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再说:“陛下,太上皇已然逃出城去,若是陛下能力挽狂澜,安坐东京,再有退敌之功,自是安坐皇位,再也无人可以撼动,即便太上皇再归,也不可能复位了!”
天子赵桓,忽然眉宇之间当真起了几分神采,看了看李纲,摆摆手去:“爱卿去忙吧……定把城池守好!”
李纲躬身一礼,心下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稳住了,终于是稳住了……
自也容不得李纲庆幸片刻,便是心急再奔,天子稳住了,那还得赶紧上城头去,赶紧去……
女真在来,越来越多,有从偏东北方向而来,也有从偏西北方向而来,显然是有人乘船,有人过桥……
慢慢在聚……
大同,正在击鼓,将台之上,苏武端坐,王禀当真身先士卒往前去。
关胜也到,郝思文也到,两人左右,三面城池去打。
吴用带着快骑一千五百人往南在奔,先去太原,再去河东诸多州府,兵将,钱粮,民夫辅兵,吴用此去,事关重大。
吴用也知,此番,是他在苏相公麾下第一次单独负责一件大事,做得好,来日自当大事来用,节节高升,做得不好,只怕就没有来日了……
只管还在路上,吴用已然就开始绞尽脑汁如何来治那些相公们与军将们,也左边去看一眼,随行是武松,心中也安,有此辈在侧,杀人不过头点地!
也可见苏武对这件事的重视!
战场在打,城内不过数百女真,还有各族之人与奴隶万余……
只管往前填人命!
苏武眉眼都不眨,珍惜了那么久的人命,就是为了用在今时今日,慈不掌兵,苏武第一次当真做到了。
战前苏相公也有军令,一个生女真,尸首皆在,查验清楚之后,赏钱二百贯!
二百贯,买一个真正女真的人头,苏武第一次开出这般价码来,生死一搏,最后一笔投资了。
若是这笔投资万一还不见效,苏武甚至开得出五百贯的价码!
吴用一出,河东之钱,尽皆在手,不得几日,再入燕云,燕云土地之大半,苏武都要,燕云高门,尽皆吃里扒外,与金媾和,里通外国,一户不留,不是杀人,而是财产!
要的就是钱!
当面王禀,当真卖力,甚至隔得老远,在众多嘈杂之中,苏武都能隐隐听到王禀的呼喊。
王禀此时如此卖力奋力,一来自是因为他本就是悍勇善战之辈,二来,不免也是心中有愧,愧对苏武之恩。
当然,这是苏武个人猜测,毕竟那一日深入去谈,王禀就是没有表态,苏武心中也叹:这王禀,还是怕啊,还是不敢……许要把主意打到王荀上去了,父亲不做,儿子来做!
且看到时候,清君侧,王荀跟着入了京,王禀又如何?
(兄弟们,一万字,是昨夜的,最近生物钟出问题了,我真的疲惫不堪,一滴都没有了……晚上再来,许也在后半夜或者早间……)
第307章 此非战神在世乎?
大同城头之上,完颜阇母正在奋勇,他其实年岁不小,却当真披甲在前,亲自操刀杀敌。
其悍勇,亦如昔日在山林里刨食的时候面对虎熊一般,动作敏捷而矫健,手上的刀,每一次挥出,都是在最好时机之下的致命一击。
你要说这女真人打小练习过什么武艺?会得什么绝技?
其实,他们没学过,也不会什么所谓绝技。
何以就是这般善于战斗,无他,一次一次生死之间培养出来的敏锐而已。
说那山林,入冬则零下几十度,草不长莺不飞,大地全白,一口吃食着实不易,养儿育女更是艰难……
那林子里的虎,好几百斤不算大,那林子里的熊罴亦然,至于什么狐狼之类,倒也不上台面。
人吃的东西,就是这些猛兽吃的东西,夺的是猛兽口中之食,居的是猛兽居住之地。
许也不知多少次生死,才能长大成人,不能长大成人的,自也就死了……
所谓勇士,此时女真之人,名副其实。
也说这女真崛起的影响,辽国崛起之时,关外其实还是蛮荒之地,辽国对于关外的开发着实不大。
真正把农耕以及许多手工技术引进关外的,就是女真之大金,这些女真,也真是山林而出的女真,真正原始部落崛起。
后来有蒙元,再百年,有大明,大明时代关外也说有女真,所谓什么建州女真,又说什么满人,先不论血统是否是完颜之类,就说那时代的关外,其实已经形成了农耕与渔猎的结合体,再也不是纯渔猎部落了。
乃至满人崛起的时候,主要靠的是种地,乃至大明曾经也帮着他们种地,爱新觉罗也从来不是山林之辈,爱新觉罗起来的时候,麾下更也多是外族之兵,有一种杂糅,所以才有所谓满洲八旗,何为八旗?
杂糅,就是八旗,周边能找到的所有人,能团结到一起的所有人,包括汉人,所以有了八旗。
真说满清之兵最巅峰,更也不是满人,依旧是山林里找来的索伦三部,鄂温克,达斡尔,锡伯……
索伦三部之凶猛,那才是无以复加,索伦三部,人并不多,为了给满清打仗,不知死了多少男人,几乎到了灭族的地步……
此时苏武面对的生女真,与后来的索伦三部,其实文化上是更接近的,生存的地区与条件也更接近,整个民族的一切,不说一模一样,那也是相差无几。
是真真正正山林里刚走出来的原始人!
