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76节

  泰顺帝鼻尖一酸,忙闭目掩去泪意:“痛苦是难免的……不过转瞬之事,人没了,也就不痛苦了。”

  事实上,袁历是被一支弩箭贯身而入,心窝又补了两刀,死不瞑目,既痛苦又极为不甘。

  窗外骤雨突至,打得噼啪作响。

  雨声中,仿佛还混着利箭破空、刀锋入肉的幻听……

  ……

  ……

  八爷党在江南至神京的千里官道上,暗设了多处秘密驿站,养着快马健仆,一有要事,便也能几百里加急传递。

  就在泰顺帝收到景宁帝密信的翌日,原八皇子袁禩便收到了刺杀袁历成功的消息,当即命心腹去请袁禟、袁过府一叙。

  兄弟三人聚集于后园一处僻静的轩馆,饮酒庆祝。

  袁禩一双凤眼含威不露,他手持着一只夜光杯,杯中葡萄美酒荡漾:“历哥儿既去,该进行下一步假刺父皇了。”

  袁禟咧嘴一笑:“八哥放心,江南有诸葛先生坐镇,加上我这些年精心豢养的那些死士,必然仍能成功。”

  袁笑道:“咱们兄弟就等着好消息吧!”

  三人相视而笑,举杯共饮。

  杯中葡萄美酒,却是殷红如血……

第224章 景宁问诊,姜念获释

  随着袁历遇刺身亡,扬州可谓风声鹤唳。

  继姜念被拿下审讯后,随他南下扬州的任辟疆、戴士蛟等人,也都被审。

  林如海、詹坦麟、郭夏等一干扬州官员,俱被审。

  连汤承瑜、天宁禅寺住持寂澄和尚,都被审。

  寂澄之所以被审,倒不是因袁历在天宁禅寺抽到了凶签,而是在于袁历抽到的那支凶签验得太准,反惹人生疑。

  连忠顺亲王、袁晳都被审。

  忠顺亲王被审的原因在于,他曾私访沈宅。审讯时,他并未交代自己找沈传恩讨要十万两酬银一节,更未交代自己欲索鱼照影的私心。

  袁晳被审的原因则在于,他有夺储之嫌——袁历一死,他便有希望成为储君。

  姜念遭了关押,而任辟疆、戴士蛟等人,以及林如海、詹坦麟、郭夏、汤承瑜、寂澄、忠顺亲王、袁晳这些人,皆未遭关押。

  因戴权私下告状,大太监魏庚也被审。

  虽则魏庚未主动招供,却是从他房中搜出了一包珍贵的财宝,且他身边之人招供了相关讯息。于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收受了沈传恩的厚礼,从而安排沈传恩、鱼照影面圣之事。

  景宁帝一怒之下,将魏庚这服侍多年的心腹太监贬黜。

  魏庚失了势,倒把戴权恨入骨髓。

  姜念则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招了。横竖袁历非他亲手谋害,且自知身边有御前耳目,隐瞒反倒不好。

  他是奉旨南下扬州整顿盐政,实心用事,且颇有成效,此番为朝廷取得了近五百万两银子的财物,却是清廉不贪。至于沈传恩的贿赂——莫说金银财宝,便是鱼照影的天姿国色,他也未曾沾染。

  偏是袁历自己把持不住,因迷上了鱼照影而遭祸,又能怨谁?

