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人格遭到了侮辱,智商更是被一遍遍地在地上摩擦。
但他已经不生气了,因为没用,甚至隐隐的还有些窃喜。
“就因为这个?”李安全吞咽着唾沫问道。
“当然不止。”
残阳如血,将李骁的暗金龙纹甲胄染得猩红。
他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站在面前的李安全,马鞭随意敲击着马鞍,发出令人心悸的“哒哒”声。
“你回去告诉李纯祐。”
“河西走廊,我北疆要了。”
“大河以西,本都不希望再看到夏国的军队。”
说着,李骁眯起眼眸,淡淡说道:“否则,我北疆铁骑会踏平每一处夏军营地,将夏国的战旗烧成灰,让整个河西再也找不到一个穿夏国战甲的活人。”
话音未落,李骁缓缓抬手,指向远方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山峦轮廓。
暮色中,那些起伏的轮廓如同巨兽的脊梁,在晚风中巍然矗立。
“每一个敢踏进河西的夏军将领,脑袋都会被砍下来挂在旗杆上面。”
他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本都决不食言。”
“你要整个河西?”
李安全震惊说道,他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原以为北疆军不过是劫掠一番便会离去,可此刻才惊觉,他们竟是要彻底吞并河西。
河西走廊与河西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河西走廊指的是乌鞘岭以西,一直到玉门关,包括凉州、甘州、黑水城等地。
而河西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大河以西,包括整个河西走廊,以及乌鞘岭和大河之间这片区域。
但实际上,李骁真正想要的只是河西走廊,准备在虎狼谷建造一座关隘,锁死整条走廊,封闭发展。
而乌鞘岭以东的河西地区,虽然有着黄河天险的庇护,但北疆军大都不善水战,夏军可以从很多地方渡河袭击河西。
是未来北疆和西夏的主要战场,根本无法做到安心发展。
所以,李骁只是将河西地区当做一个战略缓冲区,重点是稳固对河西走廊的统治和农商业发展。
“失策了”
李安全心中悲叹:“大夏所有人都失策了!”
北疆虽是草原起家,可统治阶层皆是汉人,攻城略地、开疆拓土才是他们的本性。
烧杀抢掠只是他们的伪装。
这些该死的野蛮人,最开始的目标就是要拿下整个河西。
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李安全硬着头皮冷笑:“大都护想要整个河西?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难道大都护就不怕自己被撑死嘛。”
李骁闻言,毫不在意的摇头:“本都的胃口一向好得很。”
“就不劳越王殿下操心了。”
李安全僵在原地,满心的不甘与愤怒却无从发泄。
他深知,北疆这个敌人远比以往那些游牧部落难缠百倍,堪称大夏的心腹大患。
望着李骁远去的背影,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的。”
北疆蛮子把大夏当做是砧板上的鱼肉,但他偏要带着大夏重新走向辉煌。
而在他心中,能完成这个使命的不是李纯祐。
李纯祐没有那个能力,因为他不够心狠。
只有自己,只有我李安全,才是那个带领大夏重新崛起的天命之人。
次日清晨,黄河岸边晨风刺骨。
李骁命人丢给李安全一块破旧的舢板,让他学着王保保自己划着过去。
至于回去之后如何向李纯祐交代?
继续舔罗太后的沟子就是了,那女人可舍不得他死。
……
西宁府,古称青塘,地处于大名鼎鼎的河湟谷地。
安史之乱后,为吐蕃人所据。
北宋立国之后,多次派遣大军征讨,最终于徽宗时期,由王厚、童贯两人率军,彻底荡平了当地的吐蕃人。
将河湟谷地纳入北宋的统治版图之中。
之后,北宋朝廷从陇右关中等地向河湟谷地进行大规模的移民屯垦,同时将国内罪犯流放至此。
短时间内使得河湟谷地的汉人数量实现了暴涨。
但随着靖康之变的发生,西夏趁火打劫,河湟谷地也由此被西夏窃取。
这一日,一支从南方而来的商队出现在了湟州(今青海乐都,西宁府下县制)。
三十多头牦牛驮着满满的货物走在荒野之中。
管事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头戴织锦羊皮帽,穿着绛红色氆氇长袍,外系着嵌松石的牛皮腰带。
胸前挂着一串佛珠,一眼望去就是标准的吐蕃人打扮。
看到路边农田中劳作的老农,男人翻身下马,站在田垄外面,故意将佛珠晃得叮当作响。
“这位老哥哥,劳烦打听一下路。”
他扯着嗓门用生硬的吐蕃语喊道:“兴庆府怎么走?”
