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未亡人蔡氏不过稍读几卷经典词赋,不敢当“大家”的称呼。”
但到底是千古留名的蔡女,很快就颇为得体的开始回话。
“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可谓蛮夷也。”
蔡琰对待匈奴的看法,与所有汉人读书人对匈奴的看法一模一样。
蛮夷也!
可……
刘协听后,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蔡琰若是知道,自己日后会被匈奴掳走,被人当做玩物,不知作何想法?
尤其那句“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对其他汉人而言,这不过是书上的一句秽言秽语。可对蔡琰而言,却是她以后经历的一生。
刘协再次看向蔡琰那清冷的面庞。
大汉的衰弱,却由大汉的女子来承担。
大汉的斗争,却又将女子的未来给输了出去。
“王允,汝作孽啊!”
听到刘协这句莫名其妙的谩骂,殿中几人都有些奇怪,齐齐看向刘协,不明白怎么莫名其妙和王允扯上了关系。
就连蔡琰,也冒着失礼的风险,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天阶上方的刘协。
可就那么一眼,蔡琰便很敏锐的发现,刘协脸上不仅是藏着愠怒,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哀伤。
蔡琰心头一颤,便再次垂目,不敢细看,不敢细想。
“蔡大家。”
刘协又是一声呼唤,蔡琰也不好再次推脱“大家”的名头。
“汝可会写汉赋?”
“不甚熟练,只在年少时偶有练习。”
“足够了。”
刘协让宫人将写有军情的竹简拿给蔡琰。
“现在就写一篇歌颂将士功绩的汉赋,朕要让他们在进入长安时听到!”
?
钟繇震惊道:“陛下!张辽所部距离长安不过几十里,只怕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回长安!一个时辰之内写篇汉赋出来,是不是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即便是先汉时期号称思维迅捷的东方朔,怕是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完一篇汉赋吧?
钟繇自认为自己在词赋上有些造诣,即便不算天下翘楚,那也算是个关中翘楚……可一个时辰内作篇汉赋的本事,钟繇自诩是绝对做不到的!
刘协没有理会钟繇,而是继续盯着蔡琰:“蔡大家可有信心作完这篇汉赋?”
蔡琰本想拒绝。
一个时辰一篇汉赋,这属实有些异想天开。
可不知为何,蔡琰脑海中全是方才自己偷瞄刘协时的那一眼哀伤。
……
“既然陛下要为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歌功颂德,民女自当谨遵诏令,为陛下分忧。”
?
这活你都敢接?
疯了!都疯了!
钟繇摇摇头,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当真是不知轻重,无药可救!
而一直坐在角落,从未发言过的荀攸则再次怔怔的看向刘协。
不知为何。
刘协身上,总有一股浓浓的自信。
就好像他自信张辽必然可以破敌。
同时也自信自己必然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些什么东西。
如今,他也同样相信蔡琰一个时辰内,必然可以完成一篇汉赋。
这样的自信,就连荀攸自己都觉得,刘协本身就像是携带着天命。
“当今陛下,竟有高祖之风?”
昔日高祖还是亭长时,吕公迁居,宴请沛县宾客。而高祖虽身无分文,却还是高喊“贺钱一万”,让吕公将其引为座上宾。
高祖这般胆色自信,属实令人称奇,使后人钦佩。
可和如今天子做的事情相比,便是昔日的高祖,怕是也都逊色几分吧?
荀攸胡思乱想之际,刘协又再次招手,让钟繇前去筹办一些事情。
“陛下……此事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文远解长安之危,这般待遇丝毫不过!”
刘协,赫然是想要令朝廷在灞桥旁布置依仗,以迎接张辽等三百余骑的凯旋!
和蔡琰写作汉赋的时间一样,钟繇同样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准备!
钟繇现在都不知是哭是笑,不知到底是自己筹备依仗艰难些,还是蔡琰书写汉赋艰难些。
“陛下,要不臣写汉赋怎么样?臣的汉赋其实也挺不错的……”
第75章 汉将
“元常想要蔡大家去筹备仪典之事?”
钟繇听出刘协语气似有不善,也不好推辞,只得让自己腿脚麻利一些,尽快前往宫门筹备。
尚书台要在灞桥筹备仪典!
这消息,是瞒不住的,而且也不用瞒。
方才先是封闭长安城门,后是张辽领三百骑兵出城,便是再愚钝之人都意识到长安附近怕是出了大事!
本来长安百姓都是惴惴不安,害怕自己遭了兵灾……甚至一些有经验的老人,已经开始将家中的粮草、女眷,财物,都藏在了隐蔽之处,以应对接下来有可能会出现的兵灾。
但如今筹庆仪典的消息一传出来,长安的这些百姓无疑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灾祸就好!”
对寻常百姓来说,朝堂上的刀光剑影他们看不见,政治上的风声鹤唳他们听不着。无论当今执政的是王允还是谁,只要能保全他们性命与财物的,那便是好官,那便是好人。
钟繇方才嘴上虽然有些埋怨这种苦差事,但当他在长安街巷中亲眼看到、听到百姓的神态、议论后,也是心中一凛。
“看来,这并非陛下好大喜功。”
长安,确实需要一场仪典!
心安,则事定。
一个时辰虽然紧张,但是钟繇硬是在时间限定内在灞桥准备好了仪典需要的礼器、乐师。
而长安的百姓也闻讯而动,纷纷朝着灞桥赶来,列于甲士两侧,凑起了热闹。
时间越来越近,百姓越来越多。
但钟繇额间却还是有冷汗滴了下来。
倒不是畏惧于百姓的嘈杂。
而是蔡琰的那篇汉赋还没有送来!
时间渐渐过去。
钟繇突然听到,人群中似有惊呼!
抬头一看,在东面,已然是有汉纛缓缓往长安的方向移动过来。
张辽回来了!
但是汉赋还没有送来!
钟繇面色发白,努力令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罢了!”
钟繇已是在脑海中思索,回忆起自己读过的几篇歌颂将士征战而归的汉赋,打算临时凑合着先用一用。
“可以拼凑着诵读,只要不让人发现即可。”
就在钟繇打定主意后,忽有一骑自长安而来,其手上还捧着一卷竹简。
“钟侍郎!赋文!”
在见到骑士的时候,钟繇险些哭了出来。
“若是再晚上一刻,今日的场面是当真不好收场了!”
钟繇此刻也需要发泄一下:“陛下也是,怎会如此信任那蔡邕之女?这种场合,她怎可最后时刻才写完文章?到底是女流之士,不知轻重!”
骑士面色有些古怪。
“钟侍郎,蔡大家半个时辰就写完了。是陛下硬拉着蔡大家让其讲讲汉赋中的典故,这才迟了这么久……”
“……”
钟繇恢复了往日的姿态,一把接过竹简:“方才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喏……”
此时,周围百姓再次发出阵阵欢呼!
张辽率领的骑兵,已经来到了灞桥边上!
在其身前,则是绑着千余名刚刚抓获的贼兵,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更显得后面的大汉骑士无比雄伟!
张辽,还有一众骑兵本来都有些局促,脸色全被夕阳染成了淡红。
饶是他们征战多年,也从未享受过这般待遇。
突如其来的荣耀,让他们有些羞涩,甚至有些畏惧。
不过就在他们走到灞桥边,听着周围百姓的赞扬时,却又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脊梁!
为何要羞涩?
为何要畏惧?
为国征战,击破贼兵,本就是莫大的荣誉!
“大汉万胜!汉军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