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察举制下他们得官多么容易?只要备齐礼物,认识一些名士大儒,再演几出“二十四孝”那样的大戏,便能够声名远扬,混个官身,甚至直达三公九卿。
但现在却要他们和一群泥腿子一样一同在考场当中枯坐,按照名次受官,这让他们如何能够忍受?
所以,刘协理解这些“苦衷”。
但若是没有他们的这些“苦衷”,只怕之后该哭的就是大汉的百姓,再之后该哭的就是他这个大汉天子了。
对于这样的士人,刘协宁愿他们不要来参与科举。
宅在家里,研究研究炼丹,说不定还能提前将火药搞出来呢。
若是不想炼丹,研究研究花卉,研究研究茶道,丰富一下百姓的生活,混个“画圣”、“花圣”、“茶圣”的名头,不也算是青史留名了吗?
世间乐子千万条,为何就偏要以祸祸百姓为乐呢?
董白见刘协好似有了愠怒,也只得是吐了吐舌头,躲藏在蔡琰身后。
蔡琰也学着刘协的样子往董白的额头处点了两下:“皇后,国事终究与家事不同……若是皇后难以忍耐,倒不如还是不要去了的好。”
“不行!我要去!”
董白神色倔强。
“不就是三个时辰吗?我能坐住!夫子以前罚我静坐的时间比这还长呢!”
蔡琰其实也知道,董白只是自小没吃过苦头,稍稍有些娇气,而没有发展到骄横的地步。
不过蔡琰还是毫不留情的拆穿了董白:“父亲以前确实罚皇后静坐过,不过我怎么记得皇后是坐着坐着睡着了,鼾声惊的父亲还以为是屋内进来了一头猪……”
“嗷嗷嗷嗷嗷!”
被拆穿了真面目的董白羞恼的捶着蔡琰一马平川的胸膛:“那也算静坐!也算静坐!!!”
“……”
三人乔装过后,便混入到了建章宫外的考场外围。
九千六百名考生,还是相当震撼。
若非有士卒在场维持秩序,又有刘协这个对考试再熟悉不过的天子亲自设置流程,只怕十分容易发生踩踏事件。
刘协为了避免拥挤,只是一直在空旷地带,观摩这大汉朝廷的第一场科举。
第一次科举,不光是朝廷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对于这些赶考的士子来说同样也有些不知所措。
无论是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的豪门子弟,亦或者仅有粗布裹身的寒门士人,都是懵懵懂懂的在周围士卒、官吏的带领下步入考场。
仅有少数人似乎并不焦急,都是与刘协一样立于空旷之处,神色轻松。
“此真可谓大汉盛况!”
在刘协身边,就有一俊朗少年忍不住发出赞叹。
“近万士子百舸争流,千帆竞发,如此生机勃勃的景象现于眼前,当真可谓中兴大汉之势!”
“幸亏我爹之前一直在装死,没有傻乎乎的将我提前举为郎官,不然我如何能够亲自参与这样的盛事!”
刘协听年轻人说话有趣,又似乎随时可以成为郎官,便上前打起招呼:“听兄台言语,似乎是高官之后?本来随意就可以举个郎官到朝中任职,今日却不得不与寒门子弟一同竞争,难道不觉得憋屈吗?”
年轻人打量刘协一番,也自报家门:“我乃杨修,家父不才,不过在朝中担任一小官而已,称不上高官之后。”
好一个家父不才!原来是杨彪的儿子!
刘协暗自偷笑。
若是杨彪的“太尉”之职都算小官,只怕朝廷上下真当没有大官了。
而杨修对刘协后面那番言论更是嗤之以鼻:“以科举取士,于国有利!怎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去埋怨这利在千秋的制度呢?”
刘协大为震撼。
他万万没想到杨修的出发点竟然这般光正伟大,这让自己都忍不住对杨修刮目相看起来。
不过杨修很快就原形毕露,嘿嘿一笑。
“况且,举个郎官算什么本事?就算进了朝廷,大家也只会称赞我那个不成器的爹,反而以为我自己没有多大的本事。”
“但若能够在这近万人的科举场上一举夺魁,那才能引得万人敬仰,天子器重!”
杨修嘴角的笑容中突然露出几分猥琐:“到时候,我杨修之名必然会被长安百姓口口称颂!不知有多少女子愿意投怀送抱,嘿嘿~”
刘协:……
以杨修太尉独子的身份,难道还不能引得女子投怀送抱呢?
这家伙私底下到底是玩的有多花?竟然还不满足!
杨修似乎察觉出刘协眼中的异样,赶紧凑上前来:“主要是那官坊女闾里面规矩森严,很多时候说不接客就不接客,你说烦不烦?”
“到时候我若能够取得状元身份,那些倌妓为了名声还不得争着抢着来服侍于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协纳闷的看着杨修。
好家伙。
朕这科举都还没开始呢,你竟然就已经想着用名声去白嫖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天才的遥遥领先吗?
