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公提三尺剑而得天下,本就是天意民心所致。”
“如果得到的东西终究要失去,那也是天意民心所致!”
“管那么多干什么?”
太祖高皇帝留下这样的话语,跟自己的老兄弟们带着一身酒气,晃晃悠悠的离去了。
只留下没办法像先祖一样洒脱的宣帝坐在原地,想着等儿子死下来后,该如何惩罚他的“宽仁”。
这个小子,
就是挨打挨的少了!
早知道他如此拎不清是非黑白,不明白人心险恶,自己就应该跟皇后从小给予他混合双打!
给他上压力,
让他在艰难险阻中,知道权术制衡的道理!
只是,
联想到秦国那位从小生活在父亲严厉要求下,还要忍受野心勃勃的兄弟竞争,一路憋到了登基为帝快十年才爆发的皇帝,
宣帝又有些头疼了。
想当年,
他之所以选择温柔的对待子嗣,
除却跟皇后的恩爱,因此爱屋及乌之外,
也有武帝幼年经历的缘故。
他这位同样饱受父母疼爱的曾祖父,可是意气风发了大半辈子的。
谁能想到,
类似的成长环境,
却得出了全然不一的结果呢?
“所以说,做父母艰难啊!”
“即便尽心尽力,甚至寻摸着前人的经验,来对待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在不同的天性之下,后者会长成什么模样。”
通过一段时间的追逐,
终于抓到了济水那只白鸟的何博这样说道。
他坐在宽阔的高原上,
白鸟飞翔在空中,好奇的看着这完全不同于齐鲁大地的风景。
“你在说自己这个‘弑父娶母’的大孝子吗?”
飞鸟盘旋在本体的头顶,
仗着后者打不到自己,从而毫不客气的发出嘲讽。
何博当即震怒,“这是希腊人的传统!”
“我才不是那种人呢!”
他转头就引经据典的辩驳起来,说着“孩子长大超过父母是很正常的”,“希腊文风带坏诸夏君子,真是个坏东西”等等不明所以的话。
“总而言之!”
“天下山川,有德者居之!”
何博感慨万千的抚摸着自己的胸膛,双脚踩在长江源流两侧的泥土上,自我欣赏的说道:
“像我这样拥有美好德行,宽广胸襟的人,世上又有多少呢?”
“想来是绝世无双的吧!”
飞鸟很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决定不跟本体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不然的话,
这家伙能用九种方式,自我夸赞个几天几夜。
“你打算把我扔到哪里去?”
经过何博的测算,
大河再过十几二十年,就要遵循潮起潮落的自然法则,已经这条河流本身的性格,肆意的浪荡起来。
而济水既然已被选定成为大河的性努……不对,是发泄压力之地。
那即便事后仍存,
也得被灌入慢慢的泥沙,显露出一副被糟蹋透了的模样。
因此,
何博便有意将济水划为“直隶”,由自己统一管理,而将飞鸟迁移到其他地方做水伯山主。
飞鸟为此发出哀叹,
觉得自己终究没有逃过被本体放生去域外当野生鬼神的命运。
“去中南那边!”
何博告诉他,“中南的山川之数,实在繁杂。”
“那蜚蠊骑士虽然可以凭借翻越哀牢山,进入元江,但哀牢山本就高大非常,珠江本身也不是容易驾驭的一条大河。”
“他若想掌握这些庞大山川,花费的时间必然不少。”
“我才不要等他慢吞吞的,像老鼠搬家一样,给我开疆拓土,还不如把你扔过去,加快进度。”
何博指着旁边的澜沧江源流继续道,“长江的进度已经有了,只要再过些许年头,就能驯服这条悍妇。”
“所以你提前去澜沧江下游扎根吧,为我日后控制这三条同出一源的大河,做好准备。”
他话音刚落,
手便朝着飞鸟伸了过去。
飞鸟当即哼唧了一下,然后被本体一把抓住,顷刻炼化到了罐子里。
第459章 王莽
建昭二年,
已经继承了父亲爵位的孔光即将离开长安。
他是被皇帝下令贬斥的——
就在其父孔霸因为不满权宦干政,从而返回故乡曲阜,一心讲学一年后,便年迈去世了。
孔光在其病逝之前,
推辞了官职,回到故乡侍奉父亲终老。
而苍老的孔霸当时,蜷缩在柔软的床榻上面,消瘦的身体被厚重的被子紧紧裹着,脸色枯黄暗淡,看上去十分无力。
但他还是对跪趴在一旁哭泣的儿子说:
“我很担心你。”
孔光不解的抬起头,含着泪水的眼睛看向自己生机渺渺的父亲。
孔霸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诉说着对儿子的忧虑:
“你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人,没有为官做宰的能力,被人哄骗两句,就会傻乎乎的跟在对方的身后行走。”
“现在国家看上去十分太平昌盛,可私底下却有着无数的暗流……马上就要迎来多事之秋了!”
他发出了两声痰音浓厚的咳嗽,急得孔光膝行上前,替父亲抚摸起胸膛。
他仍旧不甚明了父亲话语中的深意,但他向来是个孝顺的儿子。
所以他应着孔霸的话。
“我的才能不够卓著,实在是非常抱歉!”
孔霸瞪着近乎失明的眼睛,雾蒙蒙的看向儿子的脸庞,然后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将你带回曲阜,不让你留在长安了。”
他艰难的回忆起来,又说道,“或者约束好你的交友,让你多同知晓事理的君子往来,而不是跟长安城中的王孙贵胄轻佻的四处游荡。”
孔光想起当年送别何博时,后者对自己的嘱托,又听见父亲在弥留之际,还如此担忧自己的未来,便悲泣的更加厉害了。
他握住父亲的手,不断的表达歉意,说着“我让大家失望了”的话。
但孔霸却将眼睛瞪的更大了。
他忽然激动起来:
“你这样说,我又何以自处呢!”
皇帝亲近奸佞的时候,
他没有说话;
权宦石显逼死萧望之的时候,
他没有说话;
皇帝大力提拔王氏,任由其侵占国家大权的时候,
他还是没有说话!
孔霸唯一做的,
就是辞官回乡,选择逃避那个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正在走向腐烂败坏的朝堂。
但他还是把儿子留在了长安,让他接受察举,步入了庙堂。
因为孔霸自己胆怯退缩了,
他便忍不住将希望寄托到生性直白天真的子嗣上,希望他能做到自己未能做到的事情。
因为孔家受到国家的恩遇,
不能不安排年轻子弟出任朝堂,以示回报;
又因为儒学如今,已在皇帝的偏袒下,成为了唯一的“正统思想”,
作为孔子后裔的孔家,必须被摆到人前,成为招牌,对其文脉表达出毫无疑问的支持……
总而言之,
孔霸对许多人和事,
心里都有些许的了解和预见,
可他对于权利的不舍,对于名望的追求,对于国家的期待,乃至于对于那些高高在上,可以捧儒学为正统,也可以向当年抛弃黄老那样,抛弃儒学的贵人的恐惧,
都让他徘徊踟蹰,直到生命的终结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