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宣之果然满脸感动之色,“有都督此言,我今后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言。”
“叔父言重了,今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刘道规哈哈一笑,目光转向旁边站着的刘粹,“这位是……”
“在下沛郡刘氏,兖州从事。”
沛郡刘氏是刘毅的一支,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王恭、王国宝、王愉都是太原王氏,却势同水火。
彭城是刘氏的郡望,沛郡是从彭城析置出去的,两边本来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只要刘粹不是跟刘毅穿一条裤子就行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今后彭城内务便多多仰赖足下。”刘道规紧握住他的手。
“在下敢不竭心尽力!”刘粹精神一震。
“都起来,不必如此。”刘道规望着这些甲士,将近两千人。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煞气,一看就是精锐老卒。
刘牢之留下的家当,如今都成了自己的。
“多谢都督!”
众人纷纷站起。
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要为刘牢之报仇雪恨。
刘道规心中一叹,刘牢之翻来覆去,不仅寒了北府诸将的心,连他的部曲都不怎么待见他。
“城中诸事一切照旧,诸位各司其职。”
“领命!”
众人散去。
彭城没受到任何影响。
刘道规连城防都没接管,放心的交到刘宣之手上。
刘敬宣的两个儿子,刘道规当成自己的儿子养在身边。
刘牢之虽然不怎么待见自己兄弟,但刘敬宣一直默默支持,帮了不少忙,刘道规不会忘本。
刘牢之死后,刘敬宣率部投奔高雅之,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桓玄绝对容不下这根眼中钉。
“彭城全郡在籍三万四千户,民十八万七千口,军户四千三百二十七户,府库中粮二十九万七千石,钱帛十七万缗,武库中铁甲一千七百领,弩三千架,各类箭矢三十万支,另有战马七百三十二匹……”
刘粹这人颇有眼力界,第一时间就来汇报。
刘道规心花怒放,彭城不愧是淮北第一城。
竟然储存了将近三十万石粮食,这年头粮食就是人心。
“钱帛拿出五万分赏城中将士、文武官吏、军户,再拿七万分赏军府将士,所有在籍民户军户,免除明年田赋!”
别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刘道规是先撒钱。
反正这些钱财都是刘牢之留下来的,江左战乱,最近又爆发了旱灾,粮食价格暴涨,钱帛却在贬值,还不如拿出去收买人心。
彭城作为南北要冲,商贾云集,根本不缺钱,只要日后经营得当,此地就是聚宝盆。
“若……刘公能有都督一半慷慨,也不至于落至这般境地!都督此来,必能我刘氏!”刘粹低声一叹。
“刘氏必能兴起!”
刘道规前所未有的自信起来。
拿下彭城后,手上实力暴涨,休养个两三年,直接提刀南下与桓玄对着干都可以。
不过现在桓玄是众望所归,有大义名分加身,还有西府支撑,真打起来必定旷日持久。
现在也没到刀兵相见的时候。
钱帛撒出去,全城欢腾。
到处都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热闹。
无数人家将自己家中的青壮送入军中,用实际行动来支持刘道规。
不过现在还没到扩军的时候,刘道规忙着整合内部,将治所从高平迁入彭城,提拔有才能之人,忙得不可开交。
“报——北府都督桓修升何澹之为徐州别驾,率两千部曲赶来!”斥候在堂外禀报道。
戴耆之道:“此人曾是王恭参军,与刘都督不睦,后投奔桓玄,复得重用。”
“这么说来,他也是北府中人?”
彭城是淮泗重镇,东南门户,也是北徐州的治所,桓玄既然升桓修为徐兖二州刺史,肯定不会放过此地。
戴耆之如数家珍,“东海何氏出身,与何谦、何穆、何无忌同出一宗。”
何谦与刘牢之、诸葛侃、高衡、刘轨、田洛、孙无终等人,是谢玄最早招募的一批北府将领,都是淮泗武人。
当年的孙吴是靠淮泗武人起家,如今又支撑着司马氏的半壁江山。
何家在北府军中的地位,仅在刘氏、高氏之下。
桓修派此人前来,也算对症下药。
既能安抚彭城的刘牢之旧部,也是一次试探。
只是桓修这一步太慢了。
一步慢步步慢。
“来得好,桓修这是给咱们送了一份大礼!”刘道规笑道。
两千北府老卒,也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何澹之既然敢来,刘道规就有把握留下他,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没人比自己更懂如何收买人心。
第276章 才
别驾,汉置,总理州府众务之官,权力极大,地位仅在刺史之下,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名。
说白了,何澹之就是桓修塞进来的一根钉子。
桓玄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开始动起了淮泗的心思,可见将来他一定容不下自己。
“都督,何澹之已经入城,无人前去迎接,刘宣之分给他南城的牛棚为营地!”孟干之前来禀报。
“何澹之说了什么没有?”
