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魏博同理。”
“陕虢两京咽喉。守亮,复恭之党。他能勤王,多出于假父。现在复恭监军太原,家族又素与李克用交好。所以,不能镇陕。”
郑延昌也同意:“不妨将鄂、湖交给他。巡属均远广于陕。也不在陛下眼皮底下。守亮当是愿意的……”
话没说完,一语不发的神秘人突然开口了,果然是个女人:“殷、讨安能以小易大?鄂壤接吴,逼之必附行密。殷辈部属团结,心智坚韧,经营湖南也已有岁月。又怎么会放弃山高皇帝远、收拾出来、利于攻守的地盘,到残破的陕虢二州接受朝廷的控制呢?”
“郑相此计欠妥。”圣人跟着摇头:“马殷有靖难之功,又恭谨,财货不断。”
郑延昌笑容一敛,看着神秘人:“庙堂大事,恐非中官所能议。”
你以为你是太原刘氏、朱贼的张惠吗?
神秘人头微垂,目光在斜下方,好听的嗓音自带着一种出尘和威严:“以丧乱之馀,横挑强寇,离诸侯心,恐非中兴之术。”
郑延昌那个尴尬啊,想骂人。
圣人咬着腮帮子忍着笑意。
真好玩!
但天后所言也是一阵见血。
马殷可以移镇么?存在这个可能。赵匡凝移镇荆州,与其弟对湖南带来了地缘危机,促成了马殷的勤王。要提高移镇概率,就得加剧其危机感。比如讨灭雷满,让他见识到兵威。就像当初冯行袭被灭,成汭屈服一样。但马殷不会坐视你灭了雷满。
目前不宜在洞庭湖地区起冲突。别的不提,首先就容易酿成湖南、鄂岳、武贞军合流,杨行密抗辩或武装介入。
但,杨守亮往哪安?韩偓揣摩道:“移峡夔,以夔帅李嗣周镇陕,可否?”
这…杨守亮后世为给杨复恭报仇,敢图谋奇袭长安,足见本色。峡夔地盘大,容易让其产生不该有的错觉。要不,悄悄弄死他算了?呸,我怎么也开始按全忠的脑回路考虑问题了……罢了,先让他持节陕虢,回头赏赐几个美女,让他死在女人身上。
只是这样一来,河洛既要遏李克用、防叛军,还要限制杨守亮。地方人选就很重要。目前符合要求的文臣,没有。武臣,符存审、张琏这些不错,但资历、功劳不够,恐“军中不平”。高层武臣,武熊、李瓒之辈又怕独立,造反。驻军数量、质量也得足…难搞哟。
“汴人余孽什么说法?”圣人烦躁道,眉头几乎皱成一团。
朱温虎皮被扒,连外甥袁象先也不听其使唤了。这帮人应该是这么想的:帅位、富贵凭什么要帮你卖命才能得到?让你死在李皇帝手里,李皇帝不还得乖乖封我们做节度使?
“但使诏授葛从周郓帅、袁象先兖帅、张廷范徐帅、吴子陵蔡帅、张检滑帅、丘旦陈帅,善加安抚。至于汴帅,俟朱友裕、王敬尧分出胜负……”
李某突感意兴阑珊。
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名键盘王者,我在很多事情上确实缺乏实操经验。
内受制于妇人、武臣,外受制于强藩,奈何?
当初用中原型防遏河朔型,现在被自己搞成了河朔型防遏中原型……这与前世被我狂喷的代宗有何区别?
难难难!
痛痛痛!
“陛下……从未拥有,又何谈失去呢……”木已成舟,除了认,还能怎样?但见圣人表情凄惨,韩偓换了个思路,安慰道:“葛从周遣使请封,表文措辞恭敬,盛赞陛下有宪宗之风,自述跟随朱贼是被骗了,今后会尽忠圣唐,财赋照缴。张廷范……他们到底及时反正,掀翻了朱贼,还是有功的。只要不反,以臣视之又有何不可……”
“陛下容得下武熊、李瓒、赵匡凝、朱瑾……就没有容不下葛从周之辈的道理。”
“颠覆朱温……”圣人口吻稍稍温柔了些。
好可怜啊,神秘人在一边看着他,想笑。
这个人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她觉得有必要投桃报李给他做做思想工作:“汴军树枝驳杂势力广大,但可以期其自新的也有。”
“一个是葛从周。本性并不坏,所求仅仅出将入相。又身患恶疾。此番反正,只要不逼迫太甚,余生愿望不过是为子孙保富贵。再多加笼络,等建立了信任,一封信即可召之入朝。”
听到这话,尚书丞赵崇一声冷笑,说的你就在现场认识他似的。
“不错。”
真是平地起惊雷。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汇集到天后身上,仿佛要将其底裤看穿。
你就是张惠?
