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存诚自也点头来:“也好,我当与众人都这么说,只先让大家把差事办起来,把燕云政务理起来,来日且看东京如何定夺就是……”
苏武更也点头:“甚好!”
不免也想,你赵存诚自是高门大户,祖上是宰相,京中有门路,不在乎这么一个小小机会。
那些人可不一样,人家求个门路求个机会,求爷爷告奶奶都求不到,好不容易混了个机会,来日起还舍得轻易放弃。
真说起来,此时燕云还是战场,来日还有大战在后,这些京东之士人,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来这里当个官?
何也?
一来是对苏相公的信任,只管都说,苏相公百战不殆。二来,不就是被没有门路给逼的吗?逼到这个份上了,这回不出仕,这辈子就难有机会了。
反正,这些人,可都是跟着赵李之门而来,都是你们李家赵家的门生关系,来日,这些人不必苏武如何说,朝廷真若给人一脚都踹了去,人家闹起来,自也是你赵存诚在闹……
以何闹之?
打仗的时候人家身赴险地,生死置之度外,一心要报家国,打完仗给人赶走了?这说得过去吗?
泥人也有脾气,更何况大宋朝高人几等的读书人?
苏武想得极多,赵存诚自没往这些去想,此时与苏武说完话语,自就安心,拱手来:“那我就往府衙去理政务之事了!”
苏武起身一礼:“辛苦赵相公!”
“哪里哪里,如今我京东一体,你我更是亲密无间,更是家国社稷之重,不敢懈怠!”赵存诚真心所语,官场政治上,他与苏武,自已然绑定在一起了。
“府衙早已收拾妥当,奔走之人也有,若是赵相公还缺人少,官也好,吏也罢,那自安排就是……”
苏武那是真放得下心,只管一应都是赵存诚,只管让赵存诚呼朋唤友,长辈小辈,只管叫来。
“那是应当,苏相公军事繁忙,诸事也多,理政之事,自不能做出差池来!”赵存诚说得认真,人也认真。
两人几番来去,便散了,那自是赵存诚去干活,苏武来日,要钱要粮要人手,只管往燕京府衙去要。
更也说东京……
一个消息终于传到东京了,那西北诸军,乃至苏武,压根就不曾往河北京畿来,而是直接去了大同进燕云。
这个消息,天子赵桓岂能不怒?
李纲自是频频来劝:“陛下,苏相公此举,虽然有悖圣意,但也是高明之举也,史书所载,自古游牧入寇,内地军伍去战去挡,边军去堵去截,此乃正法,苏相公深知此理,如此行事,也是不可怪罪……”
天子赵桓此时也多少明白,只是一语来:“哪里有领兵大将不听圣旨召唤的?苏子卿此乃何意?”
李纲自要为苏武开脱:“陛下,不免也是围魏救赵之法,女真退兵,自是惊恐退路被截,也是苏相公所谋得逞,且苏相公在燕云布防,一来收复失地,二来兴许也还能截留住女真掳掠中原之所获,一举数得啊……”
天子赵桓,多少也是讲道理的,昔日里,苏武与他,也算交情不浅,只管叹息去:“唉……总归这般事,着实不好……”
才登基,天子赵桓,对于自己这个天子的尊严,显然很是看重,也还怕一些东西,担忧一些东西,更也常常听说,太上皇与苏武情分极为深厚……
更何况,还有一个老童贯……那是一手拔擢苏武之人,乃至坊间也有传闻,说苏武就是童贯义子……
这哪能不让人担忧?
更何况,如此大事,苏武已然不遵圣旨了,天子不免也想,莫不是不遵新君旨意?愿遵太上皇旨意?
人的心眼,都是小的……哪里真有大气……
好在,李纲劝说得也在理,暂时而言,苏武所作所为,那是可以理解的……
天子摆摆手:“李卿自退去吧……”
李纲心下也定,算是劝好了,自是退去忙碌。
李纲一走,天子身边,还有最亲信之人耿南仲,天子不免也问:“耿卿对这件事如何看?”
耿南仲皱眉几番,思索来去,开口来言:“终究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唉……”天子也叹。
耿南仲察言观色,继续来说:“还是要想些办法,有些事,不能不防……”
这两人,相处十几年,赵桓入东宫不久,耿南仲就来作陪,那真是已然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两人说话,着实没有遮掩,都是直白。
(兄弟们……)
第313章 朕何罪之有?
耿南仲直白而语,不免还是皇权之争,此时此刻,京城之内的事,算是基本定妥,唯一变数就在京城之外……
赵桓便也皱眉:“苏卿当是不会胡乱做事,毕竟朕与苏卿,昔日也算是……交情不差!”
