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江山 第203节

  但这么一来,动静太大了。

  彭城的豪强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都是武宗,盘踞多年,手上实力不俗,这群人若是乱起来,彭城永无宁日。

  刘道规初来乍到,正是拉拢他们的时候。

  至于下策,曹操的屯田已经臭名昭著了,屯田客比奴隶和军户还惨,一辈子累死累活,深受严刑峻法的残害,子孙也不得免。

  当年曹操拿下淮南,准备大肆屯田,江淮百姓听到风声,十几万百姓拖家带口的逃往东吴。

  江淮自从荒废。

  司马炎取消了屯田,是他为数不多的德政。

  “依刘兄所见,该行何策?”刘道规明知故问。

  刘穆之哈哈大笑,“都督亦擅治民,必然早有成见,上策太急,可留待日后施行,下策不得人心,绝不可用,中策最佳,既可收百姓之心,亦可收豪强之心。”

  “刘兄真乃萧何复生也!”刘道规赞了一句。

  刘穆之有意无意道:“萧何得遇汉高,方有用武之地,否则就泗上一县吏也。”

  “以刘兄之才,他日定为宰辅之臣!”

  刘道规不到三十岁便是封疆大吏,不可能没有野心,天下这么乱,司马家威信扫地,桓玄入主建康,其实也是给所有人做了一个示范。

  兵强马壮者,便可为之!

  两人都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便心照不宣的就此打住。

  总的来说,淮泗人和地的矛盾还没有尖锐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刘道规与刘穆之、刘粹连日商议,制定占田令的各种细节。

  鼓励百姓去高平、济阴、东平、山阳、泰山开荒占田。

  北面的濮阳和东面的荥阳与胡人相接,暂时维持现状。

  治下百姓,丁男粮田四十亩打底,根据当地风土,再占桑田二十亩或者麻田十亩,丁女可占粮田二十亩,桑田十亩。

  一夫一妇每年交纳粮租六石,调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

  每年徭役二十天,无徭役则以军事训练代之。

  租庸调三位一体,上至刘道规,下至军中士卒,所有人同税,没有特权。

  新开之田,免租庸调三年,军府按两成利息借种子,同时无偿提供耕牛和农具。

  当然,占田令只针对军户和民户,奴户不在此列。

  一户人家夫妻二人将近六十亩粮田,每年每亩产出粮食在一石左右,田赋只占一年收成的十分之一,算是真正的轻徭薄赋了。

  拿下彭城后,治下军户、民户增长至七万户,每年单是田赋就有四十余万石。

  这还不算治下的九千多户奴隶,他们产出,八成上缴。

  每年收成保守估计在七十二万石左右,

  当然,能收多少还要看老天爷,但这几年淮泗风调雨顺,几乎都是丰收。

  即便有天灾,在军府的动员能力下,也能快速解决。’

  这年头天灾绝没有人祸的影响大。

  刘穆之挂帅,刘道规省了不少心。

  这人的确有大才,别人都是一件一件的办,他能一边听掾吏的汇报,一边书写政令,一边嘴里当场答复,眼手耳口同时并用,还不互相混淆错乱,应酬自如。

  经手政务,没有一件错乱。

  刘道规大为叹服,这种人只是一个浊吏,实在是暴殄天物。

  一天下来,处理的政务是刘道规的三倍。

  彭城积压多年的讼狱,还将彭城的各种苛捐杂税免除了。

  连各级衙署都设置了公廨田,细致到每一级的官吏每月领多少禄米、雇佣多少杂役……

  “今日到此为止,都督可准备了饭食?”刘穆之伸了伸懒腰,又摸了摸肚子。

  “有,有,来人,速速取饭食来。”刘道规忙不迭的下令。

  之前说他有萧何之才,只是嘴上客气。

  今日一见,他的才干只怕还在萧何之上。

  这种王佐之才,百年难遇。

第277章 评

  饭菜上来,一碟莼菜,一碟葵菹,一碗炖鱼,一碗稻米饭。

  刘道规平日差不多也是这么吃的。

  刘穆之出身寒门,这种待遇不算差。

  岂料他却半开玩笑道:“哎呀,都督如今财大气粗,如此招待故人么?既无酒,亦无肉,更无宴席,望之心寒呀。”

  “失礼失礼,刘兄莫怪,先垫垫肚子,我这就让人去准备!”刘道规一拍脑门,自己节俭惯了,全当他是自己人,的确有些招待不周。

  连忙亲自去后厨,让庖人准备一顿丰盛晚宴。

  鸡、鸭、鱼、羊肉、猪肉、牛肉,全部备上,羌煮貊炙,又令人去集市上买来好酒。

  琳琅满目,放了两大案。

  刘穆之大快朵颐,一口接一口,完全不顾风仪。

  “慢些吃。”刘道规没想到他还有此嗜好。

  不过这比服用五石散,男女通吃强太多。

  刘道规现在也不差这点吃的。

  吃的差不多了,刘穆之又掏出一枚槟榔,满脸陶醉的咀嚼起来。

  刘道规静静的望着他。

  半晌,他才睁开眼,满脸戏谑道:“少时家贫,饥寒交迫,于妻兄家讨食,饭后食槟榔,被人嘲笑,我夫人不忍我受辱,剪去头发,拿到市集上换钱买来酒肉,抵其兄饭食钱……”

  他嘴上说的轻松,刘道规却听出其中的悲凉。

  不过他能将这些往事说出来,是将刘道规当成了知己。

  这种经历反而拉近了两人的关系,早年刘道规日子也过的凄惨,饥一顿饱一顿也是常事,“我等寒门尚且如此,更何况庶族?”