这大同正面之城墙,数百生女真立在那里,不知多少太原兵往上在爬,久久上不去!
这种上不去,不是说打不下来,而是连在城墙上占据一块小地方都占不住。
也是这些人,把平州张觉,一战打崩。
其凶狠善战,苏武看得到,亲眼在看,也是第一次看。
就看那女真勇士,面门中箭,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依旧还是冷静模样,还往前去扑,精准抱住一人去,靠在垛口,拼命撕咬宋兵的脖颈……
苏武看得眉头还看到,那人一边撕咬当面宋兵,一边伸手胡乱去拉,当真抓住一人披肩之甲胄,便往城墙下去跳……
一人带着两人,不知哪里来的大力,当真就能跃下城墙,甚至还能砸落垛口外的长梯上一人……
看得苏武是皱眉不止……
人何以不怕死?很多原因,一些原因许是什么深仇大恨,或者重赏之下,或者就是一时热血上涌……
也有可能是有些人就是大义凛然,赴死不惧……
还有一些人,他们天生见惯了生死,自小就在危险之中,每一次都是搏命而存,所以,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面对死亡的时候,更多几分寻常的坦然……
苏武身边,鲁达一语来:“此金人之兵,好似……”
鲁达似乎也一时找不到形容的词语,说是悍勇,悍勇者鲁达见多了,这不单单是悍勇……
也不是什么无敌,只管刀枪真砍刺去了,也会流血也会死……
那该什么呢?
苏武口中出来一个词:“生死只道是寻常……”
“对,相公说得对!”鲁达点头。
披甲百万之辽,输得不冤……
苏武又想起一件事来,有时候,许多事,都要正反去想。
想何事?
想他自己是不是出手太早了,这些女真,若是逼得太狠了,日子过不好,就能保持这份生死寻常。
是不是应该让他们过点好日子?才能去掉这份生死寻常?
若是等他们享福享几年,是不是就好打许多?
苏武脑子里在想这些,口中却是一语去:“加鼓!”
王禀与其手下的兵,自也悍勇,太原兵,着实不差。
倒也不知为何,从春秋战国、秦汉而下,到南北朝与唐,再到如今之宋,太原与周遭之地,这个地方的兵,一直能打。
乃至北宋灭亡,太原之落幕,也是一场极为惨烈之落幕,惨烈到城内八个月,树皮都啃光了,饿死无数,乃至食……但太原的军民,特别要说百姓,当真就一直要干,就是要干……
这是北宋灭亡这件事里,靖康之耻这件事里,整个北国,最惨烈之处,也是整个靖康屈辱之中,最值得称道的地方!
真说全是王禀与张孝存之功?这话极为不妥,那更是整个太原军民之功,是他们有这么一条铮铮铁骨!
就好似今日,太原兵在爬城,王禀已然亲自在先登,这些太原兵其实并不曾经历过多少战争,平常只与匪寇为战,太行山、吕梁山之匪寇,今日,却当真能随王禀去前赴后继。
死伤者,不知几何……
反而东西两边攻城之人马,关胜郝思文之辈,与当面太原兵一比,那真差了不少……
两边无女真,关胜郝思文之军,却也久久上不去……
还有苏武之语:“再加鼓!”
今日,是苏武第一次如此不顾人命,当真在填,填得牙关在咬,这么好的兵,想来太原也不多,大宋边关军事糜烂,也不只是糜烂河北,太原亦然,从官吏到钱粮,都在糜烂……
王禀到这里来的时间也不长,定也拢不得多少真正精锐强军,这般奋勇之辈,岂能真多?
但苏武就是把人命在填!
家国生死,民族存亡,太原兵先牺牲!
自古如此!
历朝历代,但凡生死存亡之战,太原兵向来就是前线,击匈奴也好,打突厥也罢,抵抗契丹也是,而今打女真,还是!
便是历史之中有失败,也失败得惨烈无比,可昭日月!
你说大宋军事真弱?
是弱,但其实也弱不到哪里去!
这不,太原兵就是这么悍勇!
何以大宋可亡?亡在天子,亡在贵胄,亡在这个国家的组织系统已经糜烂不堪,是大宋组织不得这些悍勇之辈!
也想历史上,太原人在城头死战数月,看到天子圣旨到来让他们投降,整个太原城里的已经饿成皮包骨的十数万人,当时何以作想?
这个悲惨之事,不会再发生了!
苏武忽然起身来,往将台而下,开口大喊:“陷阵营,下马列阵!”
苏武知道骑兵矜贵,他这些骑兵不知花费了多少钱去。
苏武更知道,他舍不得这些骑兵,死一个都心疼!
陷阵营指挥使、游骑将军武松,此番不在,去河东诸多州府杀人去了。
苏武亲自来,要作甚?
他看到了边关太原兵之凶悍,太原兵,代表了整个河东一路,山西之地!
山西之地,大概也就这一支真正雄军了。
苏武要让太原兵看到他不是那等垂手高坐之辈。
苏武也要让太原兵第一次认识他,真正认识他!
今日,是人心!
陷阵营,两营,一千重甲,下马列阵极快!
苏武重甲在身,往前去,先回头左右扫视一番,二话不说,只有一句:“随某上城!”
鲁达早已扛着大盾站在了苏武面前,岳飞、李成更是紧紧护在左右。
只听身后来喊:“愿随相公效死!”
只看那将台之上,许多人急切不已,刘光世在说:“许先生,何以不劝一劝你家相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