不过杨修的设想中有一个问题——
刘协询问:“杨兄为何敢肯定自己一定能够夺魁?”
“科举考试的士子中,藏龙卧虎之人不在少数,杨兄就一定笃定自己能够成为状元吗?”
“哼哼!”
杨修冷笑,仿佛刘协是问了一个极为可笑的问题。
“莫说万人,便是十万人、百万人,只要让我杨修参与科举,我必定会是第一名!”
刘协眼神玩味:“倘若杨兄不是第一呢?”
“那就是此次科举必有猫腻!”
如果他杨修不是第一,那就是此次科举考试出了问题!
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杨修是何等的狂傲!
刘协微微一笑:“若到时候杨兄真的拿下状元之位,在设宴之时还请不要忘了邀我共同庆祝。”
“那是自然!”
杨修又再次打量了刘协两眼:“你是哪家的子弟?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但总觉得你又有些熟悉……”
刘协挥挥手:“小门小户,不足为提。若是杨兄得了状元,自然会送上拜帖。”
杨修看着刘协的背影,越看越熟悉,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刘协。
“怪事!”
杨修摇摇头,却也是将此事抛之脑后,看时间所剩不多,也开始步入考场。
好巧不巧,杨修与刘协正好就在同一考场。
而吕布自然知晓天子、皇后要来,一直都是战战兢兢护卫在左右,生怕三人出了什么意外。
刘协让吕布附耳过来:“奉先不必如此,太过惹人注目反倒不是好事。”
这一举动本没有什么。
但吕布好歹是朝廷新封的温侯,乃是堂堂柱国将军。刘协竟然与吕布相识,这也引得一直观察着刘协的杨修有些诧异。
就在吕布巡考途径杨修身边时,杨修仗着自己也去吕布府上拜访过,与其有着一面之缘的的缘故拉住吕布的衣角:“吕将军,敢问方才那人是谁?”
吕布回头瞪了一眼杨修:“交头接耳!与考官套近乎!信不信我这就将你驱赶出考场!”
杨修:“不是,你……他……我……”
杨修指着刘协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这科举绝对是有黑幕啊!!
第219章 卷三 反击
“肃静!”
此刻各个考场的主考官发放试卷。
杨修恭敬的接过试卷,一摸便是熟悉的触感。
身为公卿之子,杨修对于纸张也算的上熟悉。
但他年少时学习时,终究还是竹简和简牍使的较多,所以当手捧轻便的纸张时,还是感慨起来。
“若是朝廷不大力推广纸张,而是继续以竹简行令,恐怕科举之策不过是无稽之谈。”
“嗯?”
杨修的自言自语被旁边监考的一名士卒听到,便立刻朝着杨修瞪来。
感受到对方的杀气,杨修不敢再顾左言他,在填好自己的名字后立刻进入到答题过程当中。
“竟然只是默写?”
此次科举试题极严,据说知道完整试题的不过天子、尚书令贾诩、御史中丞蔡邕三人而已。
即便杨修之父乃是三公之一的太尉,却也不能探得半点虚实,故此杨修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神秘的试题。
杨修本以为科举第一道题目怎么也该是策问一类的题目,结果竟然只是一道默写题。
而默写的内容,则是前不久发布的《建安律》中的一条。
这对于杨修而言自然无比简单,直接原文一字不差的写了上去。
第二题,依然是默写,依然是律令。
第三题、第四题……一直到第十题都是如此。
由此也可察觉朝廷科举取士的意图。不是寻找什么治国的大才,也不是寻找什么道德上的圣人、经义上的大贤,就是简简单单的能够将律令背下来,准确无误即可。
这次试卷是用分值计数。
单单是前面十道关于律令的默写,就已经占据了五十分的分值,相当于卷面总分值的一半。
只要勤加努力,这五十分基本就是送分题,根本拉不开任何差距。
杨修也能察觉到这十道默写的作用不过是为了筛选掉那些不用功的人,真正能够拉开分值的,终究还是后面五道大题。
第一道题目依旧和律令有关。
问的是一桩案子——董黯杀邻。
和帝时,有一孝子唤作董黯,是汉江都相董仲舒六世孙。
董黯家的东邻王寄,虽家道殷富但秉性顽劣,事亲不孝。有一天,董母与王母拉家常,各自谈及儿子孝与不孝之言,恰好被王寄听到。王寄嫉恨董母,待董黯离家外出时,王寄去董家辱骂殴打董母。董母由此卧病不起,不久而逝。董黯愤极,思及王母年老,便枕戈不言。几年之后,王母亦因病而卒,毕葬事,董黯乃斩王寄之首,以报母仇,祭奠母亲亡灵,然后自缚向官府自首。
第一道题目,就是要考生以《建安律》为准,详述如何判罚董黯。
杨修一眼便看出这道题目的陷井。
董黯之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