耿南仲闻言,就接一语:“陛下拢共就见过他那一二回,太上皇与他,那是私交良多,那童贯更是……这些话,臣倒也不必多说……”
许多事,站在耿南仲的角度来言,也有许多念头。
在东宫陪了这么多年,耿南仲其实很憋屈,赵桓还是太子的时候,那真是谨小慎微,生怕出得任何差错,任何事情都是一个忍字当头。
乃至昔日,有那传言,说太上皇有更易储君的念头,耿南仲更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能求的人都求了一个遍,便是王黼面前,耿南仲也是低声下气求得不知多少……
这才算是打住了太上皇要换太子的念头。
而今,岂不也是媳妇熬成婆了?新君登基,耿南仲自是居功至伟,乃至,就是从龙之功第一人。
能在东宫熬这么多年,耿南仲求的也是此时此刻。
蔡京王黼童贯之流,那回京来,自是要拿笤帚扫到一边,苏武何许人也?不免就是童贯余党,自也不该让苏武再有真正出人头地的时候!
耿南仲看的是竞争对手……他虽然还不太知晓权柄到底该如何运营运作,但头前已然有了一个榜样,只管照着蔡京那么干,自就错不了。
兴许,耿南仲也不一定真想得多么透彻,但他下意识里,就知道要排挤一下苏武,这是权力的排他性。
若是真如天子所言,天子还念着苏武昔日那点小小情分,来日苏武功勋卓著,带着无上荣光回了京城,这朝堂之上,苏武之权柄毋庸置疑,耿南仲毫无根基,一步登天,还真不好与苏武抗衡,来日谁上谁下,还真不一定。
就说眼前,耿南仲已然是签书枢密院事,但他其实不知兵,又是这多事之秋。
万一……苏武回来,真的深得天子信任,那这枢密院使,不必多言,岂不就是苏武的?枢密院的权柄,耿南仲看得死死的,已然就当做在他手中了,岂能被苏武截胡了去?
天子听得耿南仲之言,岂能不更加皱眉?自是思索来去,深深叹气,也慢慢来说:“要说如今朝堂内外,知兵事善战者,何人能出苏武之右?原先还想着谭稹之辈,如今也知,谭稹不过是浪得虚名,再想着试一试梁方平,本是想着,但凡梁方平此番能立点功勋,回来自就加他个同知枢密院事,不想,也是个无能怯懦之辈,唉……”
天子内心之语,在耿南仲面前,当真丝毫不遮掩,但也没有全部说完,耿南仲这签书枢密院事,不免也是没办法了,宦官不行,自就文官来……
说来说去,天子还是想拉拢苏武,也是多事之秋,总要有个保障。
耿南仲立马来说:“臣闻,西北诸多军将,堪用者甚多……”
耿南仲在给天子提供更多的选择。
天子也道:“朕知晓,种家相公,王老相公,刘老总管……这里哪个年轻?”
耿南仲脑袋一想,接着来说:“臣闻,刘老总管之子刘光世,甚为骁勇,也多谋略!”
“嗯?此言当真?”天子就问。
当不当真且另说,耿南仲只管点头:“当真!千真万确,京城里有不少刚从华州之地来的军汉,多有传言,只说这位鄜延小刘总管,善战非常,谋略绝顶,每战立功,百战不殆……”
天子果然欣喜:“甚好甚好,倒也不知此人此时身在何处,是在鄜延,还是也去了燕云……”
“臣立马着人去问去寻……”耿南仲心下一松,算是给苏武在天子面前找了一个竞争对手。
耿南仲不免心中也自得,一直以来,教了天子许多事,此时,不免也在教那帝王之道,权衡平衡之道也……
却是天子又道:“刘光世,自当提拔重用,苏武,却也不能不招揽,毕竟朕如今是天子,名正言顺,他是臣子,臣子效忠天子,天经地义,昔日也有旧情,合该先与他一些示好才是,他若是秉持臣子之道,不行乱事,那自再好不过……”
耿南仲心中一紧,便问:“陛下欲如何示好?”
天子也在想,更想起这一二日,京中还传了一些事来,便问:“说是西夏已灭?西北诸军并京东骑,打进了兴庆府?”
这事,其实在陕西早已传遍,连汴京城外许多地方都在传,独独因为女真围城,汴京城里还真不知晓,围城刚解,传言自就进来了,只是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消息来。
连西夏的皇帝李乾顺,都还在长安城押着,京兆府长安那边,头前也频频派人想往京城来报,奈何京城在围,女真骑兵日夜在巡,如何能近?
只待再过一两天去,京城解围的消息当真散开,自就有各地官府文书来报确切。
但这件事,在眼前,自是极大的好事,却并不那么重要,东京城里的人要操心的事可太多太多……
耿南仲自也不知确切,这消息他也听过,并未第一时间与天子禀报,便是知道这般功勋,大上了天去……私心里想,最好是假。
这般的功勋,若是能成在他耿南仲手里,那才最好。
还有一点,伐夏之事,乃太上皇一手为之,若是此事当真,那太上皇之威望人心,岂不更大?
