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行台之事没了下文。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竟然只封了自己,一字未提兄长刘裕。
这未免有些太诡异了。
抵挡妖贼,保全建康,他的功劳也不小,还派孙处三千水军泛海而下,收复广州、江州。
“此乃车骑将军私信,还请大将军过目。”使者恭恭敬敬递上一封厚厚信笺。
“有劳天使,好生招待。”刘道规挥手。
“领命。”刘怀默领着人去了。
刘道规拆开信看了起来。
每个字都写的很大,一张佐伯纸最多写十四五个字,不过每个字都如剑如戟,气势十足。
两边斗归斗,但都遵守着底线,就像寻常人家的亲兄弟,偶尔也会互相算计,但遇上外敌,也会团结一致。
他送信过来,也是尊重自己的意见。
信的内容很简单,除了一些家长里短,最主要的就是询问对他升任丞相之事的看法。
刘道规心领神会,这是要让自己劝进。
以他的功绩,别说一个丞相,就是封国公也够了。
司马家之所以还坐在皇位上,全靠他这些年的浴血奋战。
刘道规令人唤来殷仲文,让他写了一封劝朝廷拜刘裕为丞相的奏表。
“臣等谨奏:昔董卓阶祸,曹操窃柄,社稷倾危,生民涂炭。车骑将军奋起布衣,诛桓玄于未萌,平卢循于既发,威震四海,德披万民,昔萧何守关中,诸葛亮治蜀汉,皆以丞相之重成王业之基。惟车骑将军鉴往知来,早正台鼎,则宗庙安于泰山,黎元沐其膏泽矣。臣等窃谓宜进丞相位,加九锡之礼,使名实相副,内外协和……”
殷仲文挥笔既成。
“我让你劝封丞相,没让加九锡。”刘道规看完之后,心中顿感怪异。
步子迈的有些大了。
丞相还是臣,加了九锡之后,就不一样了。
桓温一辈子都未能达成所愿。
“大将军早年也做过生意,精通讨价还价之理,车骑将军若无此意,自会拒绝,丞相之位便可水到渠成。”
“你倒是聪明。”刘道规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正好可以借加九锡试探一下朝野的反应。
如今晋室天下,除了一个南豫州和南面的交州,几乎都在刘裕和刘道规的掌握之中。
速度加快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司马家的国祚已经走到了尽头。
刘裕拜相,对刘道规也是好事,兄弟二人在朝廷和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会随之提高。
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只要有人的地方,争斗便无处不在,尤其关系到权柄,无数人虎视眈眈,不可能没有争斗,兄弟二人斗而不破即可。
奏表快船送入建康。
刘道规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几日后,建康传回消息,果然如殷仲文所言,刘裕拒绝了加九锡之议,但接受了丞相之位。
这是衣冠南渡八十年来,自王导之后,第二个正式任命的丞相。
王敦的丞相是自封的,庾亮的丞相是死后追封,桓温和谢安终其一生,都未封过丞相。
拜了相,就可以组建相府。
两汉魏晋的相权一定程度上可以对抗皇权。
诸葛亮是刘禅的相父,晋元帝司马睿的江山,是王导王敦兄弟鼎力支持,方才建立的。
当然,刘道规的大将军也可名正言顺的组建幕府,府中将吏也有了正式的品秩,长史和司马一千石,正六品,各曹参军、从事,六百石,正七品,就连府掾也有三百石,八品。
大将军后面追加的录尚书事,可以直接参与朝廷决策。
一番你来我往,在互相拉扯和试探中,刘裕和刘道规各取所需,地位都提升了。
“报,我军进攻白帝城不利,桓振殊死抵抗。”斥候风风火火前来禀报。
白帝城地处瞿塘峡口长江北岸,城池就建在白帝山上,东望夔门,南与白盐山隔江相望。
刘备猇亭之战后,退回此地,陆逊衔尾追来,一见此城,便退兵了。
又是桓振这种猛将镇守,短期内,自然难以攻陷。
“蜀中可有动静?”刘道规不担心王仲德、刘义兴他们,唯独担心孤悬蜀中的王镇恶。
孟干之道:“谯纵遣大将军侯晖率两万人马驰援永安。”
刘道规一愣,谯纵这种安排,明显是要先守住永安,将王仲德、傅弘之挡在外面。
至于王镇恶,他的三千人马就显得可有可无起来。
击退了王仲德、傅弘之,王镇恶就是瓮中之鳖。
谯纵这一手还算高明,不过有些低估王镇恶了。
刘道规反而心中大石落地,“看来谯纵不知我军厉害,他没有尽起蜀中之军,便已落了下风。”
桓温一万人马就灭了成汉。
此次用兵,各路兵马加起来,三万六千余众。
不过桓温攻蜀时,巴州诸郡都在控制之中,所以才能轻松入蜀。
殷仲文却道:“属下觉得正是谯纵知晓我军厉害,方才不起大军,倾力保全成都,成都在,蜀国就在。”
刘道规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谯纵本意是想凭借巴中地势险要,拖垮虎卫军。
对他们而言,这是最稳妥的策略。
不过如此一来,王镇恶就成了一颗活子,虽然只有三千余众,但虎卫军的三千人马,可抵上万蜀军。
“再其荆湘两万府兵及青壮,令张纲就地打造攻城器械,协助攻城,再传令王仲德、傅弘之,这一次不计伤亡,定要拿下白帝、永安,打开蜀中门户!”