这这这这!圣人兴奋地看着她。
天后并未理会黑纱外的一道道惊讶、仇恨的目光,依然是那副超然于物外的冷艳口吻。
“牛存节本名礼。以保国安民的英雄自居,所图只是光宗耀祖美名留史。为人重情义,滴水报以涌泉,朱温对他的那一点点恩,就让他豁出性命。比朱温多一点点,也就得到他了。”
“张廷范阴险狡猾,唯利是图。徐州这样的要地断断不能让他把持。此人本魏博士人,善草书,精于经学,带兵很差,也没什么威望。他麾下有几个将校,我还使得动,天子有心见杀,一个月可以见到头颅。”
“……”
“以朱温的道德、能力、残暴、邪恶尚且能网罗、收买他们,聚集这么一大批豪杰,以真天子,以真天子之品性……”说到最后,黑纱斗笠微微回头,看着圣人:“剩下的杂鱼,不赶尽杀绝,露头就打,早晚也就烟消云散了。功名利禄美人,朱温能给,天子一样可以给。而且给的更多,更好,更名正言顺。继续讨伐,反倒让他们同仇敌忾。”
“朱瑾,那只是一个没被杀的朱温,永远不要给他掌权的机会,一丝一毫。”
“至于河东…………不作为就是最好的作为。盈不可久亢龙有悔,那些人不会由着他胡来。刘夫人也是明白人。而李克用固然桀骜,不怕死,但牵挂太多……”
众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死寂。被一个女人批驳大政,还是朱温的女人,这滋味,真是羞辱愤怒且痛恨,痛恨自己不争气……
牛徽全程认真听了,只觉得张惠比想象中、传闻中的还要神秘和智慧。
这是洛阳,却给她住出了汴州的感觉。
一个蒲团,给她坐出了菩萨莲台、蓬莱龙庭的天仙姿态。
几乎可谓阶下囚的寡妇,面对满座君臣,自然写意,宛如圣唐的皇后……
真是个不简单的乱世佳人啊,你和圣人会发生些什么……故事呢?
洛符看着她,从来的冰封锁心滋生起嫉妒。
“圣君,新秦郡之事,得提上议程了。”张濬转移了话题。他对张惠倒还好。伐晋被李克用点杀,他飞书汴州,在朱温夫妻的介入下,他和一大帮朝官才无事。不过在他看来,能有这个善心且有这个水平,只有张惠。朱温?李克用怕是看到他的信就要毛。
所谓新秦郡之事,就是统治原定难军银、夏、绥、宥、静五州的思恭老儿病薨了。好死。现在部分将领“欲行夏绥旧事”,推留后,谋节度使,想着算计拿捏朝廷,上蹿下跳的有点厉害。
闻声,圣人把余光从紫衣白纱黑斗笠跪坐的大腿之间收了回来,心不在焉道:“我知道。”
“好了,散了吧。”他站了起来,背对众人扶了扶裆:“我乏了,歇息了。”
众人告退。
韩偓回头看了一眼,惶恐地双手捂上耳朵,伏低身子,一边迈着小小而快快的步伐跑出,一边出口成诗:“鹅儿唼啑栀黄觜,凤子轻盈腻粉腰。深院下帘人昼寝,红蔷薇架碧芭蕉。”
帷幕后。
那蒲团莲台上,天后仍然摊手盘坐着,依然是宝相庄严的紫菩萨姿态。但那个鸟人,已经骑在腿上。脑袋埋在锁骨下拱着,啃着,钻进紫裆的爪子掏着,神似一个正在亵渎吞噬神明的老魔:“我苦啊……刚才你说那些………想开了?”
“不。对仁慈、大度、善良的一点小小报酬。”
“可以理解为奖励?”
“嗯哼?”
“那…打算什么时候奖励和我那个……”
“指甲………疼……”
“好奇你为什么还是粉的,震惊。”
门口,抱着一沓公文来请示工作的枢密使、杨可证愕然顿步。
愕然地看着神魔叠坐,纠缠。
“对不起,我想我来的不是时候。”阿赵鼻子一酸,转身便走。
“不,阿赵,可可,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圣人腾出那只干净的手反伸出,循声勾了勾,做邀请状:“赶紧加入我们。阿符,你也来……”
“呜、唔……”天后突然就像一条上了砧板的鱼,粉拳捶胸含糊不清地剧烈挣扎起来。
三观炸裂!
“不,我们私下一直这么玩,最多的时候七十个人一起游戏,不给外人知道而已。以后都是一家人,今日且给天后开开眼,五人共赴极乐,桀桀桀桀桀………你越是反抗,我越兴奋。”
孽畜!
第244章 燕歌赵舞为君开(二)
“道愿兄!”
王子美的身材和俊逸文雅的长相非常违和。身高超过一米九,体格只能用庞大、魁魃、膘肥概括。胜雪白衣下是厚厚的脂肪,使衣裳曲线蜿蜒。举手投足之间虬龙蟒腹般的肩背肌肉显露轮廓。五官、肢体、胖瘦比例和谐。眉眼犀利,雄姿英发。
“子美,阿秀。”南宫道愿叉手回礼。
“入朝还好?怎么不见善商?”王子美紧紧把着他的手。
“甚好。他转拜部臣,在长安……”
寒暄突然被打断:“阿!子美?!阿秀?!”
王子美循声看去也是惊喜不已:“宠颜?!”