如此,若是来日对太上皇做下一些什么不敬之举,世人如何看?来日史书万代,又如何看?
便也不只是耿南仲自己的私心,还有耿南仲为天子的私心。
其中不知多少纠结,复杂无比……
耿南仲便是一语来:“倒也不知真假……许是谣传……”
显然,赵桓心中也复杂,也喜,也忧……
他慢慢来说:“怎么说,苏武此番领兵过大同入燕云,逼得女真退兵,也是有功,乃至他若能把燕云再夺回来,那更是功勋卓著,昔日里,童贯复燕云而得广阳郡王,而今苏武再入燕云,且还有退兵之功,不若……加封琅琊郡王,如何?”
“啊?”耿南仲大吃一惊。
天子慢慢更说:“不必惊讶,眼前局势,这些东西,又哪里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与朕而言,不值一钱,家国社稷之安稳,才是重中之重,如此加恩,苏武当也知晓,到底是太上皇恩情重,还是朕的恩情更重。也说来日,来日他苏武终究要入京为官,不是这般在外领得兵马无数,再将他从枢密院调离,中书也好,门下也罢,来日也把程万里从京东调回,如此……便是无忧……”
这么多话了,耿南仲只听得一语,把苏武从枢密院里调离,就这一语,耿南仲心中大定,便是点头来:“陛下,那便如此,先稳住内外人心,来日之事,自好再说!”
“好,那就如此,此事不能等不能拖,圣旨立马就要出,河北走不得,就绕道走京东或者河东,一定要马上把朕加恩之意送到军前帐下,乃至也要让所有军将知晓朕之圣宠!也好教军将知晓,朕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赵桓这个天子,显然也还是有点操作的。
“遵旨!”耿南仲躬身去办差。
河北,河间府城头,刘光世已然破城而入,提前进入河间,这自是苏武的军令,苏武眼前之念,就是要给女真人极限施压,要女真人慌张起来,不然,女真人万万是不会放弃这一趟盆满钵满所得。
苏武自也还不想立马与女真决死,终究还是实力不足,一切太仓促,但凡他真有四万五千骑兵,此番苏武便也真想一劳永逸,把女真彻底拖死困死在燕云河北之地。
奈何他并不真有,许一年后会有,但此时此刻,苏武是真没有。
与女真野战决死,只能想想,不是试试,一试试十有八九就真逝世了,这种事情,死生之地,不能有丝毫侥幸,百万披甲之辽就是前车之鉴。
女真前锋之骑,已然就到得河间城下,来得极快,大队人马还在后方。
只看得城头上的旗帜与铁甲,女真前锋自是头也不回立马转去!
刘光世端坐城楼之上,慢慢等着看着,只待两三日去,看着女真一部一部又来,步卒,辅兵,骑兵,慢慢旌旗如云。
完颜宗望自也到得河间城外,眉头也皱,河间城里的“存款”可还真不少,存款倒是其一。其二是这座城池,那大宋天子允诺割让之城,已然是大金的国土了,自也舍不得……
还有更重要之第三,这座城池,当是苏武麾下人马了,当是善战的,至少堪用,若是不打,就这么越过去,后患很多,最直接的后患就是屁股后肯定会跟着一支人马,随时都可能突袭而来……
特别是过昔日辽宋边境,这是个大麻烦,辽宋边境虽然也平坦,但有一条河,河倒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宋人昔日在边境种植了无数的荆棘林,绵延去不知多少里地。
大军要过这个边境,就得过雄州,若是夹在雄州与河间之间进退不得,那更是麻烦。
当然,也不是说一定要从这里过,从别的地方过,那也麻烦,不知要绕多少路去,乃至往河东去,也可回塞外,只是到处两眼一抹黑,着实是不懂不知地形地貌,乃至各处城池军队……
军中虽然有许多旧辽之人做向导做参军,但完颜宗望又岂能完全信任……
急是急的,镇定也是镇定的……
那就先试一试手脚,看看苏武麾下,到底有几分能耐,摆开阵势干一干再说!
河间城内,刘光世麾下守军,正经的战兵一万三千余人,辅兵近两万,不仅仅是鄜延之兵,也还有环庆之兵,乃至雄州还有七千多战兵在守,辅兵也有万余。
河间城内,更是同仇敌忾,被肆虐一番,不知多少血海深仇,那些被释放的青壮宋人,此时岂能不恨女真?不知多少人家中妻女早已……
但凡是条汉子,是个男人,此番也要与女真拼了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