  ……

  ……

  袁历遇刺身亡,太上皇景宁帝悲痛之余,暂驻扬州,亲督此案。

  傅齐、雷孝臣一文一武两位重臣,奉旨彻查。

  为此,除了姜念被关押审讯,还有不少人被审。

  为此,除了景宁帝此番南巡扈从的数百侍卫亲兵及扬州本地驻军,景宁帝还一道旨意,将京口副节度使霍天培及其麾下二千袁军都调来了扬州。

  扬州甚至被封城。

  然而,好几天过去,仍是没能查出幕后凶手。

  虽说有一些死士被擒获,但这些死士不过蝼蚁之辈,都是不知根底的,只知自己是奉方武之命刺杀一个大人物,却不知方武背后之人是谁。

  方武便是刺杀当日那个带头的方脸壮汉,是他亲自补刀杀死了袁历,也是他亲自杀死了鱼照影,而当日他逃脱了。

  景宁帝虽未揪出幕后指使之人,倒也摸清了一些情状。

  景宁帝那日圣驾游幸蜀冈后,诺大的蜀冈,守备便空虚了。

  于是,以方武为首的上百名死士,扮作寻常百姓,分散着混入蜀冈。

  沈宅则位于扬州城外的保障湖畔,守备不严,且距离蜀冈较近。

  刺杀当时,上百死士扮作寻常百姓,潜至沈宅。

  袁历因在沈宅与鱼照影私会,身边只携着李冀、张虔等几个随从。

  袁历的贴身侍卫于襄,领着一群侍卫亲兵护卫袁历。这群侍卫亲兵,当时却被袁历禁止靠近沈宅,袁历显然是防止自己私会鱼照影之事传开。

  这一点,让死士们的刺杀变得更加容易。

  ……

  ……

  已是三月二十一日,封禁好几天的扬州城,终是解开了禁令。

  袁历遇刺一案查了数日,竟陷入了死胡同。而扬州本是漕运枢纽、盐商重地,若再闭城锁钥,只怕商路断绝,民生凋敝,且反会加剧袁历遇刺大案的传扬。

  太上皇景宁帝权衡再三,只得解开禁令。

  且说贾琏。

  贾琏自携荣国府一众仆从来至扬州,便在城内包下一处客栈住下。

  光阴荏苒,转眼竟已两月有余。

  不久前,客栈里又住进来一个美人,那便是总商刘仲方的美妾雨梅。

  刘仲方被姜念亲自斩首,家产抄没,雨梅作为他的妾室,也要没官。

  为此,贾琏向姜念求情,让姜念徇私将雨梅悄悄给他。

  贾琏本以为,凭姜念如何铁面,也要顾几分他的情面,不该连这种小事都不答应。结果,又一次遭到姜念的铁面拒绝。

  不过,刘仲方的家眷下人被没官后,就在扬州本地发卖。这时,姜念才给贾琏略开了方便之门,许贾琏出银将雨梅买下。

  若非此事耽搁,贾琏早就启程返京了,毕竟林如海的病症已好转,他谋算林如海家产的念头落了空。

  几天前,贾琏得知姜念被太上皇景宁帝下旨关押,又打探得知四皇子袁历遇刺的惊天消息,便担忧起来,怕牵连到自己头上。

  这几日急急收拾箱笼,打点行装。

  今日一早闻得扬州城禁令解开,贾琏便如得了赦令一般,忙不迭带着雨梅并荣府下人,急匆匆辞别了林如海,离了这是非之地。

  贾琏离京前,贾母曾叮嘱他,要将林黛玉带回荣国府。

  如今贾琏却是不便带回林黛玉了,因林如海非但病症好转,且即将调入京中,听候简任,林黛玉自然会随着林如海进京了。

  大运河码头上,贾琏催着仆从搬运箱笼:“快些!”

  雨梅戴着面纱跟在贾琏身后。

  一行人登舟解缆。

  船队荡开波浪,朝着神京方向去了。

  ……

  ……

  已是三月二十四日。

  姜念已被关押整整十日光景。

  太上皇景宁帝本就年迈多病,自袁历遇刺身亡后,对他打击甚大,又添了几分病症与憔悴。随行太医轮番诊治,却如杯水车薪,无甚大效。

  幸而三日前,苏州神医苏天士奉旨赶至扬州,为景宁帝调治,景宁帝的龙体方才渐有起色。

  这日春光明媚,天宁禅寺西园行宫内莺啼燕语,花香袭人。

  景宁帝寝殿的茜纱窗半掩着,一束金灿灿的日光斜斜透入,正映在为景宁帝施针的苏天士身上。

  苏天士身着素白直裰,腰间悬着个青布药囊,虽已年近花甲,一双手却还显得有几分白皙修长,指节分明。

  此刻苏天士正拈着三寸银针,气定神闲,每下一针必先闭目凝神,方徐徐捻入穴道。

  景宁帝仰卧在榻上,面色较前几日红润了不少。

  苏天士正于百会穴施针,忽听景宁帝开口道:“你真不愧是当世神医。说来,朕与你结缘,还是姜念的功劳。”

  苏天士手中银针微微一滞,忙稳住心神,躬身道:“太上皇谬赞了。老朽不过略通岐黄之术,谨守‘望闻问切’四字真言罢了。”

  其实他心中有意趁机为姜念求情,求景宁帝释放姜念,只是自知身份卑微,不过一介布衣郎中,偶然为太上皇诊治,岂敢妄议朝政?

  只得将话头咽下,专心侍弄银针。

  景宁帝忽又开口:“往日那些太医与朕施针,总觉酸麻胀痛。偏生你每回下针,都似清风拂面,浑然不觉。”

  “回太上皇。”苏天士手腕轻悬,“针法要诀,不过‘轻、慢、匀’三字。譬如春雨入夜,润物无声。”

  话音未落,银针已悄然刺入合谷穴。

  这时,侍立的戴权捧着缠枝莲纹茶盏近前伺候,景宁帝却抬手止住,目光幽幽凝视着苏天士:“这身子的病尚可医治,只不知心疾当如何医治?你……可有良方?”

  苏天士手中的针尖蓦地悬停半空。抬眼望去,见景宁帝唇角虽噙着笑,那双浑浊的眼却似枯井般死寂。

  静默半晌,苏天士方缓声道:“《黄帝内经》有云:‘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老朽以为,治心之道,首在顺其自然。譬如春草经霜,待得东风一来,自会萌蘖。”

  景宁帝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施针完毕,苏天士嘱咐服药之法:“此药需以无根水熬煮,服后须静卧一个时辰。”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若夜间再遇梦魇,可焚安息香镇之。”

  ……

  ……

  苏天士退下后,景宁帝顿觉神思清明,胸中块垒似被银针化去几分,当即传召傅齐、雷孝臣二位大臣问话。

  傅齐、雷孝臣二人入得殿来,见景宁帝斜倚黄杨木榻,身后垫着杏黄蟒纹引枕,虽面容犹带病色,一双眸子却如寒星般炯炯生光。

  鎏金狻猊炉内沉水香氤氲缭绕,随着阳光的照耀,殿内映得恍若太虚幻境。

  “十日了,可查出幕后主使了?”

  景宁帝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容敷衍的威严。

  傅齐与雷孝臣相视一眼,齐齐跪伏于地。

  傅齐银须微颤:“老臣无能,至今……尚未查明。”

  “尚未查明?”景宁帝冷哼一声,指节在榻沿叩出闷响,“纵使揪不出主谋,难道连通风报信的内应都查不出来?那些死士莫非是诸葛转世,能掐会算历儿的行踪?”

  雷孝臣额头紧贴青砖:“臣等已将四皇子近侍之人尽数查问,仍无线索。”

  景宁帝目光如刀,不经意掠过侍立一旁的戴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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