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他指挥,所有人都知道要往高处跑,可洪水来得实在太突然,如同从天而降的巨兽,瞬间便席卷了河谷底部。
无数人马被猝不及防的浪涛掀翻,惨叫着卷入浑浊的洪流之中,挣扎几下便没了踪影。
即便是那些站在河谷边缘的士兵,也因洪水迅速漫过河滩,脚下顿时变得泥泞难行。
战马的蹄子陷入湿软的淤泥中,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整个河谷瞬间变成一片泽国,人马哀嚎,满是绝望。
铁木真骑在马上,在护卫的保护下向山头上冲去。
转头看着眼前这触目惊心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力。
他精心准备的水攻之计,到头来却成了淹没自己的洪水。
“啊啊啊啊~”铁木真双目赤红,对着天空疯狂嘶吼。
“长生天!”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甘心啊!”
不鲁吉山道中,北疆大军正缓缓前行。
这里的地形高低起伏,远没有草原那般开阔平坦,脚下的碎石时不时硌得马蹄铁发响。
但好在没有高大的树林遮挡视线,沿途大都是没过脚脖的低矮野草。
此时,卫轩正率领自己麾下的万户作为大军先锋,与另一路大虎所部呈犄角之势,向着铁木真的方向稳步合围。
就在这时,一名探骑快马加鞭从前方驰来,激动的声音说道:“万户,斡难河突然暴涨,形成了洪水,将铁木真所部给淹了!”
听到这话,卫轩先是一怔,随即神情掠过一丝惊讶。
他勒住马缰,望着远处河谷的方向,心中暗叹:“大都护所虑,果然非我等能及也。”
就在北疆军中将领们心存建功立业想法,认为铁木真不过是一丧家之犬的时候。
李骁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命人绕道上游前去探查。
果不其然,铁木真竟存了水淹北疆军的心思,好在却是自作自受。
这件事情也让卫轩暗自警醒,日后再面对河流峡谷等地形,定要多几分谨慎。
他定了定神,随即沉声下令:“传令各千户,加快速度向河谷方向围拢,绝不能让铁木真逃走。”
“遵命。”
另一边,大虎也接到了探骑的汇报。
顿时精神一振,猛地一拍大腿:“好!这老小子也有今天!”
说罢便对着麾下士兵大喝:“弟兄们,加把劲!”
“铁木真就在前面,抓住他,咱们又能立一大功。”
“不能让十八万户抢了先。”
不久后,卫轩和大虎先后抵达了河谷,此地已经是洪水滔滔。
很多人马都被洪水冲到了下游,河滩上还有一些人陷在泥坑之中,周围还有很多草原骑兵惊魂未定。
却是不见铁木真,通过对俘虏的询问之后才得知。
铁木真见到北疆军杀来,便放弃了对河谷中士兵的救援,带着一些人向上游逃去了。
“追,绝不能放过他。”
就在他们循着地上的马蹄印与血迹,追到一处山口时,两侧山梁忽然传来密集的弓弦震颤声。
乞颜部的军队在此设下了埋伏。
数百名乞颜人占据着陡峭的坡地,箭矢如雨点般朝着北疆军射来。
北疆军的布面甲虽能抵挡大部分流矢,可战马没有甲胄掩护,嘶鸣着倒地。
更有哲别这般的神射手,箭矢总能精准地瞄准人脸缝隙,不时有士兵中箭惨叫。
面对这般突袭,大虎却是冷哼一声:“一群跳梁小丑。”
随即暴喝一声“杀!”
