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襄土断已略有所成,又清出人口三万四千户。
分了田之后,对刘道规前所未有的拥护起来。
雍、荆、湘三州可谓政通人和。
北府军经过大半年的休整,精气神完全恢复。
西府新军也在刘道规的施政下,地位升高,获得土地和宅屋,也越发精锐起来。
而无论是北府还是西府,战争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无数士卒想通过积累战功爬上去,或者得到更多的封田。
荆襄的土断阻力比江左小,刘道规进行的更彻底,非但军功授田,还可以军功授官,恢复了汉武帝的军功爵制。
一级曰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晋承魏制,魏承汉制,汉承秦制。
只有有利于北伐,凝聚军心,刘道规无所不为,直接推倒了三百年来士族高门树立的铜墙铁壁,为出身底层的人打通上升路径。
“我等愿为前锋,迎战谯明子,攻入蜀中,剿灭蛮人!”胡藩、毛修之、傅弘之等一众西府将领拱手而出。
“我等亦愿攻入蜀中。”刘遵、刘怀敬、刘恶郎几个北府将军连忙站出来,针尖对麦芒。
“没出息,打什么谯蜀,要打就打姚秦!”刘道规力排众议。
如今荆襄刚刚有了生机,实在没精力去蜀中与獠人纠缠,而且蜀中易守难攻,长江上游都是坚城要塞。
谯纵深得蜀人之心,攻打的难度非常大。
而姚秦不一样,别看现在姚兴咋咋呼呼的,实则虚弱至极,柴壁之战惨败,到现在还未恢复元气。
匈奴人刘勃勃强势崛起,到处攻杀,牵制了姚兴极大精力。
众将眼神一亮,“愿从将军死战。”
对他们而言,只要有仗打就行,至于打谁就无所谓了。
“传令给王镇恶、刘钟,南面之事全部交给他们!”
“锵”的一声,刘道规奋力合上宝刀,心中战意盎然。
这年头就要打打杀杀。
相对于獠人,秦国的羌人氐人汉化程度高,擅长耕种,是最合适不过的奴隶。
荆襄三州如此之大,人口还不到百万,实在说不过去,还没有汉朝时一个郡的人口多。
而要获得人口,最快最见效的手段就是战争……
猇亭。
此地曾是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大破刘备之地。
而王镇恶特意将三万大军驻扎在这片开阔地上,利于展开兵力,与桓石康、桓振对峙了两个多月。
“王镇恶当年不过一县令,无能之辈,此战必胜!”桓石康有足够的理由自信。
王镇恶随其叔父叔父王曜从河东逃回荆襄,十几年来,既不会骑射,亦不擅长刀兵,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桓氏当做文吏在用。
桓玄篡位称帝,看重王猛之孙的名声,才将其召入西府用为参军。
去年攻打宜昌,围攻数月而不克,狼狈退回。
桓石康观摩晋军许久,虽然看上去兵力雄厚,但大多是些乌合之众,盔甲军械都不齐备,士气也不是很高。
甚至粮草供应都不及时,晋军还要经常下江捕鱼……
桓怡道:“刘道规麾下只有刘广之、毛德祖、王仲德堪为猛将,其他人等不足为惧,今谯明子援军已至,可西、北、南三面夹攻之,若能击破王镇恶,江陵唾手可得!”
桓楚覆灭,桓氏并未消亡,除了宜都郡这一支,还有逃入涂中(今安徽滁州)的桓石绥,聚众万余,以大别山为基,袭扰江淮郡县。
桓玄的谋士丁仙期提醒道:“万一是诱敌之计呢?”
桓石康大笑,“肥水之战,苻坚令秦军后退三里,引诱北府军渡河,欲半渡而击之,岂料大军一动,阵脚立乱,军心崩溃,北府军趁势掩杀。”
三万大军前进和后退都不是儿戏,稍微一乱,便会自相践踏。
没人敢让三万人马后退,来引诱敌军。
“原来如此……”丁仙期是桓玄的宠臣,擅于谋略,而不知晓兵事。
“传令,三日之后汇合北面谯明子、南面桓振夹击王镇恶,务必令其片甲不归!”桓石康大声喝令。
拿下江陵,就阻断了襄阳与长沙之间的联系,凭桓氏在荆襄几十年的威望,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但就在这时,异变忽生,西面的晋军竟然开始后撤了。
营中乱糟糟的,也不知有人打翻了火灶,还是点燃了粮草,白烟滚滚。
晋军越发慌乱,争先恐后登船,向南退走。
桓怡惊叫一声,“不好,王镇恶定是知晓不敌两家联军,要退守江陵!”
“机不可失,不能让他这么退走,传令全军,立即起兵追杀王镇恶!”
到了这一步,桓石康也没什么忌惮的。
附近能支援猇亭的只有襄阳,但襄阳距此三百多里,细作传回的消息,刘道规在推行土断,没精力南下。
就算收到消息,聚集兵马赶来,至少六天时间!
而桓石康手上有两万人马,桓振手上八千精锐,就算谯明子援军赶不过来,也足够对付王镇恶了。
“出兵、出兵,定要生擒王镇恶,某要将他碎尸万段,以儆效尤!”桓石康咬牙切齿,对叛徒的憎恨远远超过了对北府军的恨意。
若不是这些人倒戈,桓楚岂能兵败如山倒?
