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吁吁吁~”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惊得周围的乞颜部士兵纷纷侧目。
他们震惊地看着自家首领的动作,眼睁睁看着他亲手杀死自己的战马。
这匹“达赖诺尔马”可是北方大泽旁的巴拉忽部进贡的马王,素来被铁木真视若珍宝,如今竟血染雪地。
士兵们很是难以置信。
更何况,草原人对战马的感情不亚于家人,轻易是不会斩杀战马的。
等到战马彻底断气,浑身浴血的铁木真才站起身来,握着滴血的弯刀,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大声喝道:“乞颜部的勇士们,都给我看清楚了。”
他一脚踩在马尸上,猩红的血珠顺着靴底滴落雪地。
“这匹马是马王又如何?”
“当它不能带着我们走向胜利时,就得成为我们活下去的食粮。”
“今天,我铁木真便与你们共食一匹马……”
铁木真乃是真正的枭雄,对于他来说,区区一匹战马又算的了什么?
就算是放弃他所有的财富,所有的女人,他也毫不在乎。
唯名与器不可分享,其他皆可。
看着铁木真竟然宰杀了他最心爱的战马,当做所有人的粮食,乞颜部的士兵们,的确被感动了一番。
又听铁木真继续喝道:“折折运都山只有三千克烈部士兵,他们此刻正搂着女人喝着马奶酒,绝不会想到我们敢在冬天穿过暴风雪,更不会对我们有任何的防备。”
“长生天不会抛弃真正的勇士。”
“只要我们抵达了折折运都山,定能踏破所有克烈部人的帐篷。”
“而我铁木真许诺你们,每个人都能够成为百户,成为长生天的使者,成为人上之人。”
“你们可以钻进克烈人温暖的帐篷,啃他们的烤羊腿,喝他们的陈年奶酒,还有那些皮肤白嫩的克烈女人,都任你们挑选。”
“现在你们忍饥挨饿,是为了日后成为诺颜(贵族),是为了能躺在毡毯上享福。”
铁木真猛地将弯刀指向天际,大声喝道:“只要我铁木真还在,乞颜部就不会亡。”
“将来你们的儿子会成为千夫长,孙子会统领万骑,整个草原都会传唱你们的名字。”
“现在,谁愿意跟我去踏破克烈人的营帐,抢了他们的女人?”
寒冷的风雪卷阻挡不住他的声音砸向每个士兵的耳朵。
在铁木真的激情调动下,原本士气低落几乎快要扎营的乞颜部士兵们,瞬间恢复了斗志。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愿意。”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冲破风雪。
冻僵的手指重新握紧了弯刀,麻木的脸上燃起了火焰。
他们信了,或者说,他们愿意相信这个在绝境中亲手杀死爱马的男人,能带着他们从地狱爬回天堂。
铁木真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俯身从马尸上割下一块带血的肉,直接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出发!”
“让克烈人知道,冬天里的蒙古雄鹰,爪子有多锋利。”
随后,铁木真翻身上了一匹蒙兀矮马,顶着风雪继续前进。
而其他的乞颜部士兵,没有一个逃跑。
而是一个接一个的来到了那匹战马面前,每人割下一块肉,直接生吃吞进了肚子里。
折折运都山,是克烈部汗庭的临时驻地。
此时,汗帐内正举行着一场热闹的宴会,空气中弥漫着马奶酒的醇香与烤羊肉的油脂香气。
王罕坐在上首的虎皮座椅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貂裘,却仍止不住地咳喘。
下面坐着的是众多克烈部贵族,个个穿着华丽的锦袍,彼此推杯换盏,高声谈笑。
只不过,席间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
左侧坐着的是北疆鸿胪司参军胡立。
李骁给他的命令很明确:草原的战争一日不平定,他便要一直留在克烈部,监视动向,传递消息。
此刻他正端着酒杯,看似在与旁边的贵族应酬,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帐内的动静。
而在另一侧坐着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是铁木真的亲弟弟哈撒儿。
他身上的衣袍虽也算体面,但却像是个土包子,与的克烈部贵族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汗,铁木真不识天命,逆天而行,迟早自取灭亡!”哈撒儿端起酒杯,站起身对着王罕遥遥一敬,声音洪亮却带着几分刻意的谄媚。
“我早已看清他的真面目,不愿再跟着他送死,特来向大汗投降,愿为大汗效犬马之劳,助大汗彻底铲除那叛逆!”
帐内瞬间安静了几分,贵族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哈撒儿,有审视,有鄙夷,也有等着看好戏的玩味。
王罕咳了两声,眯着眼睛打量着哈撒儿,慢悠悠地说道:“你既是铁木真的弟弟,如今来降,就不怕我疑心你是他派来的细作?”
