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沉声道:“朕既然想要改革官制,就必然会将三公九卿彻底拆成空架子。”
“但河北的士人却不知道这点。”
“所以朕是想拿出一部分三公九卿的位置,拉拢一些在河北名声好的士人,让他们得以虚居高位。”
“如此一来,既在表面上安抚了河北士族,即便朕杀些人,也会让他们心甘情愿。同时又不影响“先科举,后为官”的原则,避免再有张邈这样的人心生不满,你二人以为如何?”
这下二人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天子要改革官制,便是要将实权彻底从三公九卿手中拿走,设立新的机构。
但河北士人并不知道这一点,完全可以用这些虚职来拉拢他们。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后,朝廷大概率已经能够在河北建立与关中、河东一样的体系架构,让河北的局势趋于稳定。
只要能够将田地分发下去,在河北扶立大量的寒门府兵,让他们成为河北的中流砥柱,取代世家在河北的生态地位,那朝廷对于河北的治理自然也就算成功了。
“此计,甚好!”
钟繇和荀攸本来都对天子在河北改革官制有些惶恐,害怕天子和尚书台那边起了什么矛盾。
但现在既然是仅仅需要将三公九卿的几个位置给空出来,用以安抚河北世家,心中自然也就平定下来。
“将消息放出,就说朕愿意舍出几个三公九卿的位子给河北士人,让他们以为朕终于是怕了他们,要与他们“同流合污”。”
“这样,河北的抵抗就会小上许多。”
“之后,他们若是再埋怨朕,就休怪朕不讲情面了!”
三公九卿,看似尊贵,但随着天子将要进行改革官制,很快就会变得一文不名。
谁要是看上了这几个位子,固然会变得一时风光,但也永永远远失去了在大汉朝堂上立足的可能。
这东西,便是天子放下的饵。
而且,还是愿者上钩的饵。
为的,只是暂时让这些河北的世家大族乖巧一些,给朝廷还有河北寒门挤出一些发展的时间。
待事成之后,便与天子无关了!
而河北士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本来还挺闹腾的一些声响瞬间变的偃旗息鼓!
三公九卿之位!
尤其是三公!
那可是有专门的开府权柄的重臣!
天子愿意拿出这些位置来给河北士人,就已经说明了天子做出了妥协!做出了退让!
“什么嘛!之前气势汹汹的,原来不过是个软脚虾,一见到我们就软了。”
“就是!以往那些话,说不定都还有袁绍编造出来欺骗我们的缘故!这天子对待我们河北士族不还是挺和善的吗?”
“就是!哈哈哈哈哈!天子早说如此啊!那我必然会箪食壶浆,以迎圣天子啊!还理他袁绍作甚?”
“是极!是极!”
“……”
被天子关押起来的沮授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但他一听,便觉得这话不可信。
那位天子明明都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哪里有这个时候放弃的道理?
骗局!
绝对他娘的是骗局!
尤其是天子之前对他说过“重头来过”四个大字。
从这四个字里,沮授明显能够感受到天子的信念之坚定,完全就好像是巍峨泰山一般,令人敬畏。
那可能突然之间,就改了主意,变得和袁绍一样?
天子,究竟是在耍什么花招?
第375章 卷五 天子唯一不擅长的事情
“伯枢。”
“元皓?”
就在沮授思索的时候,田丰进入看押沮授的宫室中,与他会面。
两人见面,互相呼唤了一声名字,便开始大哭起来。
两人都是河北士人的领袖。
沮授自不用说,乃是顶天立地的实权人物,便是张郃、审配这些人也不敢违背沮授的意愿。
田丰更是在袁绍建立河北朝廷之初,便将田丰捧到了三公的位置,与朱儁、许攸并列。
之后朱儁病逝,许攸被杀,三公之位陆续有人填补进来,惟有田丰的位置依旧不动如山,可谓河北朝廷的中流砥柱。
昔日是何等的风光,现在沦为阶下囚就有多么的悲伤。
两人抱头痛哭一阵后,沮授也是询问起外面的情况。
“天子并没有侮辱袁公,而是留足了体面让其自裁,并且宽厚下葬。”
“我料到了,其余人呢?”