战鼓声隆隆响起。
晋军忽然退兵,让楚军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桓石康催的急,士卒还未披挂整齐,就被军吏驱赶出营垒。
晋军大营中烟雾越来越大,将整座营垒笼罩其中,几乎遮蔽了江面。
隐隐约约只能看见晋军狼狈奔逃的模糊身影,甚至有人还互相踩踏,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更加刺激到了楚军,追亡逐北的顺风仗最好打,几万楚军窝在宜都一郡,穷困交加,如今看到晋军丢弃的甲仗、军械,人人奋不顾身的往东冲。
连阵型都乱了。
“不要乱,阵型!”桓怡大声喊道。
桓石康却哈哈大笑,“由他们去吧,让这些贱小开开荤,王镇恶故布烟障,正是心虚!”
楚军越发不加禁制,任由士卒冲入营垒之中抢掠。
却无人再追击楚军了。
风渐大,烟雾渐消,露出营垒中楚军。
而东面四里高垒上,一片甲士肃然而立,高高的“王”字大旗在风中招展。
战鼓声自东而西,压住了楚军的鼓声。
直到这时,桓石康才惊觉形势不妙,这支甲士虽然只有三千余众,但杀气却排山倒海而来,“北……北府军……”
只有北府精锐才有这等气势。
轰、轰、轰……
三千余北府甲士大步向前,手中的兵器不是步槊便是斧钺和劲弩,左右两翼各有一支百余人的骑兵,手持长槊,寒光点点。
“快,传令桓振人马速速渡江!”桓石康也算老将了,一眼就看出这支人马的凶悍。
王镇恶实在太狡诈了,竟然狠心以三万人为饵,只留这支北府精锐参战。
军令虽然下达,然而他仓促出兵,江南的桓振部没能跟上。
现在才过去传令,已经晚了。
那三千北府精锐已经杀入营垒之中,楚军阵型全乱,挤在狭窄的营垒之中,只能各自为战。
被北府军砍瓜切菜一般屠杀,万余众竟然被三千北府军死死按在营垒中,进退不得。
短短半个时辰,黄褐色的土地就被染成了血红色。
桓石康眼珠子都红了,这些是他最后的家当,死一个少一个,正绝望之时,江南喊声如雷,却是桓振的八千精锐赶到了。
登上渡船,向北岸冲来。
“还有机会、拖住北府军,剿灭这支精锐,王镇恶必败!”桓石康大声咆哮。
见到江南的援军,楚军士气大振。
却不料下游江面上九条巨大黑影缓缓出现。
仿佛一头头洪荒巨兽,张牙舞爪的杀向半渡的楚军,后面还跟着百余艘艨艟战舰。
天下最强的水军如今全部掌握在刘道规手上,只这一战就出动了九艘楼船,算是给足了桓石康面子。
王镇恶算计江北的桓石康部,自然也会算计江南的桓振部。
希望霎那间又变成绝望,桓石康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完了……”
第355章 失
粮草、士卒刚刚集结,江陵就传回了捷报。
王镇恶和刘钟以诱敌之计大破桓石康和桓振,斩杀七千众,俘虏四千七百人,余者溃散,自身伤亡不到一千。
桓石康和桓振狼狈逃回了宜昌和夷陵,但大势已去。
谯明子见状,不敢迎战,连忙退回白帝城。
王镇恶乘势围困江北的夷陵,从江陵征发一万青壮,掘土筑垒,将夷陵城围住。
不过人力增多,所需粮草消耗也加大。
刘道规不得不开辟从襄阳到夷陵的粮道,北面则以毛德祖为主将,率胡藩、傅弘之、毛修之、刘怀敬等部出击秦军。
荆襄正处于土断的关键时期,南北都有战事。
这个时候襄阳更需要刘道规亲自坐镇。
而有时候运筹帷幄输送后勤比攻城略地更重要一些。
以北府军和西府军现在的战力,只要粮饷充足,几乎战无不胜。
“报,刘敬宣与司马休之逃出南燕,投奔彭城。”孟干之风风火火前来禀报。
“刘敬宣?”刘道规一愣,已经好几年没听到这位同族兄弟的消息。
之前他要在南燕造反,干掉慕容德,当时刘道规实力不足,南面面临桓玄的压力,北面又正在与胡人厮杀,举步维艰,没有同意,让他先蛰伏。
去年魏军退兵,南燕压力大减,慕容超掌权,到处攻杀劫掠,刘道规准备荆襄恢复元气后,准备集合西府北府的力量,攻灭南燕。
没想到刘敬宣没能沉住气。
孟干之道:“刘敬宣与高雅之联合鲜卑豪酋,欲趁慕容德病重,国中犹疑之际,起兵举事,除掉慕容德,拥立司马休之,复兴晋室,不料刘轨平素受慕容德厚待,于心不忍,遂向其告密,刘敬宣、司马休之、高雅之兵败,逃出南燕,半路上被慕容超追击,高雅之战死,刘轨亦被慕容德灭门。”
这群人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