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佛陀,我都不曾认识,还是身毒人所推崇的神明……”
“堂堂诸夏之民,怎么可以叩拜异族异地的神祇呢?”
堂邑父作为一个归化汉朝的匈奴人,倒不像张骞这样反应激烈,会看着比丘们哈气。
他只是挠了挠头,继续好奇的看着那在中原未曾见过的画面。
有旁边路过的人听见了张骞的话,忍不住对他说道,“人们之所以愿意给这些比丘供奉,只是为了给自己祖先后人祈福,积攒功德罢了。”
“为人多行善事,才能积福积寿,泽被子孙。”
张骞听到这样的话,方才缓和了神色。
他说,“如果比丘们是如此宣扬的,那还算合乎我诸夏礼节。”
他初时还以为这“佛教”所传,跟中原的一些淫祀巫觋类似,多以莫测之鬼神,去恐吓当地愚昧之百姓,凭借这些来为自己谋求利益。
但若是劝人行善,并且没有抛弃“祖先”,那诸夏的君子也不介意包容一下它——
要知道,
诸夏能够繁衍到如今这般壮大强盛,
也是向外吸收了很多东西的。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
正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只是这个佛陀……”
张骞来到一处庙宇中,看着上面那形容跟中原颇有差异的雕塑,语气中仍有不满。
“无妨的,可以改成诸夏的形象嘛!”
那个路过的人仍然在张骞的耳边说话。
“哼,改成诸夏的形象,就可以变成诸夏的了吗?”
“可以啊!”
“凭什么?”
“因为我可以代表河伯批准这件事啊!”
那个声音忽然带上了无边的自得,“作为河伯,我的权力是无限的!”
“嗯?”
张骞转头想要去瞪人,指责对方竟然敢冒犯诸夏的母亲河。
结果,
他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距离他最近的堂邑父正在五步之外,骚扰庙宇中诵经的比丘。
这个归化来的匈奴人指着新夏的佛陀,对祂的信众说道,“你们天天这么拜祂颂祂,那在你们看来,佛陀跟夏王谁更厉害,更值得叩拜啊?”
那比丘听到“夏王”这两个字,身体明显顿了一下。
他的神色不再像之前那样平和从容,流露出了些许纠结,最后才小心的回答堂邑父:
“神像是过去佛,大王是现世佛。”
堂邑父听不懂他话语中的深意,只露出一个“假装懂了”的笑容。
那比丘也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答案,应该是可以让面前这位疑似朝廷派来调查附近僧侣是否安分的特使,感到满意了。
张骞于是走出去,找到一个过来拜佛的人说,“夏国这边,也有大河水伯的传说吗?”
“当然啊!”
那人理直气壮的告诉他,“虽然夏国距离祖地很遥远,但祖先都是受过大河哺育的,怎么可能不流传祂的传说呢!”
“那夏国有类似的,供奉河伯的庙宇吗?”
“有啊!”
那人说,“安河的水伯,就是受河伯分封过来的!”
“当年为祂立下庙宇的时候,大王还亲自书写了颂赞的碑文,祈求来自祖地的恩泽,保佑我夏国风调雨顺呢!”
听到这样的话,
张骞心里先是惊奇叹息,然后就生出了浓浓的警惕:
“若世间真有鬼神,而且鬼神也认可了夏国的地位!”
“那它岂不是真的可以跟我大汉争夺诸夏正统的身份?”
“可恶!”
“那种事情,绝对不能够啊!”
第335章 汉使在新夏(下)
行至阳都,
夏王热情的接见了张骞这位汉使。
只不过,
他使用的是当年诸侯互相拜访时所提倡的礼节。
对话之中,也没有直接答应张骞结盟,远征匈奴的请求。
他只是让张骞退下去,先感受下新夏的风物。
张骞因此知道,
自己只怕难以完成使命了。
果不其然,
当过了一段时间后,
夏王仍旧没有改变自己的话语,
那位负责接待张骞的典客还抚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主动找到张骞,暗含挑衅的询问他道:
“夏国对你的招待,合乎礼法吗?符合君子的交往吗?”
张骞只说,“我来到域外很久了,如今总算在夏国,再次沐浴到了诸夏之礼的光辉。”
于是,
那位典客就挺起了自己的胸膛,不再掩饰的说道,“这样看来,我夏国还是比汉朝要懂得礼法的!”
“贵使应该知道,你我两国当年断交的原因吧?”
张骞顿时明白了他的来意。
正好,此时大汉天使心里,对“会盟新夏”一事,也没有了原本的期待。
既然这样,
那张骞也不装什么温和守礼的谦谦君子。
他哼了一声,告诉典客:
“我大汉所据的中原,乃九州要地,居天下之中,诸夏祖源所在!”
“既得此神器,自当为诸夏各支长者,若乎君主,号令群臣!”
所以当年大汉对夏国的要求,
是合乎周礼的!
新夏使者拒绝,这只能是他自己的问题!
那新夏官员也跟着板起脸,对着张骞负手而立,冷漠说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张骞同样回以冷眼。
使团中的其他成员见状,都沉默着不敢做声。
只有堂邑父在一旁悄悄的同人感慨:
“他简直就像个为爱拼搏的战神一样!”
……
随后,
夏王为了向汉朝使者展示国威,特意安排了一场由国中精锐组成的阅兵仪式,邀请张骞他们观看。
夏王穿着威严的冠冕,很是得意的询问张骞,“汉使觉得我国的兵势如何?”
张骞看了看那阵列,向夏王回道,“的确有气势,可惜仍旧不如我大汉天兵。”
“你凭什么这么说呢!”有夏臣不高兴的喊话,认为张骞这只是在嘴硬罢了。
但张骞却给出了理由:
“我听说夏国安定了许久,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动过刀兵了。”
当然,
这指的是夏国内部。
对外,
由于南部有着大脑神奇的身毒诸国,
北部还有许多游牧的塞人活动,新夏的边疆,还是存在摩擦和争斗的。
这样的情况,
若对域外其他的蛮夷之国来说,那是十足的盛世,足以让君臣上下,都沉浸在无边的美好中,被吟游诗人传颂为一个梦幻时代。
但在诸夏君子眼中,“承平日久”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会让人变得怠惰,
会让士兵的双手再也无法有力的拿起武器,
会让贪婪的欲望在太平中不断滋长。
“但我大汉因同匈奴接壤,互为仇敌,从未有过放松。”
“就像宝剑时刻得到磨砺,就像弓弦时刻得到调整一样。”
“剑锋足以割开敌人的血肉,箭矢可以穿透敌人的胸膛!”
“请问这样的军队,难道比不上夏国的吗?”
夏国君臣自然懂得这样的道理,于是纷纷沉默下去。
夏王的脸上,有些不高兴了。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