哈撒儿连忙单膝跪地,双手按在胸前:“大汗明鉴!”
“我与那铁木真早已恩断义绝,他为了权势,连亲族都能舍弃,我留在他身边只有死路一条。”
“我愿献上我所知道的乞颜部机密,只求大汗给我和我的部众一条生路!”
在此之前,铁木真派遣者勒蔑来汗庭投降,只不过桑昆却要求铁木真自缚双手,跪着来汗庭。
铁木真自知与桑昆恩怨颇深,一旦入了汗庭,桑昆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于是,战争还在继续。
而在克烈部的强势威压下,乞颜部终于开始分裂。
铁木真的弟弟带着一部分人马离开,前来投降了王罕。
此举,让王罕很是满意,桑昆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他针对的并非是乞颜部,而是铁木真本人。
他始终认为,铁木真野心勃勃,只有杀死的铁木真,草原才能安宁。
至于哈撒儿?
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饶他一命,成就克烈部的宽容名声也无妨。
“咳咳咳!”
“起来吧。”王罕咳喘着说道,脸色涨红,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既然来降,我克烈部也不是容不下人,先坐下喝酒,至于往后如何,还要看你的表现。”
哈撒儿连忙道谢,起身落座。
帐内的喧闹声渐渐恢复,酒杯碰撞声、欢笑声再次响起。
宴席散去时,帐外的风雪已小了些,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雪地上,泛着清冷的光。
胡立与扎合敢不并肩走着,率先开口道:“殿下,您对哈撒儿来降一事,怎么看?”
扎合敢不拢了拢貂裘领口,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此事蹊跷得很。”
“哈撒儿是铁木真最得力的臂膀,当年在斡难河畔,兄弟俩并肩作战的模样我还记得清楚。”
“要说他真心归顺,我是不信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我对铁木真其实相当敬佩,用汉人的说法,也算有种英雄相惜的感觉。”
“那是个骨子里带着狠劲的男人,对部众狠,对自己更狠,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打垮。”
“哈撒儿这时候来降,倒像是……”
“倒像是故意送上门的?”胡立接过话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
“极有可能。”
扎合敢不点头:“铁木真这人,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缜密得很。”
胡立轻轻点头,呼出的白气在面前散开:“在下虽然对铁木真不甚了解,但大都护却总将他挂在嘴边,说此人是草原上最危险的恶狼。”
“依我看,他恐怕不会被轻易打败。”
随即又转头看向扎合敢不,语气郑重:“这段时间,还请殿下约束好家人和部众,务必万分警惕。”
“夜里多派些人手巡逻,帐内的灯火也别亮得太晚,免得给人可乘之机。”
扎合敢不颔首应下:“胡参军放心,我明白轻重。”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胡立忽然想起一事,放缓脚步笑道:“对了殿下,还有件喜事要告诉您。”
“唆鲁合贴尼夫人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大都护给取名叫李世晖,小名叫蒙哥。”
扎合敢不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笑容:“真的?这可真是大喜事。”
随即嘴里开始念叨着‘蒙哥’这个名字,越听越满意。
“蒙哥这名字起的好啊!我倒是希望他永远健康吉祥。”
“回头我得让人备些礼物送去北疆。”
“殿下有心了。”
胡立笑着拱手:“夫人生产时一切顺利,孩子也壮实得很,想来唆鲁合贴尼夫人若是知道您这般惦记,定会高兴的。”
这一日,扎合敢不的帐篷里暖意融融。
他正和妻子一起收拾给唆鲁合贴尼的礼物,准备托河西商行的车队送去龙城。
“北疆虽比漠北繁华,物资充沛,各式稀罕玩意儿都有,”
“可哪有咱们家乡的东西贴心?”
扎合敢不的妻子一边将果干塞进麻袋,一边笑道。
“这沙棘果干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保管见了就高兴。”
扎合敢不点头应着:“再把那坛鹿血酒装上~”
夫妻两人正说着话,耳边忽然隐隐的传来一阵战马奔腾声。
扎合敢不猛地站起身,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的弯刀上。
“有人来了。”
不久后,一名心腹过来惊慌汇报道:“主人!北面有大量骑兵杀过来了!”
扎合敢不的脸色凝重,镇定问道:“有多少人?是哪个部落的?”
“距离太远,看不清旗号,只能瞧见黑压压一片!”
扎合敢不眉头拧成一团,瞬间想到了什么,声音发沉:“难道是铁木真?”
与此同时,王罕的汗帐里也是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