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江山 第295节

  而且刘道规外镇,都督中外诸军事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总之,这两道任命中有太多的古怪之处。

  刘道规倒是不介意,但手下将吏不会这么想。

  两人实际上形成了两个山头,各自有各自利益。

  垣苗道:“此朝廷离间之计也。”

  封恺道:“如今须弄清楚,这道诏令是出自皇帝之手,还是大将军之手。”

  司马家的人一直不安分,皇帝司马德宗身边还有司马德文和司马尚之,手上实权不小。

  何无忌死的莫名其妙,很可能就是司马家暗中所为。

  此外,刘道规不得不考虑兄长刘裕的心思。

  虽然之前有过承诺,但自古接掌权柄没那么容易,汉武帝和太子刘据就闹的刀兵相向,更别说是兄弟。

  人人都会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刘裕的身体不好,但他的几个儿子都已长成。

  人性都是复杂的,兄弟之情是真,但父子之情更紧密,在权柄面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所以这道诏令有可能是朝廷的离间计,但也有可能是兄长刘裕的一次试探。

  “送还诏令,就说我才德不足,难以胜任。”刘道规以退为进。

  只要西府和北府兵权在,其他的都是虚名而已。

  “将军英明!”

  众人纷纷拱手。

  石头城。

  妖贼进攻京口失利,士气受挫,劫掠诸郡,却并无所得。

  大军陆陆续续返回丹阳,各路晋军陆陆续续来援,反攻的机会已经到来。

  不过今日中军大帐中讨论的并不是妖贼,而是朝廷的诏令。

  “骠骑将军快船东下,退回诏令,固辞不受。”散骑侍郎傅亮恭恭敬敬。

  前不久,傅亮入值中书省,掌管诏命发放。

  这道诏令出自司马德文与司马尚之之手,刘裕人不在建康,忙于战事,所以并没有干涉,任其送达襄阳。

  “阿规不受,我亦不受,发回中书省,重新审定封赏。”

  “明公执掌中书,骠骑将军镇外,互为表里,此天下安定之根基也,朝廷这道诏令,居心叵测,搬弄是非,不可掉以轻心。”

  咨议参军徐羡之出自彭城徐氏,与刘裕是布衣之交。

  既然是彭城出身,自然会维护北府的利益,别人不敢说,他却没什么忌讳。

  刘裕笑道:“这段时日忙于抵御妖贼,是我疏忽了,干木不必多虑,我兄弟之间,岂会为外人挑唆?”

  谢裕却道:“明公与骠骑将军固然手足情深,然则其麾下却并非如此,晋室十分,七分在骠骑将军手中,难保其麾下将佐不会生出非分之想。”

  徐羡之眉头一皱,“谢司马何意?”

  谢裕拱手,“在下别无他意,仅有一片赤忱,明公恕罪。”

  刘裕揉了揉额头,“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妖贼肆掠京畿之地,谯蜀姚秦虎视眈眈,诸将听令,明日聚集步骑,再起两万青壮,大张旗鼓,若贼往西走,不必追击,若往东走,倾力一战!孙处听令,领三千部众,泛海而下,攻打番禺!”

  “领命!”

  众将纷纷拱手。

  其中一人两鬓斑白,正是刚刚授封的振武将军孙处,会稽永兴人,擅长水军,追随刘裕参与过蒜山之战,收复建康,年纪虽大,却骁勇善战,有先登之功。

  不过徐羡之和谢裕却互相对望了一眼,又飞快的挪开。

  翌日天色一亮,便战鼓轰鸣。

  三万“大军”呐喊声震天,三千精骑一左一右,逼向丹阳。

  起兵之后,一杆偌大的“刘”字大纛挺立在天地之间,迎着初秋的风烈烈作响。

  纛下甲士每向前一步,便盔甲铿锵,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东西两面烟尘滚滚,人影绰绰,似有千军万马。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刘裕不动则已,一动便石破天惊。

  妖贼立即分出一支人马拒守张侯桥,沈田子率一百虎班甲骑正面冲锋。

  妖贼转战江南,连骑兵都见的少,更别说这种重骑兵,沈田子一马当先,刺死妖贼大将范龙驹,孟龙符紧随其后,率精骑杀入阵中。

  万余妖贼一击即溃。

  不过这时妖贼大军也在朝西退走,江面上,妖贼战舰遮天蔽日,沈田子还未靠近,舰上矢石如雨。

  岸上的妖贼精锐摆开阵势,长槊如林。

  “车骑将军有令,不得追击!”

