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泉的母亲当年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舞女罢了，这类以色事人的女人的演艺生命以年为单位来计，并不长久。
为了自己的下半辈子有稳定的庇护，孔泉的母亲心机十足，在自己容颜巅峰时主动找上了孔应煦，很快生下一子，也就是孔泉。
类似的庶出子女孔应煦有十七八个，聚在一块儿记都记不清，况且况且也不是什么杰出之人，纯粹就是个受家族萌荫讨了个肥差然后混吃等死之辈。
像这样的庶子，死了就死了，血别溅到家族大门口就行。
“总觉着麻烦不小，惹出这么一档子烂事，不好收尾。”孔应煦思虑良久，对管家招呼道：“周叔，立刻备三份厚礼，明早前弄好，我要亲自进京一趟探个底。”
管家应了。
与孔应煦料想的坏情况一致，风波已起，而且没有平息的迹象，随着时间流逝愈来愈大。
这个案子说大不大，还没到需要呈递到华清池的地步，因此大统领迟迟不知晓。
直到这一天，他前往卫戍部队视察了解官兵生活条件和训练成果，期间，刚巧驻地的大喇叭在播放国防军内部通报新闻，提到了白马镇兵站一案涉事嫌犯的即将宣判。
大统领随即问询相关情况，侍从连忙叫来了几名陪同的将领。
军政署长李妙承也在场，就客观解释了一下。
一通叙述后，大统领微微皱眉，但很快恢复如初，平静道：“还有这事啊？胃口不小嘛。”
少顷，得知主犯的出身比较特殊，大统领的眼睛轻眨两下，笑呵呵地说：“太贪心咯，家教不严，该好好管管了，我看大家安稳日子过久了都松懈了，要严肃警惕起来，详细些查查，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吧？”
“阁下所言极是。”
李妙承当即立正点头，心中暗叹一声，这下那孔家要倒霉了。
功臣的后裔，‘想办法’搞个非利害部门的清闲差事，说实话如果不上纲上线的话，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多少能讲些情分。
可既然涉及到军国大事，还敢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那就休怪翻脸无情，被打断了那是活该！
大统领饶有兴致地追问：“还有，这事的起因挺有趣啊，怎么是隔壁的驻军发现的，还直接找上门去了？”
李妙承的眼前浮现了商某人的身影，无可奈何的答曰：“说来凑巧，装步八师的师长在上任途中遇到兜售汽油的路边摊，发觉异样以后就抓了人问话，然后便带兵一路扑过去找上门了。按规矩来讲，这样不做请示就分发弹药带兵行动很不妥。”
说完他又补充道：“不过鉴于这是好事，我军政署这边的处理意见是严厉批评一下就作罢，不予追究。”
“嗯？”大统领皱眉道：“多大人了，做事这么冲动，冒冒失失的。”
身为将军，一师之长，做起事来一点不缜密严谨，怎么打出漂亮仗？
李妙承赶忙解释：“阁下，装步八师的师长是代任的，很年轻，还没到三十，才刚升上校，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重罚的。”
且慢，这几句话每一句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就显得那么奇怪呢？
大统领因此更感兴趣了，又问：“没三十的上校代理装甲步兵师的师长？这是何许人也？”
“商克，战车兵学院出来的，也是刘院长的好学生。阁下不知还记得不，三个月前，我国派驻匈尔瑞的顾问团提议炸毁蒂萨勒克水坝，以延缓伊凡罗斯军队进攻，提议的人就是这个商克，后来布达珀斯保卫战两个多月他也一直在前线打满全场，回国前还想办法到瓦尔兰德坑蒙拐骗了一批兵器资料回来。”
“记得，有印象，这个商克你觉着如何？”
面露思索之色的李妙承沉默了几秒，严谨的描述道：“才学很足，战车兵学院那一届排名前几，胆略不一般，甚至可以说太大胆了。不过商克这个人玩心挺重的，在匈尔瑞任职期间没少混日子，还勾搭人家女王小姑娘。”
“哦。”
“阁下，大体上就是这样。我军政署让他代理师长一职也是考验，不晓得他能否胜任，当一个好师长不容易，甩手掌柜万万要不得。”
听到商某人勾搭匈尔瑞女王，大统领没忍住笑了几下。
“年轻人，有朝气，我看行，该锻炼锻炼，该保护保护，这个工作你要做好。”
“明白。”李妙承点头领命。
白马镇兵站一案得到了不容置疑的指示。
既然如此，对于特别调查组而言，二选一的选择题也就不是什么难题了。
查！一查到底！
得知上头果真要彻查此案，商克心满意足，颇为欣慰。
简可秋做起本职工作总是磨磨唧唧，这次却意外的高效，很快就委托律师准备好了指控文件。
商克瞅准时机，向司令部特别调查组递交了文件。
事实上，强取豪夺简家的产业只是孔家多年以来的众多行径之一，但商克无疑开了个好头。
