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璜果然没有察觉异样,听到刘协不过是皇甫嵩的子侄辈,脸上又浮现傲慢之色。
“便是都乡侯家的子弟又能如何?还什么给太师招去祸患?如今太师能有什么祸患?就算出了祸患,最大的祸患也是你这张嘴!”
“如今太师已经被册封为国公,这临洮之名早就不该被保留,明明是为雍国!如何就不是我董家之物?”
刘协见对方执迷不悟,也是心平气和的继续劝导:“太师虽然被册封为国公,却也不过是享有当地食邑,不算在此地建国。还望将军不要搞混此事。”
董璜不耐烦的看向刘协,扬起手中马鞭,却又放了下来。
“你今日若不是都乡侯家的子弟,必然要吃我一顿鞭子!”
“管你什么食邑不食邑的,你且记住,在这临洮,我董氏就是天!”
刘协的脸色阴沉似水,便是对气氛一向不是很敏感的吕布都察觉出天子的怒火,直接上去将董璜拉下马来,指着刘协身前的一片空地——
“过去道歉!”
董璜不明白吕布为何要对自己这般,但身后毕竟还跟着自己家的下人,便极不愿意的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想要摆脱对方的束缚。
“奉先要做什么!为何要因为一个外人伤了自己和气!”
董璜与吕布平辈,却知道吕布的勇武远不是他能够相比,于是赶紧呼喊,希望吕布不要在外人面前伤了自己的颜面。
“奉先,算了。”
刘协也不想将此事闹大,便让吕布将董璜松开。
董璜诧异的看向吕布,显然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我来此,是携了天子之命来祭拜鄠侯的。”
刘协对董璜的言语确实有些不快,但也仅仅是出言警告。
“无论是太师还是鄠侯,都是为国尽忠的忠臣。你身为他们的子侄辈,身上切不能有骄纵之心!理应善待百姓,尊敬朝廷,明白了吗?”
本来对刘协身份有些起疑的董璜瞬间安下心来。
原来不过是代替天子前来的使者,难怪吕布会让自己道歉。
不过就算是天使又如何?
董璜身为董家二代中唯一的顶梁柱,他身上的骄纵之气可想而知!
“若非天子突然将三叔贬黜到此地来看守宗庙,他又怎么可能被羌人杀害?究其原因,到底还是天子害死了三叔!”
这下别说吕布等人。
便是只打算看热闹的董白也阴沉下脸去,极为不快的瞪着董璜。
“算了。”
眼下还在临洮大街上。
双方各自的骑士几乎封死了整个道路,周围已经陆续有百姓围观。若是在此地爆发冲突,难免会有碍董氏颜面。
如今董卓好不容易有了一点“仁慈”的名声,董白也即将要成为大汉的皇后,刘协不想因为董璜的几句话就将他们的努力化作虚无。
而董璜全然不知刘协此刻是在为董卓和董白的名声着想,只以为对方不敢和自己争辩,便昂首而去。
路上,董璜一直凑在吕布和董白身边。
对吕布,董璜极尽谄媚之色,夸赞对方此次在凉州的战绩。
“不过是天子之策神妙罢了!”
吕布经历了方才的事情,显然有些不大愿意搭理董璜,只是随口敷衍。
董璜以为吕布在自谦:“奉先何必这般谨慎?自己的战功便是自己的战功!碍天子什么事情?便是中枢真有功劳,也是太师的功劳不是?”
吕布默默夹紧双腿,胯下赤兔立刻明白了吕布的心意,超过董璜半个身位,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董璜又骑马来到董白身侧,夸赞对方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而且即将要成为大汉的皇后,日后端是无比富贵,希望董白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养育之恩。
董白:?
养育之恩?
若非刘协就在旁边看着,董白恨不得一口口水吐到自己这位大伯脸上!
但在刘协严厉的眼神警告下,董白也只得学着吕布的样子轻轻夹紧马肚,让自己的身位超过一些董璜。
董璜还浑然不知,又追了上去,继续絮絮叨叨……
董璜口中所言的那座“董家堡”距离临洮县城并不远,不过十几里路。
不过在看到“董家堡”的全貌后,刘协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升起。
董家堡占地极广,一眼看去都望不到头。
其城墙高度也明显出现了僭越,和这座坞堡相比,不远处的临洮城简直就像一座小土屋。
不过真正令刘协动怒的是,在董家堡周围竟然还围着一圈护城河!
坞堡本身也有军事属性,修筑护城河其实并不奇怪。
但这是临洮!
这是陇右!
陇右自古缺水!
更何况今年还普遍大旱。
便是临洮附近就有洮水流过,但依旧不能掩饰此地缺水的本质!
将珍贵的洮水引来充作只有摆设意义的护城河,这已经不光是奢侈,而是在草菅人命!