“与你一起被俘的审配听到袁公已死,立刻便咬断了舌根,自尽身亡。”
“郭图、逢纪等袁公的亲信,在城破之时便已经化妆逃出城去,好像是要投奔青州的袁谭,我没有理会,也便随他们去了。”
听到审配自尽,沮授愣了许久,随即便是重重叹气:“若我们都能如正南一样天性烈直,何至于落入今天这个地步啊!”
故人离去,沮授更是悲伤,眼泪止不住的下流,沾湿了衣襟。
“唉。”
田丰拄着木杖,也是重重往地上捶了两下,显然也是有着悔恨。
“伯枢,我今日前来,其实是问你一件事。”
“元皓便是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事。”
沮授抹去眼泪:“元皓是否想询问我,关于天子最近放出来的风声?”
“正有此意!”
田丰倚着木杖,贴在沮授耳边:“我得到消息,好像是因为河南那边,有很多依附于曹操的士族突然叛乱,给中原的汉军带去了不少麻烦。”
“天子必然是害怕河北的士族有样学样,这才做了让步,想要给予我们高位!”
沮授倒是不知道河南还有那么一出事情。
但即便听田丰如此,沮授还是迟疑。
“那位天子,可不是会被随意吓住的人。”
“河南虽说又发生了叛乱,但看天子如今气定神闲,连士卒都没有调动,河南的叛乱必然是不成气候!既然不成气候,如何能使得那位天子害怕呢?”
田丰却有着自己的理由:“按照袁公生前的计策,此刻乌桓与东鲜卑说不定已经在草原上击溃了南匈奴和西鲜卑,统一了草原。”
“天子眼下也不光是忌惮河北的士族,更是忌惮北方的乌桓与东鲜卑!所以依我看,天子这次,怕是真的进行让步了!”
沮授听田丰分析的也有道理,亦是陷入两难:“难不成,我真的看错了那位天子?”
“这世上,哪有看人一准一的人?”
田丰摇头:“年轻时,谁不是满腔热血,意气风发?”
“但等到长大后,不还是折于世道,只能妥协?”
“那位天子年纪毕竟还小,就算天生聪慧,是有天命在身,但胸中的沟壑能有多少?左右不过是想要学着光武皇帝一样平定乱世,匡扶汉室罢了!只要河北臣服于他,他大概就已经会心满意足,没了之前的峥嵘!”
名义上的统一,那也是统一!
河北重新臣服于朝廷,世家维持原来的生态,这种双赢的局面,难道不好吗?
那位天子难不成就能真的那般丧心病狂,与河北世家鱼死网破吗?
“……”
沮授很想告诉田丰,那位天子追求的,远远不是什么“平定乱世,匡扶汉室”。
他想做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中兴大汉!
中兴,和匡扶,完全是两回事。
但思索片刻后,沮授还是没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去,而是继续询问:“汝等心中可有大致谋划?”
“自然有!”
“如今有太尉杨彪、司空刘表,唯独欠缺了一个司徒。这个位置,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争取。”
“九卿中倒是不多要,只需要廷尉、大司农、少府三个位置即可!”
沮授:……
他不知道,聪明一世的田丰怎么会这般糊涂?
九卿这些年来日益衰败,权柄大都被尚书台给夺了回去,仅有少部分九卿还掌握着实权。
不巧。
河北士人索要的廷尉、大司农、少府,恰恰就是仅剩下的几个掌握实际权柄的九卿!
这种过分的要求,天子如何能答应?
异想天开!
…………
“天子答应了!”
“哈?”
仅仅第二日,田丰便给沮授带来了这个消息。
“我要见天子!”
如果说,沮授之前只是隐隐有种感觉,觉得天子不对劲。
那现在,沮授就敢肯定,天子绝对不对劲!
一下将一个三公还有三名实权九卿的位置交出来……这和直接投降有什么区别?
那位天子就算再忌惮当下的局势,又如何能做出这般割肉一般的让步?
天子那边允诺了沮授的请求,沮授也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天子。
相比前几日在邺城城门时,今日的天子毫无疑问更有精神一些。
见到沮授后更是主动打招呼:“伯枢来了?快坐。”
沮授恭敬行礼,口称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