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抬手:“坐坐……”
“嘿嘿,这一趟不白来,千里万里来啊,路上可远,但我那也是一路疾驰,恨不得一日就从京东河北到得鄜延,着实想念!”
李迒这话,那是不假,他还真有这份心思,这个时候不出力,不体现京东人对苏相公的支持,什么时候能体现?
钱也好,粮也罢,只要帮得上忙,那自是在所不辞。
京东门户,早已开始没落,而今机会来了,那就要把握住,哪怕是李迒自己不用心,各家各户,岂能不催着赶着李迒来卖力?
更何况还有一个李姐,李迒但凡表现出了一点懈怠,李姐岂能不发怒?李姐会喜欢那种大事当前,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弟弟?
李姐阴阳起人来,那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李迒就是京东高门的代表,苏武自也知道,所以只管来说:“京东父老之心,我自感激不尽!”
“诶,岂能说这般话语,出门在外,不靠父老子弟,还能靠得谁人?相公在战阵舍命,我等做得这些小事来,岂敢居功?便是直白话语来说,相公好了,我等自也好上加好,不知多少京东子弟,在等着相公宣麻拜相去!”
李迒如此直白一语,真不当外人,自是掏心窝的话语。
苏武听来就笑,李迒也是哈哈大笑。
李迒忽然也说:“家姐也最是惦念,惦念相公你啊,家姐还说呢,她也想到阵前来看看,看看真男儿真豪杰,到底是如何与敌人搏命厮杀!”
苏武还真信这话是李姐说的,她还真是这个性子,真想亲眼看看什么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当然,这里,一方面是李姐的性格,一方面,也是文人对英雄豪杰那浪漫主义的想象。
苏武却是摇头来:“还是不来得好啊!”
“这是如何说呢……”李迒不解。
如何说?
不知如何说,只说这战阵,一点都不浪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也一点都不浪漫。
苏武随口一语来:“剑折气未穷,锋销血尚红。乌骓嘶夜月,江浪咽悲风。”
李迒读书人,立马就道:“这是相公为家姐和的诗?”
“算是吧,你要问为何不来得好,明日攻城,你随我上将台落座,一起看看吧……”苏武一语。
李迒大喜:“正是要见识一番,好得紧!这首诗,我到时候也带到家姐当面。”
苏武点点头,不多言,就怕明日见识了,李迒真被吓得个两股战战。
也好,见识一下也好,见完就不浪漫了,见完了,李迒也算见过世面了!
李迒便也起身:“相公事多,那我就去了……”
苏武点点头,李迒去,再进来的,自就是卢俊义。
卢俊义还是那江湖大哥风范,一拱手,豪气就出:“兄弟辛苦!”
“兄长且坐!近来可好?”苏武抬手来。
卢俊义往一旁落座:“好得紧,如今谁人不知我河北玉麒麟乃是苏相公的兄弟?自是无甚不好,处处都好,江湖上有脸面,官场上有照拂,走到何处,名头一出,众人拜服,哈哈……”
卢俊义爽朗在笑,苏武也笑来:“兄长风采依旧……”
卢俊义点头来,却是说:“此来,有那李相公几言非要带到。”
李相公,大名府李纲。
苏武点头:“说来听听……”
卢俊义收了笑容:“李相公难啊……他们满腔热血报家国,只受得那磋磨来去,日日如履薄冰,却依旧不得施展,还处处受得掣肘,他说……他有些气馁了……”
苏武闻言,也能猜得到许多事来,李纲到了他不该到的位置,在那大名府为知府,岂能不难?
要说苏武是有意的吗?
许是无意的,但也多少是有意的,有意让李纲去受一受这份苦,蔡京女婿梁世杰的地盘,他又岂能真接得住?
真这么下去,不说让李纲能有多少建树,他能不在大名府里成个罪人阶下囚,就算他李纲能力出众了。
越是这般满腔热血报家国的人,就越要让他知晓知晓这个世道到底如何……
倒也不是期待李纲哪一日也幡然醒悟了,愿意做个乱臣贼子。
但至少让李纲在某些时候里,当真能多理解一下他苏武为何要做某些事,是为了让李纲在某个时候,心中能多几分自我的和解。
苏武说得一语来:“你回去之后,问问他……愿不愿意调用到京东两路来为官……或者,入京也行。”
“好,此言我当带到。”卢俊义点头来。
苏武又说:“你还与他说,大名府兵马都监索超,大概不久就会得到枢密院令,调任京东了……便是劝他之意,我自希望他调去旁处。”
不能真成个罪人阶下囚了,蔡京之辈,但凡腾出手来一心真要弄他,李纲何以真招架得住?
但苏武也知道,这事还要看李纲自己的意思,苏武替他做不了主。
至于索超调动之事,那自是真的,苏武早早就有此意,只是一直没处理,离京之前,苏武顺手给处理了,索超调到密州去,密州有市舶司,海路直接连通江南之地,让索超去盯着,这也是苏武的经济命脉之一。
京东而今大开发,诸多物产,都要往江南运去换钱换物。
卢俊义只管点头:“嗯,话语我都带到。”
苏武又道:“兄长回去了之后,可把产业多多变卖,索超要去密州,兄长也当去密州置业置产,来去江南的买卖,兄长也顺手一些。”
“这是兄弟之大计?”卢俊义就问。
苏武点头来:“然也!”
卢俊义如今,对于海路之事,也是熟稔非常,苏武自是要用。
卢俊义大手一挥:“钱财与我,身外之物也,这辈子,就图个心中畅快,此事,好说,兄弟放心,我如今就是畅快,回去就变卖产业,往密州去!兄弟做的是大事,是天下兴亡之事,我自当鼎力支持!”
