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金应河率他的弓手,在用弓箭射杀那些冲阵的真夷,他们的作用微乎其微,大批白甲兵从后面赶来,用重箭压制住朝鲜弓手,这些负隅顽抗的朝鲜兵,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密集防御的浙兵阵线被凶悍的真夷战兵撞击的支离破碎,明军马兵试图遏制住这波致命冲阵,然而失去火炮支援的马兵在优势敌军的面前,攻击力堪忧,旋即被后面冲上来的白甲兵围攻杀死。
两千多真夷战兵步步紧逼,将溃败的长枪兵逼向了沙尖子大营山脚,明军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一场大溃败即将上演。
去年奴酋突然发难,朝廷应对失措。
仓皇之下,召集天下兵马,白杆兵、浙兵自不必说,连狼兵也招了过来,可谓病急乱投医。
刘綎对这些狼兵不感兴趣,他在辽阳等了整整半年,只为等待四川白杆兵到来,他准备用白杆兵对付建奴军阵。
川人体格虽不甚强健,然而善于山地作战,是其他各军无法比拟的。白杆兵之强,与戚家军相比,不遑多让。
只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川兵前来。
朝廷催促急切,京师来的御史巡按,天天在沈阳催促,动辄拿出尚方宝剑吓唬刘綎,说他养寇自重。
压力之下,刘总兵只好带着这群混编而成的南兵,从宽甸出发,一步步走向后金设下的陷阱。
“十三,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作甚!鞑子杀光浙兵,就该杀咱们了,护着义父,赶紧走!”
刘天德大声呵斥,这位刘綎义子,对刘招孙此时的婆婆妈妈很是不满。他对狼兵白杆兵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现在刀架在脖子上了,再不跑路,难道等着像杜松那样被鞑子大卸八块吗?
这几日刘天德目睹刘招孙破阵杀敌,运筹帷幄,为众将士拥戴,俨然已是东路军中的二号人物。义父刘綎渐渐不再掌兵,很多机密之事,都交给刘招孙去做。不得不对这个兄弟刮目相看。
刘綎终于睁开眼睛,抬头望向小十三。刘总兵在军中起到凝聚人心的作用,真要杀阵杀敌,已是力不从心。
“都听刘招孙说话!”
康应乾、裴大虎、乔一琦等人纷纷抬头,一名清瘦家丁眼中含光,睁大眼睛望着刘招孙。
众人只等十三爷下一步决定。
“裴大哥,你们护送义父和监军从后山下去,一路往南走,一人双马,我带人顶住奴贼,把这几日斩获的奴贼首级都带上,回了沈阳也有个军功!”
“够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总兵大人刘綎发话,各人纷纷停住,不约而同望向刘总兵。
“闹够了没有,有力气下山杀鞑子!”
众人都不再说话,刘招孙上前道:
“义父,你且回沈阳,你为大明征战一生,披创数十,朝廷当不会拿你怎样!”
刘綎缓缓站起身,目光环视四周,不怒自威:
“为将者,当不动如山,今日我不动,诸位,能战者,全部上马冲阵!”
第23章 转机
刘总兵不动如山,众人便要侵略如火,和奴贼见真章。
刘綎若是战死,这些客兵没了上官庇佑,在辽镇地面上,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当然,对于部分南兵来说,投降建奴去当包衣的想法,也不是没有。
只是,要说服这些来自南方乡野,宗族思想极为浓厚的丘八,去剃个猪尾巴辫,余生都说夷语,这比砍脑袋还要难受。
没了头发就认不到祖宗,就是孤魂野鬼要下十八地狱。
两位监军的家丁被编入阵列,要和建奴殊死一搏。
两人也换上锁子甲,手里各自拿着兵刃。
明代文官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不过大多数人,在气节上还是不差的。
“击退建奴,才能活!”
三百多家丁振臂高呼:
“杀建奴!”
刘招孙手持骑枪,率先冲下山岗。
众家丁策马扬鞭,紧随千总马身后,三百铁骑如滚滚洪流,朝山下奴贼冲去。
康应乾乔一琦相互看了眼,都露出诧异之色。
两人纵马上前,感觉心中升起一股激昂雄壮之情。
乔一琦拔出佩刀,刀背拍打马腹,扬天狂笑: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大丈夫当如是!杀建奴!”