  “都督励精图治,善待百姓,实乃苍生之幸,今天下动荡,北有强魏斗二燕,南有桓玄作乱,此英雄用武之时也。”

  刘穆之似乎喝多了,满脸潮红。

  燕国遭受重创,却并没有覆灭,慕容垂的舅父兰汉兵变,诱杀慕容宝,及太子慕容策及王公卿士以下百余人,兼并其众,大都督大单于大将军,昌黎王,改元青龙。

  慕容盛前去龙城吊丧,骗得兰汗的信任,暗中联络慕容氏旧部,发动兵变,杀兰氏满门,以长乐王身份行使燕帝权力,国内大赦,改年号为建平,是为北燕。

  南面慕容德入青州,登基称帝,是为南燕。

  这期间,慕容德还击退了两次北魏的进犯,在青州彻底站稳脚跟。

  刘道规问道:“以刘兄之见,桓玄不能成事么?”

  男人都有同样的毛病,酒喝多了,话也就多了。

  “桓玄膏粱子弟,与士族高门同流合污,岂能长久?此人善于内斗,并非雄主,虽有振作之意,却目光短浅,一心一意对付北府军,败亡无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晋室已经病入膏肓了,桓玄却换汤不换药,与士族妥协,一切照旧。

  这么发展下去,也不过是另一个司马家而已,并没有解决司马家留下的烂摊子。

  “如今北府群龙无首,只怕不是桓玄之敌……”

  刘道规饮了一口酒。

  刘穆之却连连挥手,“不破不立,北府皆是北方流民,自成一系,桓玄除非屠尽京口、广陵几十万人口,否则北府便不会消亡,除掉了刘牢之和北府诸将,非但不能除掉祸患,反而为他人作嫁衣。”

  “刘兄高见!”

  北府与西府不一样,西府当年经过了桓温的整合,没有了那种自下而上的野性。

  北府兵权分散在诸将手中。

  桓玄除掉这些老将,反而解除了北府军的束缚,还建立了仇恨。

  只要京口和广陵的流民还在,北府就不会消亡。

  若是换成刘道规,这个时候应该千方百计的拉拢安抚北府将领,或者发动一场北伐,消耗北府军的有生力量。

  “北府他日必落入你兄弟二人之……手……”刘穆之忽然脑袋一歪,好巧不巧的睡着了。

  不过他这话肯定不是无心之言。

  兄长刘裕在北府军中声名赫赫,刘牢之死了,他就是毫无疑问的北府首将。

  孙恩的妖贼大军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谁上去都没有用,都是送人头,只有刘裕几千人一路按着孙恩的脑袋砍……

  一人追杀千人,千人破十余万……

  如果不是生在这个时代,谁敢相信这是真的?

  当年霸王不过如此。

  北府就像历史夹缝中的狼群,头狼刘牢之已经死了,新的狼王即将诞生。

  如果兄长刘裕能在南面取得北府兵权,自己在北面割据淮泗,天下还有何人能敌?桓玄的末日也就到了……

  刘穆之的一席话,让刘道规心中顿时清明起来。

  从没想到权力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

  不破不立,实在太符合眼下时局了。

  晋室这个烂摊子已经穷途末路,别说桓玄,就是当年的桓温、谢安都扶不起来。

  桓玄选择站在士族一面,实在是大错特错……

  刘道规令人取来皮氅盖在刘穆之身上,心潮久久不能平复,如果自己兄弟二人能在这场狂风暴雨中崛起,那么北伐就近在眼前了。

  接下来时日,刘道规与刘穆之配合无间。

  他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权给钱,连建威中军都随他调遣,占田令得以快速推进。

  六七万流民迁徙到泰山、东平、山阳、济阴诸郡,分宅的分宅,占田的占田,忙碌之中,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不过这时南面也不消停。

  桓玄上位不到三个月,各种问题接踵而至,三吴八郡常年遭受兵灾,爆发大饥荒,士族富户,守着金银珠宝,却换不来粮食,活活饿死在家中。

  桓玄拿不出粮食赈济这么多的百姓。

  会稽内史王愉非但不调运粮草,还下令外出寻食的百姓回城,仆道而死者十之八九。

  桓玄对这些人不管不顾,反而借口赈济灾民不利,杀吴兴太守高素,再以从贼之罪,捕竺谦之、竺朗之下狱,不经审问,直接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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