正在薅草的老农慢慢直起腰,布满裂口的手紧紧攥住镰刀。
浑浊的眼珠在对方绛红色氆氇袍上打转,然后又看向身后的牦牛队伍。
十几个男子或者步行,或者岔开双腿骑在牦牛上,有些人还用袖口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老农不动声色,指了指东北方向的一条路:“从前面那座山沟沟里过去,就到了湟州城,然后一直向北走,过了大通河再去问别人吧,老头子俺就不知道了。”
说罢,老农往掌心啐了口唾沫,继续弯腰割草。
可男人瞬间愣了一下。
他听懂了,但却有些尴尬。
因为老农说的是关陇话,但此时自己的装扮是吐蕃人,说的也是吐蕃话。
无奈,男人只能和老农继续套近乎说道:“老哥哥是汉人?”
老农再次慢慢直起腰来,黢黑皱皮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呵呵说道:“你个吐蕃蛮子,咋还会说汉家话嘞?”
看到老农的表情,男人哪里还不清楚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了。
只能苦笑着摇头说道:“老哥哥见谅啊!”
“俺们都是从兴州来的商人,在高原上行商,为了少些麻烦才装成的吐蕃人。”
“俺姓李,叫李本忠。”
老农哈哈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慢悠悠的走到了田垄外面,打量了这些一眼,点头说道:“还行,后生,算你实诚。”
听闻此言,李本忠连忙请教道:“还望老哥哥赐教,我们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老头指了指男人的胸前的佛珠道:“这玩意太新了,吐蕃人每天都捏着它诵经,早就起爆浆了。”
“而且你捏珠子的手法也不对,明显就是跟汉家和尚学来的。”
“再就是,吐蕃人骑牦牛大都盘腿,哪像你们跟骑马似的,瞧瞧这鞍具的绑法,分明是川蜀马帮的手艺!还有你们擦汗的时候……”
老农一连指出了好几处错误,让李本忠只感觉太阳穴直突突,本以为伪装的天衣无缝,没想到竟然这么多漏洞。
还好在路上一直躲着吐蕃人呢,没往吐蕃人寨子里面凑。
老农也是个汉人,否则这次恐怕真的载了。
心中庆幸之余,李本忠连忙拜谢道:“多谢老哥哥指点,否则我等可就麻烦了。”
听着李本忠的恭维,老农再次咧着大嘴笑了起来,随后跟李本忠聊了一会。
“老哥哥哪里人?”
“祖上是秦州的。”
“那跟着兴州离着很近啊。”
“可不是嘞,所以老头子一见你们这些小子,就觉得亲切的很。”
“可惜了,秦州现在成金国的了……”
徽宗年间,老农祖父在秦州实在是混不下去了,就带着家小来了湟州。
那个时候,湟州可是荒凉的很,朝廷分的田不够吃,老农祖父就继续垦荒。
可就在快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大宋国没了。
京城都被女真野人攻破了,西宁府和湟州这片地方,更是没人管了,最后被党项人夺了去。
原本属于老农一家人的土地,最后被党项人给抢了去。
老农一家只能给党项人种地,才能混口饭吃。
说起这件事情,老农就是一阵的酸涩。
但是没办法,命就是这般贱,只要能有口饭吃饿不死,就继续干呗。
听着老农的话,李本忠一阵慨然。
国土沦丧,百姓受辱,天子蒙羞,是他们这些当将的无能,当官的无用。
这一刻,李本忠只恨不能亲自上马杀敌,驱逐党项和女真,恢复汉家山河啊。
于是,也只能安慰老农说道:“老哥哥,还请放心。”
“咱们汉家的军队,迟早会回来的。”
李本忠可不是简单的商人,他是有官身的人。
“大宋皇城司利州西路干当官。”
利州西路,位置大概就是后世的渭水以南,汉中北部地区,治所就在兴州(陕西略阳)。
干当官,乃是宋国皇城司的高层职位,主管利州西路的情报。
不久前,李本忠收到皇城司提举的命令,让他将西夏的情报打探清楚。
包括目前西夏的兵力布置,国内民情,粮食情况,与金国的关系等等。
任何关于西夏的情报都要及时汇总送去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