夕阳笼罩着大地,血水如沟壑流过皑皑白雪,金应河背靠在一颗高大的柳树下,声嘶力竭喊叫。
在朝鲜将领四周,丢着三张大弓,其中一张弓弦已经绷断,黑黢黢的弓身像一条冬眠的蛇。
距离柳树五六步外,有一条两尺多深壕沟,从沙尖子山岗延伸向浑江江岸。
壕沟边缘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簇,不时还有轻箭从天而降,插在尸体上。
壕沟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有身着战袄的长枪兵,有装备精良的朝鲜弓手,还有些身披白甲的巴牙剌。
壕沟中有人艰难蠕动起来,他们身上沾满血污,已经分不清是明军还是朝鲜兵。
在上面的同袍确定没有危险后,底下的人连忙把尸体堆在壕沟外,将尸体像沙袋一样摞起来,挡住对面嗖嗖射来的重箭。
“邓将军!”
一个身材粗壮的明军将领,几个家丁用藤牌遮挡着明将的身子,几人脚步踉跄退到壕沟边。
邓起龙身上插着十几支箭翎,红色战袄上不知流了多少血。
在他身后两百步远,手持厚盾大刀的真夷战兵,踏着地上密集的长枪兵尸体,如潮水般向这边涌来。
四千浙兵苦战两个时辰,杀死杀伤一千多名的镶蓝旗真夷战兵,随着后方火炮炸膛,朝鲜铳手崩溃,这支孤军一点点失去所有支援,最后全线崩溃。
长枪和双层铠甲都不利于后撤,冲在前面的真夷战兵以惊人的速度向溃兵接近,在背后猛砍猛杀,于是溃败的浙兵就成了镶蓝旗此战最大的战果。
阵线出现崩溃时,邓起龙派精锐家丁督阵,不过作用不大,面对千人规模的溃败,区区几十名家丁的作用太过微弱,很快被潮水般的长枪兵淹没。
尽管如此,还是有五六百名悍勇的浙兵没有逃走,在做最后抵抗。
失去阵列优势的长枪兵战力大降,单打独斗不是女真猎人们的对手。
这些无处可逃的明军,面对黑压压涌上来的建奴,面对即将覆灭的命运,他们最终选择化整为零。
戚家军以鸳鸯阵起家,这种阵法深入每个浙兵的血液之中。
他们很快分散成七八十个鸳鸯阵,长牌长枪在前,镋钯狼铣在后,专门杀伤那些冒进的零星建奴。
后面冲上来的真夷甲兵避开这些难啃的刺猬,绕过一个个龟缩防御的鸳鸯阵,去追击前面大队崩溃的明军。
镶蓝旗战兵源源不断向南而来,身披白甲的巴牙剌出现在阵前,他们手持长盾猛冲向各个鸳鸯战阵,这些强壮而凶猛的巴牙剌如猛兽般撞击单薄的明军鸳鸯阵。
这些巴牙剌在各鸳鸯阵撞开一个个裂口,手持长牌的长牌手被他们撞翻。
白甲兵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入明军阵中,浙兵手里的长枪和镋钯此时都失去了作用,巴牙剌如野兽吼叫着,挥舞手中长斧大刀,疯狂砍杀周围明军。
被逼入绝境的浙兵用长刀突刺这些猛兽般的敌人,他们的武器不敌长枪、狼牙棒等重兵,一个年轻浙兵被狼牙棒击碎脑部,手臂仍死死抱着一名白甲兵,将匕首刺入他的脖颈。
鸳鸯阵被装备精良的巴牙剌一个接一个地撕开,这种小型战阵可以阻挡甲胄单薄的倭寇,然而在阵列不严,装备缺失的情况下,遇上后金精锐巴牙剌白甲兵,已经力不从心,一个战阵的浙兵在付出惨重伤亡后,才能杀死一名白甲。
后面鸳鸯阵中的浙兵眼看着眼前同袍战死,只是默默握紧手中镋钯或是长枪,迎接死亡降临。
前排战阵已经完全突破,对浙兵最后的屠杀已经开始。
巴牙剌损失也颇为惨重,转眼便已有二十多人死伤,各牛录额真望着倒下的白甲兵,都是咬牙启齿。
阵地前面,一个冒进的白甲兵闯入鸳鸯阵中,这支明军装备还算完整,狼筅长枪短兵兼备,密密麻麻的兵刃围着这名巴牙剌。
他大吼一声,这时两名长枪手快步上来,两把长枪同时冲杀到他面前,巴牙剌立即散开,用一把狼牙棒格挡长枪,身子后退,这时,一根镋钯又从他侧面杀来,他急忙躲避时,一支长矛猛地刺入他的小腿。他用狼牙棒砸向长枪,镗钯又刺入小腹,铁制狼铣打在他脸上,抵着他身体往后了两步,瘫软在地,密密麻麻的兵刃刺在他身体里······
亲眼目睹旗中最精锐的巴牙剌战死,费英武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他一声令下,一群弓手纷纷上前,抵近各个鸳鸯阵,对准前面长牌兵遮挡不住的位置,用重箭射杀后面的镋钯手。
明军早已失去弓箭掩护,鸳鸯阵内的战兵也多数没有弓箭火铳,只能躲在盾牌后面苦苦挨打。
这边镶蓝旗弓手射的兴起,不停朝前面逼近,直到一个倒霉的弓手被鸳鸯阵中投出的飞斧击中面门,倒地打滚,剩余人才往后退了几步。
重箭重重砸在长牌上,发生嗡嗡响声,不断有明军被弓箭射中,闷哼倒地。
渐渐地,战场上只剩下三十多个长牌组成的方阵,后面躲着负隅顽抗的浙兵。
“冲出去和他们拼了,老子宁可射死也不当包衣!”