刘道规决定给谯纵增加点压力。
谯蜀这种小国,若能安分守己,刘道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它不存在,
但每次荆襄有难,它总是主动进犯,三番五次,不胜其扰,就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苍蝇,惹人心烦。
稍一失利,就缩回白帝城,凭借城池险要继续蛰伏,等待下一次机会。
打仗,究其根本还是钱与粮。
除了增加人力,刘道规还送去四千多头猪羊,以及各种弩机、铁箭、火油。
就算是拿钱粮砸,刘道规这一次也一定要将谯蜀的大门砸开,为下一步灭蜀做准备。
第385章 姻
“要我刘毅给他刘裕当狗?”刘毅两只眼睛瞪的像灯笼。
他这辈子最不服气的就是刘裕和刘道规兄弟,都是姓刘的,他还是汉高祖的直系后裔,沛县刘氏出身,刘道规兄弟充其量只是旁支。
论实力,刘毅其实并不差,手上两万精锐,麾下猛将也不少。
虽然比不上刘道规,却比刘裕掌握的兵力要多一些。
羊邃苦着一张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丈夫能屈能伸。”
诸葛长民斜着眼,“咱们好歹也算一方诸侯,何必寄人篱下?”
鲁宗之也道:“南豫和武昌,皆水土肥沃之地,背靠大别山,人口繁多,商贾云集,大有可为,可养精蓄锐,坐观刘氏龙争虎斗,待其力竭,而后坐收渔利,若投奔刘寄奴,必受其驱使,以我等血肉为其铺路。”
投奔刘裕不是只凭一张嘴,要拿出实际的东西来。
所以就算刘毅愿意,他麾下的人马也不愿意。
“要去让谯王自己去,我刘毅就是算是战死沙场,也不愿屈膝事人!”刘毅骨气还是有的。
羊邃苦劝:“此乃琅琊王与谯王的妙计,离间刘氏兄弟。”
“若是如此,司马氏的江山真到头了,莫非到现在他们还以为刘裕只是一赳赳武夫?大错特错,此人擅长樗蒲,其狡诈与王莽相类,而凶残过之,你且看他起兵以来,可曾走错一步?”
刘毅混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而没有倒下,眼力和心机还是有的。
但凡刘裕刘道规走错一步,他早就扑上去了。
只可惜这对兄弟自始至终没露出任何破绽。
至于两边的暗斗,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二人斗来斗去,一个成了丞相,一个成了大将军,朝野上下心思都放在兄弟二人争风上,竟无一人反对。
晋室的威严被一次次削弱。
“这……”羊邃一时语塞,汗流浃背。
泰山羊氏自汉朝起,便世代公卿,南渡之初也是望族,出过两任皇后,晋元帝司马睿还是羊氏的外孙。
但王敦之乱时候,与王敦走的太近,收到晋明帝的猜忌。
桓玄篡位,羊孚投桓楚,为记室参军。
接连几次站错队,又没出过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门第逐渐滑落。
刘裕是什么人,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司马尚之和司马德文完全是在班门弄斧。
刘毅甚至觉得这是刘裕故意设下的套索,等着他伸长脖子往里面钻。
“回去告诉琅琊王和谯王,眼下形势,宜静不宜动,韬光养晦避人耳目方为上策,切勿自作聪明!刘裕伤重在身,撑不了几年,到时候自有出手时机,送客!”
刘毅也算看清楚了,靠司马家的人只会一事无成。
而且司马尚之和司马德文也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想让刘毅冲在前面,为司马家挡刀……
如果是五年前的司马氏,刘毅或许会捏着鼻子认了,但现在司马氏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刘毅嘴上嚷嚷着匡扶社稷,本质上还是在为自己捞好处……
建康。
琅琊王府中不时传来一阵阵丝竹管乐之声。
司马德文正在与一众高门子弟宴饮。
堂内,十几个身材曼妙的胡姬披着薄纱,如风中杨柳一般摇摆着,扭到刘义符和刘义真面前,火辣的风情和有意无意暴露的躯体,让兄弟二人眼睛都直了。
十三四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对男女之事已经有了朦胧的认知。
很多高门子弟,年纪轻轻便荒淫无度。
二人在丞相府中本就骄奢,成了司马德文的掾吏后,在众人有意无意的吹捧下,越发肆无忌惮。
刘裕成了丞相后,就变得越发忙碌,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好,无暇顾及两个儿子。
“美人快来。”刘义真最先经受不住诱惑,伸手去拉。
岂料胡姬“咯吱”一笑,轻巧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