南宫宠颜从庭门款款而出,稳重的步子加快。临近就要伸手去握,但马上刹悬在空中,不着痕迹收回,大袖抟在腰前,脸上亲昵的笑容更盛而克制:“子美,阿秀。”
王子美看着这位曾经的好朋友。
她已然那么美丽。艳丽霞绮的容颜,如鸟双翼的惊鹄髻,斜吊在左鬓的金叶子,粉红的桃腮钿妆,绯绿错饰的曳地束腰长裙裹着她傲然挺拔的身材,仿佛一尊降落的仙子,所有景色都被夺去光彩。容貌焕发照人,出落得更妖娆妩媚。
他感到欣慰。
栾城雪。垂钓滹沱河。开元寺夜游。策马聊军事。夏猎。广场嬉戏。你当节度我做牙兵的鼓噪、打仗。斗鸡……好多话想涌出,都是军府子弟的共同回忆。但又如鲠在喉,单在脑海回旋。
除了五官和声音还依稀有少时的熟悉,其他地方都已无法再和记忆中的邻家阿妹联系。咳!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果然到了特定情景才能体会庾信的《枯树赋》,王子美抿着嘴唇,脸上交织着热烈和凄凉。好一会,他的表情敬畏谨慎起来,俯身下拜:“臣参见夫人!延年益寿,长生无极。”
都不是小孩子了,南宫宠颜似乎打了个寒噤:“免礼……圣人还在接见魏博的将官,且稍候。”
“你们这,不就数年没见,搞得跟梦得逢乐天一样。”道愿招手道:“莫站在门上,入亭且叙且等。”
“悉听尊便。”王子美顺水推舟,与萧秀随南宫兄妹走进旁边凉亭。
陪同寺人、宫女见状,都默契退在亭外。
“军府近来如何?我自入朝,深居宫廷,只偶尔听圣人提及。”落座后,南宫宠颜撩了撩秀发,一边斟茶一边抬头絮叨。
“还能怎样?”王子美叹了口气,虚握左拳捶着大腿:“少帅动辄闭关。军府扔给梁公儒、李宏规、李蔼几人独裁专制。官职当成赏赐封给道士、阉贼、伶人。衙将拉帮结派,争权夺利,视而不见……军政日益紊乱。我辈劝谏反被疏远。上次写了万字谏书,可能言辞稍刺耳,被少帅左右指控欺主,罢免了兼任的幕府文职,于是闭嘴了。”
南宫道愿喝了口茶,颔首道:“你做的很对。少帅元服未久,他的世界还太小,眼光还太狭窄,头脑还太幼稚,正是血气方刚、刚愎自用的年龄。这个时候要和光同尘,委婉。”
南宫宠颜则是脸色阴沉,恨声道:“家臣是知道你是承宗之后,被内外防备,所以才敢对你吆五喝六。这帮狗东西,和蒋士则一路货色。还有少帅,作为如是,祚安得久?先君在时,他可不是这样的,真是二三其德。该鼓噪起来废了他!”
“阿妹不要乱说话。”南宫道愿教训道:“你这是桀骜武夫的思想。子美严词劝谏是忠于职分。家臣觉得主人受辱,维护少帅,也是合理的。只是不该自作主张惩罚子美。”
南宫宠颜却不以为然,眉毛一扬:“从来只有狗仗人势,没有人仗狗势。没有少帅默许,他们敢?”
“阿妹,你对圣人也这样?”南宫道愿深感无语。
“圣人何人?”宠颜面露得色:“我爱死他还来不及。李郎执政,四更天就悄悄钻出被窝,留下我辈安睡,独自起床更衣出门。对待妻妾和中朝外朝。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这才有了今日的安定。少帅又是怎么做的?沙陀、幽州虎视眈眈,以赵可欺……皆少帅之罪!”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王子美怕她口吐唐宫艳史,捂上耳朵。
“唉!”南宫宠颜缓了口吻,摇头叹息:“我是为子美不平。”
王子美松开手,笑道:“我想得开。比干尚不免剖心。何况我远远不及比干?获罪很正常。仅仅被免去兼职,又有什么好抱怨的。高官厚禄本来也不是我所追求的。话说,我观你言语、气色戾烈、烦躁充盈——”
“都是那汴州杂种,妖后妓女!”恰如踩了猫尾巴,就听南宫宠颜骂道:“把容貌、贞操当谋利工具,当武器,把自己身体当战场,什么人有好处就和什么人干,连朱温贱民她也干!和王彦章、皇甫麟之辈定然也做了。否则这些匹夫会护她入朝?到了洛阳,她又装起正经来了,欲擒故纵,把圣人勾得魂不守舍。这个骚货!”
凶厉的气势全然不复刚才的春风和气,也全然不似在皇帝面前的乖巧可爱。
良久,她才稍稍收住怒火:“……臭婊子,骚狐狸,和所有男人干那些事,是个长了那玩意的雄体就凑嘴去吃,往喉咙里吞,就是她的绝活……真是恶心至极!迟早把这荡妇母狗做成人彘扔进猪圈。”
收人妻不是基操?只要不是强抢,不收高尚不到哪去,收了也下流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