“此人倒也是个硬角色,一句埋怨的话也没说,还将牛棚收拾出来,不过他身边的士卒颇多怨言。”
“留意这些抱怨的士卒。”
“领命!”孟干之拱手退出。
何澹之不来拜见刘道规,刘道规不可能自贬身价主动去见他。
不过他这么低调,对大家都好。
一上来就撕破脸皮,那是莽夫所为。
何澹之是奉桓修之命来当钉子的,不是上来玩命的。
刘道规也把握好其中的分寸,这个阶段,越低调越好。
桓玄接手晋室这个烂摊子,能不能稳住还是两码事。
刘道规忙着整肃内务,大刀阔斧,将彭城所谓的“清官”全部裁撤,提拔有才能之人。
刘牢之的部曲全部转为军户,从中选募骁勇之士,加入建威中兵。
“彭城最大的问题是无地流民太多,生存艰难。”刘粹一语道破眼下要害。
二十万人挤在彭城周围,全部在地里刨食,生存压力不可能不大。
而且彭城也有豪强,占据大片良田和山泽,进一步压缩了流民的生存空间,这种现状,刘道规在京口深有感触。
晋室是个烂摊子,其实彭城也是。
作为淮北第一城,商贾云集之地,府库中只有十七万缗钱,便已经说明问题。
“此事好办,发布占田令,迁徙流民充实济阴、濮阳、东平、泰山四郡。”
北面诸郡地广人稀,正缺人口。
“占田令?若是朝廷知晓……”刘粹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占田令是司马炎颁布了,垫底了太康之治。
初期还算利国利民,只是到后来逐渐变了样。
“你觉得朝廷还有心思管咱们吗?这二十万人既然跟了我,我就要让他们吃上饭,否则他们凭什么支持我?不必畏手畏脚,放手去干吧。”
桓玄换了这么大的心思入主建康,当然不是为了匡扶社稷,辅佐司马氏。
而是为了取而代之。
他现在的路数,跟当年曹丕颇有几本相似之处,先取得了士族们的支持,矛头朝向北府诸将。
将刘牢之从坟墓里面刨出来,补上一刀,斩首暴尸于市,便是在为士族门阀出气,也是一个明确的讯号。
江左这场大戏还没有唱完。
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刘粹犹犹豫豫道:“这等大事只怕属下一人难以胜任……”
刘道规知道他是心存疑虑,担心朝廷日后来清算,毕竟他刚刚加入自己麾下,有私心再所难免。
不过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占田令不是小事,需要一个得力人手来主持大局。
任何一个小细节没有考虑周全,就会埋下祸根,就像司马炎刚颁布占田令时,的确是善举,但实施过程中,却被士族豪强们钻了空子,加剧了土地兼并。
所以太康之治,仅持续十年,便烟消云散了。
百姓更加困苦,士族门阀越发强大。
思索再三,能担当此任者,只有一人,“速去琅琊请刘主簿前来!”
刘道规现在是都督淮泗诸军事,琅琊也属于淮泗,所以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刘穆之过来。
当值的沈庆之拱手道:“领命!”
当即领着十几骑出城而去。
四日之后,刘穆之风尘仆仆的赶来,“都督何事如此惶急?”
刘道规道:“淮泗人口大半集中在彭城,北面地广人稀,为之奈何?”
刘穆之略作思索,“属下有三策,上策,编户齐民,清丈彭城荫户,中策效法武帝行占田令,下策,效法魏武行屯田之策。”
他的想法比刘道规还要激进,一上来就要朝彭城豪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