长牌后面,镋钯手蒲刚啐了口唾沫,前面长牌嗡一声响,又是一支重箭射在牛皮长牌上。
他们这队临时组成的鸳鸯阵,人数只有十个,少个了狼铣手,剩余的十人被真夷战兵围在距离壕沟五十步距离的位置,仅剩的两个长牌已经损坏一个,支撑不了多久,等弓手绕到身后,他们就完了。
两人同时点头,不顾旗队长喝骂,准备冲出长牌。
忽然,远处奔腾起阵阵雪花,大地猛烈震动,像是有千万匹战马奔来。
前面射杀正酣的镶蓝旗弓手,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像被马头撞击,直接往后飞去,不等他落地,又被后面骑枪挑起,摔向地面,很快在凌乱的马蹄中化为肉泥。
“明军马兵!”
第24章 全军冲击
三百家丁如狂风扫过麦田,一往无前冲向敌阵,刀锋若过,前排建奴弓手齐齐倒下大片。
这些弓手大都没有披甲,此时冲阵的战兵跑得七零八落,距离很远。
冲在前面射杀鸳鸯阵的女真猎人,转眼之间成了明军马兵的猎物,真是报应不爽。
“全军冲击,不要停!”
马兵冲锋,气势为先。
只要有一往无前的冲杀气势,便是区区百人,也能造成千人冲阵的效果。
刘招孙夹紧马腹,直立在马背上,左手持弓,右手从箭插取箭,对准前方三十步外巴牙喇。
巴牙喇挥舞狼牙棒,狠狠杀向前面残破的鸳鸯阵。
鸳鸯阵坚持了小半个时辰,连续杀死五名真夷战兵,最终引得一队巴牙喇围攻。
鸳鸯阵中,为首一名长枪队长,动若脱兔,颇为凶悍,一丈七尺长枪挥舞生风,他一人便杀死两名巴牙剌,现在已是力竭,即将面临战死的命运。
后面上来的巴牙剌对明军猛砍猛杀,狼牙棒重刀狠狠砸在长牌上面,前面长牌手虎口发麻,终于支撑不住,往后倒去,失去长牌庇护,后面的士兵,很快一个接一个被杀死。
刘招孙从马上看到,那名长枪兵被三四个巴牙剌围住,丝毫不惧,使出了戚家军长枪短用的招式,连续挡住狼牙棒重刀攻击,节节后退。
一名满脸刀疤的巴牙喇忽然从后面跳上来,大吼一声,推开旁边几个还在进攻的巴牙喇,猛地挥舞大棒狠狠砸向那名长枪兵。
长枪兵在三名巴牙喇围攻下早已力竭,连忙捡起一面长牌,护住身体。大棒砸在长牌上,直接将那长枪兵崩飞出去,长枪兵挣扎站起,用短刀拄地,半跪半坐,吐出鲜血。
“死!”
刘招孙大吼一声,蓄满动能的重箭借助战马奔跑惯性,急速射出,直接击中那名巴牙剌前胸。
这名凶悍女真勇士胸口被射个对穿,眼中露出恐惧神色,挣扎着望向箭支射来的方向。
刘招孙收起弓箭,提起骑枪,加速冲去。
白甲兵捂住胸口喷涌的血水,拔出重刀猛地砍向马腿。
噗嗤声响,伴随金属入肉之声,骑枪锋利的刃口深深刺入白甲兵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