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光禄勋就该在他面前口放厥词,若不立威,不知有多少人效仿。
“将军之言是也。”刘穆之心悦诚服。
“自古变法革新,当以血祭之,杀司马遵、褚粲、丁承之,江左震怖,刘毅、何无忌、毛璩便群龙无首,我们的土断便可推行下去。”
刘裕还有更大的企图。
江左已经民不聊生,士族豪强占据大片土地,吸纳大量人口,如果不改变这一切,司马道子、桓玄便是前车之鉴。
桓玄当初入主建康,朝野皆对其充满期待。
但因其本身就是高门,靠着士族的支持,方才掌握权柄,虽明知弊病所在,却没有割自己肉的魄力。
导致北府军蜂拥而起,江左人心思乱。
桓玄的尸体现在还挂在长干巷中……
当年王导和桓温都是靠这一手稳定了朝局,积攒了实力。
刘裕重启土断,既能能削弱士族高门的实力,取得百姓的支持,还能增强自己的权势,为以后北伐积累基础,一石数鸟。
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魄力……
大将军府内。
不出刘裕所料,也聚集着一群人,正在商议着如何动手。
“刘裕刘道规虎狼之辈,以寒门而起,必视我等为仇寇,听说他要推行什么土断?何为土断?断我等之根也,大将军不可迟疑!”
褚粲最为积极。
桓氏倒了,太原王氏也没了,腾出了大片权力空位,如果能辅佐司马氏,除掉刘裕刘道规兄弟,便是再造晋室之功。
以后的高门,便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在场之人,除了褚粲、丁承之,还有谢琰之子谢混,郗超之侄郗僧施,以及中护军章武王司马秀,无不是名门望族出身。
刘裕一介寒门出身,执掌权柄,落在这些人眼中,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当年陶侃、周玘有再造晋室之功,还不是乖乖的让出位置?
“然则刘裕勇猛无敌,刘道规督镇在外,为之奈何?”司马秀年纪轻轻,便一脸的皱纹,常年服用五石散沉迷酒色,连眼睛都睁不开。
除了是司马家的郡王,他还是桓玄的妹夫,所以桓玄篡位之后,依旧让他领护军将军。
护军将军也就是中护军,麾下执掌八百宿卫。
“他再勇猛也是人,是人就会死!”司马遵满脸怨毒。
“不错,在座诸位若是联手,只需三千僮仆,便可杀入车骑将军府,取了刘寄奴首级!”褚粲简直迫不及待。
司马遵拍案而起,“诸位还等什么?司马氏才是正统,这天下是司马家的,事成之后,诸位皆为宰辅,共享荣华富贵!”
皇帝回来了,这些人的胆气更足。
不过谢混却神色冷淡,刘裕掌权后,念谢玄是北府旧主,以及谢重的功绩,对其颇为照顾,举荐为中书令,入车骑将军幕府,已经是宰辅之臣。
谢氏与琅琊王氏重回权力巅峰,自然对司马遵的共享荣华富贵没多大兴趣。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改日再聚。”
利益不大,谢混也就不想卷入其中。
“叔源,莫要忘了你谢家也是高门,怎可坐视一寒门凌驾我等之上?”褚粲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袖子。
“某有一言,诸位姑且听之,即便除掉了车骑将军,莫要忘了,外面还有一位手握数万雄兵的骠骑将军,其才略不在车骑将军之下,今已攻陷江陵,重建西府水军,建康有变,顺水而下,诸位将何以自处?”
众人脸色一变。
如果只有刘裕,事情倒也不难办,但寒门也是门,如今彭城刘氏牢牢掌握北府兵权,刘道规还是封疆大吏,其声势不在刘裕之下。
某种程度上,刘道规是刘裕的底气所在。
正因为刘道规手握兵权,有自己的根基,所以刘裕不需要再联合其他势力,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就能做成大事。
除掉其中任何一人,只会逼反另一人。
而且刘裕也不是泥捏的,麾下也有一群精兵猛将,镇守建康。
“某劝诸位稍安勿躁。”谢混甩脱了褚粲,朝司马遵拱手一礼,退出堂外。
一旁的郗僧施赶忙站起,朝司马遵拱手一礼,跟着谢混去了。
司马遵脸色阴沉下来,“哼,说的好听,还不是刘裕喂饱了他谢氏,没有他们,我们一样能成事!”
褚粲目光闪烁:“谢混会不会向刘裕告密?”
司马遵冷笑,“你当他真是什么贞洁烈士不成?告发我们,同样会牵连出他!”
司马秀吞下几颗五石散,呻吟了几声,“谢混与其父谢琰一样,志大才疏,只会舞文弄墨,没有他参与也好!”