步入坞堡中,看到的景象更是瞎了刘协的眼睛。
珍树猗猗,奇卉萋萋。
蕙风如薰,甘露如醴。
雕啄蔓藻,刷荡漪澜。
鱼鸟聱耴,万物蠢生。
这其中的繁华,竟然是比郿坞还要夸张几分!
刘协转身询问董白:“这地方是何时修建起来的?”
董白同样一脸迷茫:“不知道啊,我几年前离开临洮的时候,这里就是一处简陋的大土城……”
“太师也不知道?”
“肯定也不知道啊!祖父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他离开的时间比我还要早。”
刘协眼皮直跳。
此刻,他突然明白之前那在槐树下卖酒的独臂老汉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一行人的气氛已是有些不对。
而董璜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旧是兴致勃勃的向吕布和董白介绍坞堡中的一些宝物——
“此乃牡丹池,里面的牡丹都是从雒阳一带摘取的母钟,便是昔日大汉皇宫中,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
“后面还养了一些猛兽,奉先可要去看看?我记得你平日最喜欢虎皮一类的装饰,我昨日刚杀了两头猛虎,给奉先做了两件虎皮大氅,奉先待会试试合不合身。”
吕布此刻头大如牛,恨不得直接拿着方天画戟朝着董璜头上敲两下。
不过在他回头看到天子轻轻摇头的动作时,却还是止住心中念头。
“一路赶来有些困倦,还是改日吧。”
董璜当即恍然大悟:“我却是忘了这茬!快走!客房早就给你们备好了!先去休息,晚上我已经准备了宴席,有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捣珍、渍珍、熬珍和肝膋等八珍!此外还已经备好了熊掌、虎鞭,只待奉先享用!”
董璜还小声对吕布耳语道:“奉先房中还有美人。我知道奉先体壮,这次可是备齐了三人!奉先不用客气!”
吕布此刻头都要炸了!
“布平生不好女色!往我屋中添去女子作甚!”
董璜还以为吕布在和自己客气,于是赶忙示意:“我懂!我都懂!”
于是便不顾吕布绝望的眼神,直接拉着吕布前往了早就为其备好的屋舍中。
吕布、董白居住的,都是坞堡中最豪华的屋舍,有单独的院落。
次一级像张辽、张绣、徐晃这样一眼看出是将领的,也都是两人一院。
而最后则是普通士卒居住的兵舍。
也不知道董璜是故意的还是有心的,刘协这个“都亭侯”子弟分配到的,也是最低等的兵舍。
而马腾因为之前低调,并没有穿戴象征身份的甲胄服侍,所以也被董璜安排在了刘协身边,住在兵舍当中……
“朕怕是要与卫尉同床共枕了?”
马腾尴尬的笑了几声。
他之前以为自己的儿子马超已经足够坑爹了。
但现在看看董璜……马腾却突然觉得马超那孩子竟然还不错?
第179章 卷三 欺负
“臣此前来过一次临洮,当时这坞堡中的布置还远没有这般繁华。”
马腾说了句公道话。
“那时鄠侯虽称不上节俭质朴,但也没有这般奢侈,想不到短短数月,便已经成了现在的模样。”
之前董旻前来临洮为董卓筹建封国的时候,马腾也亲自前来拜访过。
那时候的坞堡还不是这般,所以马腾的意思显而易见。
“那就是董璜自己弄的了?”
兵舍中没有床榻,只有些稻草树枝垫起来的矮床,再以一层床单包裹,就当做是可以睡人的地方。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
“董璜之父乃是太师兄长。因其早亡,太师对董璜必然极为溺爱,便是董旻也不会对董璜有过多严苛的管教,所以董璜变成这样也不出所料。”
“但生活奢侈归奢侈,却怎么还能这般蠢笨?”
刘协对兵舍的寒酸布置有些不忿。
“郿坞的兵舍朕也去过。太师不但将郿坞修的气派,便是给士卒修建的兵舍也称得上一句舒适。可这董璜却这般苛待士卒,士卒又怎么会真心忠诚于他呢?”
“而且现在陇右遭灾,朕与朝廷想方设法在筹备粮食,结果董璜在做什么?不但将洮河之水引做自家的护城河,还在坞堡中圈养什么奇珍异兽,养育什么雒阳牡丹?甚至还以八珍作为宴饮,便是朕与太师,在长安城中都没有这般奢侈过吧?”
马腾能察觉出刘协动怒,却不敢言说。
若是常人,他自会站在天子一边,好好将这骄奢之家痛斥一番。
但其中牵连的毕竟是董氏,背后毕竟是董卓,便是马腾也不敢轻易掺和。
“那陛下……打算如何?”
马腾的问话让刘协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