  传令兵飞奔而来。

  诸军立止,默默的望着妖贼退到船上。

第379章 决

  “悔不听道覆之言。”卢循现在后悔不已。

  进攻京口多日,损兵折将,劫掠诸县,早被坚壁清野,一无所得,三吴八郡施行土断之后,并无多少百姓依附他们。

  向东的路线被堵死,如今坐困愁城。

  如果当初听从徐道覆的计策,一鼓作气,从新亭猛扑建康,只怕现在卢循早就在建康城中坐北朝南。

  “师老矣,士卒疲惫,当退回寻阳休养,之后合力攻取荆襄,据天下三分之二,而后与谯蜀姚秦为盟,合力攻取江左、中原,大事亦可成也。”

  徐道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两眼掠过一丝茫然。

  事实上,天师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建康拿不下,荆襄更难。

  刘道规的精锐已从北方返回襄阳。

  但此时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荀林道:“此前谯纵和桓谦送信前来,邀我等南北夹击江陵,江陵若克,荆襄三州便被拦腰截断。”

  “若实在不行,不如退回广州,此次出兵北上,拿下江州,可为小胜。”卢循的老毛病又犯了。

  徐道覆声色俱厉,“没能攻陷建康,已经给了刘氏兄弟喘息之机,若退回广州,北府西府精锐转眼杀来,届时军心已倦,无力再战,你我必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次出兵北上,本来就是趁着晋室北伐南燕,无暇南顾。

  如今南燕被灭,晋室实力大涨,撑过了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国力便会迅速恢复,到时候就是卢循的末日。

  卢循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却总是忍不住心存侥幸。

  徐道覆望着滚滚东去的长江悠悠道:“攻打江陵,将会是我们最后一战,不胜即亡。”

  此言一出,周围将佐无不神情严肃起来。

  十几万人马,最大的困难不是攻城略地,而是如何养活他们。

  为了这次北上,天师道五六年的积累全部拿了出来,好不容易攻入建康周边,却因为卢循的犹豫而贻误战机。

  如今军中已经乏粮,唯一的活路就是攻破钱粮广盛的江陵,获得足够的粮食和青壮补充。

  所以江陵不打也要打。

  荀林道:“为何不攻武昌?刘毅所部战力低下,一触即溃。”

  “若攻武昌,便是便宜了刘道规,而且他居上游,不会坐视我们拿下武昌,但若是攻打江陵,刘毅一定会作壁上观,江陵之西还有谯蜀和桓氏协助,拿下江陵,武昌一鼓可下。”

  徐道覆压根儿就没怎么看得起刘毅。

  寻阳暴露在他眼皮之下这么长时间,他却一动不动。

  可见此人跟刘氏兄弟不是一条心,这也算晋室的老传统,皇权不振,每一个有实力之人,都会生出非分之想,没有实力之人只为门户计,一门心思往上爬。

  国家大义、民族危亡,他们视而不见。

  徐道覆甚至隐隐觉得刘毅期待他重创刘氏兄弟。

  卢循点头:“就听道覆所言。”

  徐道覆扫了一眼周围的将佐,沉声道:“此战非同小可,从今日起,一切军务由我决之,全军上下听我军令形势,不得有误!”

  众将纷纷望着卢循。

  卢循满脸错愕,但进攻建康失败,极大的打击了他的威望和自信。

  徐道覆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都聋了吗?”徐道覆按剑而立,眼中掠过一道冰冷杀机。

  “领命!”

  既然卢循都没异议,其他人更无话可说……

  襄阳。

  “妖贼还敢来。”刘道规算是恭候多时。

  孟干之道:“除了卢循的十万妖贼,谯道福和桓谦联军四万,出白帝城,直奔枝江而来。”

  “枝江?他们这次不攻打宜都郡了?”刘道规略感诧异。

  吃一堑长一智,谯道福和桓谦都学聪明了。

  枝江差不多是江陵的西大门,北靠当阳,西南接宜昌,西北靠夷陵,东南则是江陵。

  上一次谯道福攻破枝江,对江陵形成很大威胁,桓振一度兵临襄阳城下。

  封恺道:“若武昌之军出动,可截断妖贼后路。”

  刘道规冷笑一声,“你还不知道,他于五日之前,上表朝廷,说是重病卧床,无力出战。”

  就算他没称病,刘道规也不会向他求援。

  一个居心叵测的队友,危害远远大于敌人。

  垣苗道:“江左战事已平,朝廷若是派出一支骑兵,袭扰妖贼之后,妖贼断不会这么快杀来。”

  他的话让堂中一阵沉默。

  自从那封诏令下来之后,与建康的关系便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次若能解决妖贼,刘道规和刘裕就成了晋室最大的两股势力,对抗内斗无处不在,不会因为血缘关系和手足之情而消弭。

  刘道规正色道:“做好自己的事,不必杯弓蛇影,妖贼直扑江陵,正可一鼓荡平,为天下除此顽贼!”

  封恺拱手道:“将军之言是也,剿灭妖贼,有功于社稷,有功于百姓。”

  “谯桓联军现在何处?”刘道规心思放在军略上。

  孟干之道:“仍在枝江,并未与妖贼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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