“近日毛叔琏向我进献百名蜀女,皆姿色上乘,来来来,诸位几日不醉不归。”
司马遵一拍手,香风顿起,一群莺莺燕燕步入堂中,人人身穿绫罗,衬的身材越发婀娜。
刚刚还在商议大事,转眼就原形毕露,在场之人无不两眼放光。
“听闻蜀女娇媚,与江左女子大不相同。”
“蜀中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若能一卿芳泽,也算不枉此生了,哈哈哈……”
早有人按捺不住,左拥右抱,上下求索。
司马遵还非常善解人意的呈上五石散助兴。
这种聚会在士族高门间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谢安隐居东山,每日与歌姬舞女游山玩水,放浪形骸,反而得了一个“江左第一风流”的称号。
众人正在兴头上时,却不知外间响起了盔甲铿锵之声……
第346章 襄
襄阳经过刘表、满宠、羊祜、庾翼、桓温一代又一代的加固,已成天下数一数二的坚城,依山傍水,简直无懈可击。
普天之下,能与之相比的只有邺城。
但邺城建在平原之上,规模宏大,却没有山水为屏。
刘道规带着一万北伐精锐,两万五千西府新军赶来,感觉就像一群蚂蚁堵在一只大象面前。
难怪苻坚要出动十七万大军围攻此城。
“这怎么打?”刘遵望城而叹。
城墙上站满了守军,外面一道城墙,里面还有一道,朱序正是凭借中城墙,抵挡了秦军一年。
两百年前,关羽北伐,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却自始至终没能攻破此城。
王镇恶也无言以对,“我军没有攻城器械,看来只能等胡藩里应外合。”
“能不能攻破襄阳,不在胡藩,而在我们,若我们不能打疼桓谦,城中之人是不会跟着胡藩起兵的。”
刘道规从来就不习惯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桓谦背靠氐秦,要粮有粮,要人有人,城中之人也就没有动手的意愿。
人都是现实的,都会为自己考虑。
襄阳城不仅有两道城墙,还与汉水之北的樊城互为犄角,连成一片。
刘遵道:“那该怎么打?”
刘道规望向汉水之北,“制水权在我,可先去拿下南阳、上庸、顺阳诸郡,斩断襄阳羽翼,切断与姚秦联系,孤立襄阳!”
除了手上的这三万人马,刘钟、李大目的一万两千水军纵横江汉之上。
有了制水权,便可以无孔不入。
襄阳,刘道规没办法,但汉水之北的几郡防守却没有这么严密。
刘道规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总结出一个经验,小打不如大打,大打不如将秦国拉进来一起打。
自从柴壁之战后,秦国国势被按了下去,凉州叛乱此起彼伏。
去年还崛起了刘勃勃,吞并了位于陇东的破多兰部,姚兴为了息事宁人,竟然升其为持节、安北将军、五原公,将陇东五部鲜卑以及杂胡共二万多部落配给他,镇守朔方……
刘勃勃实力壮大后立即翻脸,兼并薛干、叱连等鲜卑三部,俘虏一万余众,袭扰姚秦陇东三郡,斩杀姚秦大将姚石生、杨丕。
一时间关右震动,人心惶惶。
就这种局面,姚兴还将手伸进关东,简直不知死活。
打不赢如日中天的拓跋珪情有可原,但被一个落魄的匈奴王子骑在脸上欺辱,足见姚秦现在的虚弱。
刘道规当即分给毛德祖八千精锐步骑,为右路军,攻打顺阳、上庸诸郡,王镇恶率一万五千西府新军攻打南阳、汝南诸郡。
剩下的万余人马就堵在襄阳城下,深沟高垒,以守为攻。
两支人马刚渡过汉水北上,襄阳城门大开,冲出一支三千人的步骑。
为首一将骑着一匹枣红大马,身披银甲,手提长槊,旋风一般的冲来,在营垒前耀武扬威,“桓振在此,刘道规可敢出来一战!”
刘道规现在是骠骑将军,一方诸侯,自然不会上去跟一个莽夫玩命。
冲刘遵使了个眼色,他立即率两千步卒冲出营垒。
摆开架势,就在营垒前厮杀。
城上城下,喊声如雷。
桓振着实了得,率三百余骑往来如飞,几次冲进了刘遵的步军大阵,又从其中杀出。
一杆长槊翻江倒海,密不透风,凭借战马冲势,竟然无人能挡。
刘道规一开始觉得派出两千甲士,已经非常高看此人,北府军擅长以少击众,两千甲士即便对上一万胡人,也能旗开得胜。
没想到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甚至楚军隐隐占了优势。
骑兵都被毛德祖带走了,刘遵手上没有骑兵,所以一直被桓振的那三百精骑压制。
不过北府军毕竟是百战精锐,激战一个时辰后,逐渐适应了战场节奏,在刘怀敬的号令下,将半月阵换成了攻守兼备的圆阵,凭借密集的长槊和弓弩,逼退了桓振的骑兵。
没了骑兵的掩护,楚军步卒更不是北府甲士的对手,被杀的节节后退。
襄阳城头一连串的钲响,楚军缓缓后退。
刘遵也引军返回营垒。
一场接触战,己方阵亡两百五十一人,对方阵亡四百余众。
楚军吃亏大一些,但襄阳城头却是一片欢呼声,“北府不过如此!”
“刘道规小儿,襄阳便是汝葬身之地……”
刘道规简直无语,感觉这些楚军都魔怔了。
但想想也就释然了,起兵以来,楚军遇上北府军,无不大败,项城、京口、覆舟山三战,被刘裕几千军杀的人仰马翻。
如今斩杀两百余北府甲士,对楚军而言,的确算是一个小小的胜利。
“气煞我也,若有骑兵,绝不让桓振如此猖狂!”刘遵郁闷不已。
刘道规安慰道:“别着急,这一战要打很久,以后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