而去,程浩这边,陡然一空。
却也听人在喊:“状元郎到!”
苏武也抬头去看,只见那状元郎走进了雅苑正厅之中,昂首阔步,抬头挺胸,那真是说不尽的风采。
程浩也来为苏武解惑:“此乃政和二年之一甲头名,名唤莫俦,字寿朋,如今好似是太常寺少卿,拔擢极快,已然四品!”
“他年岁几何?”苏武也问。
“年纪不大,仿佛三十上下……”程浩答着。
三十上下,正四品,那真是牛逼人物,程浩他爸爸程万里,当初快五十了,才拜童贯拜来个五品官。
太常寺负责祭祀礼仪之类的事情,可也不是什么闲差闲职,祭祀就是大事,太常寺少卿,基本就是太常寺的主官,极大的官,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过几日,天子要在太庙有大典,这事定然也是这个莫俦来负责,莫俦,自也是天子近臣。
苏武说一语:“状元郎真不错!”
那状元郎自是龙行虎步在走,往大厅头前而去,落座最头前不在话下,左右围满了人,个个都想上前攀谈几句,乃至自我介绍一二。
苏武也在打量,这不得学吗?状元郎岂能不是最最牛逼正统的士大夫模样?
苏武哪里又知道,这厮来日靖康之时,背主求荣,卖国最快,亲手草拟《大楚受命册文》,言称金国灭宋,天命所归。
苏武坐在莫俦对面,只听看着对面来去聊得畅快,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