竟亲自带队冲锋。
北疆军战斗力之所以强大,除了装备碾压同时代其他兵种,更因士兵们大都悍不畏死。
战死的士兵,大都护府会以重金抚恤家人。
可谁要是畏战不前,等待他的便是军法严惩,家人也会被邻里的唾沫星子淹没。
至于临阵退缩就更严重了,砍头没商量,家人更会被贬斥为奴。
更何况,北疆军的将领向来带头冲杀。
军法规定,将领战死而士兵存活者需负连带责任,这便逼着所有人同生共死。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上下一心、人人向前的死战精神。
不过一刻钟,大虎已带人攻破山头,砍杀了大半乞颜残兵。
木华黎与哲别带着剩下的人翻过山梁继续逃窜。
“杀,不可放过一人!”卫轩同样是浑身鲜血,厉声喝道。
两部万户大军当即分作两路追击,宛若两支铁钳般死死咬合住乞颜部残军。
战马奔跑时,是走不了直线的,总会不自觉地微微左右偏移。
每一次偏移都会与两侧的追兵拉近些许距离。
正因如此,追击敌军时呈钳形包夹才是最优战术。
随着距离不断缩短,冲在前面的北疆军弯弓搭箭,箭矢破空而去,乞颜部士兵纷纷惨叫着坠马。
“放箭反击!”木华黎嘶吼着下令。
佯败战术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用箭矢去点射后面追击的敌人。
可面对北疆军却全然失效。
只因为北疆军的弓箭射程更远,箭矢更加锋利,甲胄更加坚固。
乞颜人的箭要么射不到,要么射中了也难破甲。
可北疆军的箭只要沾身,便是非死即伤。
哲别反身射出一箭,精准洞穿了一匹战马的脖颈,骑兵应声摔落。
他又射出另一箭,满脸愤懑:“该死的,这些北疆人简直太难缠了,我们根本杀不死他们。”
他可是草原上最优秀的弓箭手,却也只能通过射杀北疆军的战马来对其造成伤害。
更别提其他普通士兵了,完全就是北疆军的活靶子。
眼见北疆军越来越近,己方的士兵却越来越多的人跌落下马。
木华黎神色凝重,沉声喝道:“前面就是纳剌秃山,我们向南走。”
残兵刚向南逃窜,追到此处的大虎与卫轩却发现,随军的猎犬竟全都冲着北方狂吠不止。
“铁木真在北边。”卫轩眼神一凛。
北疆军的探子已经利用草原败兵的身份,混入了铁木真军中,暗中洒下特殊香料供猎犬追踪。
即便乞颜人刻意清理了痕迹,地面看不到新鲜马蹄印,却瞒不过猎犬的鼻子。
“哼,想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大虎啐了一口:“雕虫小技。”
二人当即命令麾下一个千户继续追杀木华黎残部,自己则亲率主力转向北方,朝着铁木真的方向猛追而去。
马蹄声如雷贯耳,卷起漫天烟尘,仿佛要将这片草原都踏碎。
“嗷呜——”
月色如霜,洒满了不儿罕山的深处。
四周的山林里,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接连响起,时而凄厉,时而低沉,更添了几分阴森与肃杀。
铁木真半跪在冰冷的草地上,沾满泥污的双手紧紧攥着腰间的刀柄,望向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声音沙哑却带着近乎卑微的虔诚说道:“无所不能的长生天。”
“您曾见证我统一草原的雄心,也曾护佑我跨越无数险滩。”
“今日,我铁木真向您弯下了膝盖,这不是屈服,是一个迷途的孩子对父亲的祈求。”
他的衣袍早已被洪水浸泡得湿透,裸露的皮肤上也满是伤口与淤青,昔日草原雄鹰的锐气被疲惫与狼狈取代。
“请赐予我挣脱困局的力量吧!”
“哪怕只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我也要让那些轻视草原的人知道,雄鹰就算折了翅膀,也能在绝境中啄出一条血路。”
狼嚎声在耳边不断回荡,像是在嘲笑着他的落魄,又像是在催促着他走向末路。
可他依旧保持着叩拜的姿态,即便是没有得到任何长生天的回应。
最终,铁木真的神采渐渐暗淡了下去。
曾经的他,距离漠北之王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可惜北疆人来了,将他的一切豪情全部化为了泡影。
无论他使用任何计谋、任何的手段,在北疆那恐怖的实力之下,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
如今,他的身边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千人,却大半已经不是当初随他袭击折折运都山的勇士了。
就连木华黎、哲别等将领,也已经不在身边。
为了帮助自己逃跑,带人将北疆人引去了另一个方向。
“父汗,吃点东西吧。”
拖雷拿着一块干巴巴的肉干和一个水囊过来,轻声说道。
铁木真闻言,转过头来,又看向了旁边的察合台和窝阔台。
这三个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如今都已经长大了,开始在军中崭露头角了。
本打算带着他们上阵杀敌,多攒些见识和胆量,可没成想,竟是带着他们一步步踏上了绝路。
铁木真看着身边的几个儿子,心里像被石头压着。
“拖雷,我的儿子,父汗不饿,这肉干你吃。”
铁木真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
大军败了,牛羊粮草全没了,往后能填肚子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少。
“父汗,您快吃点!”拖雷把肉干推了回去,眼里满是倔强。
“父汗,吃一口吧!”
察合台粗着嗓子劝道:“咱们这次栽了,那是暂时的。”
“长生天看着呢,迟早能把失去的全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