“多谢兄长!”苏武当真拱手。
“这是哪里话?能与兄弟结义当日,乃是我卢俊义这辈子的福气,若非兄弟,我卢俊义虽有那什么河北玉麒麟之名,岂不就是一个富户而已?那算得什么?”
卢俊义,自还真就是那个卢俊义,丝毫不变。
却见卢俊义也起身来:“事也说完,兄弟千军万马在手,事多难理,就不叨扰了,我明后日自回去速速把事情都办了,兄弟在此处,一定多多小心保重!”
苏武起身来,认真一礼:“兄长路上小心!”
卢俊义去也,苏武还送到大帐门口。
苏武自是还有无数的事,军中要赏功,就是先分钱,分钱的章程,自也还要报到苏武这里来看,不免也还是来日论功升迁的依据。
每次打完仗,这件事永远是最重要的,要以最快的速度办妥,这就是苏武的军心!
第283章 可筑京观于城北!
只待苏武从中军大帐出来,已然又是黑夜,案牍之事,当真忙得人昏天黑地不知时辰……
中军大帐不远,是苏武单独睡眠的小帐,苏武走进去,自是扈三娘在其中等候。
“三娘……”苏武轻声一语。
只见苏武一进来,扈三娘连忙起身来迎,苏武身上并无甲胄,却是大氅要脱,屋内不冷,有那炭炉在燃。
旁人的帐子内,自无这般待遇,却是苏武的帐内,自是有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三娘在接苏武的大氅,却是面色有悲:“郎君瘦了太多……”
这是当然,这一战,太苦了,怎能不瘦呢?
不仅是瘦,苏武脸上,黑漆漆的,脸也起皮,嘴唇也干裂,乃至手上都是冻疮,也有干裂……
风也大,沙也大,又干旱,又寒冷……
倒也不是苏武一人如此,而是万余之骑,无不如此。
如此苏武,哪里还有昔日在东平府的那般潇洒模样?
便是在苏武今日刚一回来的时候,扈三娘甚至都不敢认这般一个苏武的模样……
苏武在笑:“瘦些也好……”
“哪里好……”扈三娘只有心疼,一旁早已备好热水,只管赶紧去打来,大木桶来沐浴有些难,但热水洗一洗全身,再泡泡脚,那是不难。
苏武只管配合来脱,却笑:“怎么不好?瘦些了,压在人身上,也不怕把人给压坏了……”
这是个私下里说的……
扈三娘只管面色一红:“郎君真是不知羞……”
“与家中写信,不要说这些……”苏武一语来,不要说苏武瘦了许多,满脸起干皮,嘴唇干裂,手脚冻疮……
“我就要说……不说,何以知道郎君之苦。”扈三娘可不听话。
“唉……”苏武无奈,脱罢了去,那热布巾带着热水来,开始在洗苏武那瘦了许多的身躯,苏武又道:“过不得几日,自又吃回来了。”
在给苏武洗身躯的扈三娘,才看到苏武手脚起的冻疮与干裂,便又是婴咛一声,似也真要落泪……
苏武还笑呢:“你是不是也想与那梁红玉一般上阵?你看此番,她也是如此模样,女子可美,上阵之后,那就不成人样了。”
“我愿去!”扈三娘好似真在落泪,但话语里,没有丝毫哭腔,只有笃定。
“我不是真要束缚着你,更也知道你心中所愿,你若真想好了,来日我便带着你!”苏武如此来言,他自也希望跟着他的人,过得是开心的。
“我愿!”扈三娘笃定一语。
军中最好不带女子,影响很不好,说不得还要让人背后诟病……
但这女子真的能冲锋陷阵,与男儿一般,与男儿一起去杀敌,那自就不一样了。
就好比那梁红玉,韩世忠上哪都带着她,历史上就如此,上阵也带着,军汉们甚至也很服气梁红玉,世间之事总是这般,总有例外。
又好比往后还有个秦良玉,身为女子,却也能当一军之主帅。
“那行!”苏武自也笃定一语。
“嗯!”苏武看不见扈三娘正在笑,笑得格外开心,连给苏武擦洗后背的动作都显得轻快起来。
也是这扈三娘,就不该在闺房里待着织补绣花,那样的生活,是对扈三娘的束缚。
“你没事啊,多去寻那梁红玉耍弄,跟着她学学,打仗这事,也是要学的……”苏武真在交代,梁红玉,将门虎女,会是个好师傅。
“好!”扈三娘点头来。
擦洗完苏武的后背,自也要擦洗苏武的正面来,不免还有个脸红,但动作丝毫不慢。
哗啦啦的水落在地上,两人一时又无言了,苏武一时……许也心猿意马,若不是怕自己这一身气味给姑娘家熏到,他此时许就要做点什么了……
还是洗干净再说吧……
慢慢洗,热水来泡脚,其实泡得很舒服,冻疮很痒,热水一泡,缓解许多……
那夜间之事,自不必言,瘦是瘦了,有肌肉,苏武浑身有的是力气施展。
也唯有三娘这般修长身形之下满身也是腱子肉的娘子,才经得起苏武任意的施展。
帐外的护卫亲兵,早已被人支远了去,却是也需要更多亲兵来护卫,只把周遭围个水泄不通,而今苏帅之安危,那是最重要的事。
第二天起,将台早已搭好,苏武只管披着大氅,上那将台去。
扈三娘一身戎装,甲胄在身,侍立一旁。
李迒等人,也上将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