有了先行者做表率，更多人纷纷控诉自己从前的经历。
特别调查组可谓是压力山大，说实话，孔家这种强取豪夺的操作已经算是相对的‘轻罪’了，因为根据初步调查，更严重的行径粗略一看就有四五桩，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一桩下手。
比如特别调查组怀疑孔家名下的一家贸易公司参与了对伊凡罗斯的非法出口，不过收缴的账册居然做的滴水不漏，找不出疑点，暂时只能想办法寻找其它人证或物证。
“……这就是为什么说很多事不能上秤，因为不上秤没几两重，一上秤，几千斤都打不住。”
商克抽空回了一次姑苏，与分别了好几天的妻子亲热了许久，顺带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这些天的进展。
简可秋蹙眉，质疑道：“账册那么多，很难做到完全没有纰漏吧？”
第212章降维打击
商克迟疑着答曰：“理论上确实做不到，短期内的少量账目确实可以做完美，但是时间跨度好几年，又林林总总那么多，绝不可能面面俱到天衣无缝。”
“一定要执着于走规范程序？不是说现在已经是非常时刻吗？直接进行有罪推定不可以吗？”她等的不耐烦了。
有罪推定？你可真够狠的。
哭笑不得的商克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确实可以，真要往死里搞的话，压根不用费力气找证据，莫须有就行了，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个迫切地步不是么，还是先按程序正义办案吧。”
简可秋“哦”了一声。
商克回想了一下，从前还真没发现妻子的报复心这么强，深藏不露啊。
八九名专业会计同心协力忙了两天一夜，硬是没找出破绽，孔家名下几家公司的合作和交易往来看上去一切正常。
受挫之后，江浙大区司令部准备再找些会计来协助查账。
同时，由于怀疑孔家名下的海兴国际贸易公司对伊凡罗斯非法出口了化工原料，这个性质就要严肃多了，所以总参谋部军情署第三厅也介入调查。
军情署有三个子部门，第一厅负责实施人力侦察，第二厅负责技术侦察，至于第三厅则承担本土的反間諜工作。
用第三厅负责人的话来说就是：我在这行干了三十多年，从没见过天衣无缝的假账。
在进行全面调查的近些天，简可秋倒是格外上心，不顾高昂的电话费，每天都打电话问询最新情况。
商克知道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孔家倒霉，便尽量投其所好，每天分享办案进展。
这天，当商克提及孔家名下的另一家企业——百胜化工公司去年的账目的时候，简可秋踌躇着说：“我突然有个主意，先生，不知道你信不信我。”
“嗯？怎么主意？你说呗。”
“有个前沿的自然规律成果好像可以应用在查账上，或许可以帮到办案的人。”
“啊？自然规律？”商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前年有个学者总结了一个挺匪夷所思的规律，自然界中大部分随机数字集合大部分都是以‘一’开头的数字，占比百分之三十，其余数字也都具有自己的大致比例，这个规律我觉得也可以用来检验账册有没有作假。”简可秋言简意赅的叙述道。
听上去有点熟悉……前世好像在看科普类视频的时候了解过？
商克一边竭力回想一边问：“这个规律叫什么？”
简可秋答曰：“是个物理学家本福特首先提出的，按学界的传统，应该就叫本福特定律吧。”
闻言，商克瞬间记起来了。
本福特定律！
前年，也就是三八年，亚美利加物理学家本福特发表了一篇名叫〈反常数字的定律〉的论文，他收集了二十多个领域的不同数据，例如城市人口数量、人口出生率、人口死亡率、化合物的原子量、物理常数、化学常数、河流长度、财务费用等等相互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的数据。
依照常识来想，这些自然产生的数据理所当然是完全随机的，从1到9任何数字为首位的可能性都应该是一样的，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这些数据全都遵循着规律，那就是首位数字为1的数占比30%之多，逐个递减。
这个定律非常有趣，似乎也与世界根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福特定律指的是在自然产生的数据里面，以1为首位数字的数出现比例约为30%，以2为首位数字的数占比17%，后续数字概率递减，以9为首位的数占比最低，只有4.6%左右，后世常用这个定律来检测数据异常或账目造假。
【配图】
不是？姐们？
我亲爱的小娇妻，你为了让孔家尽快倒霉，居然连这么前沿的学术成果都给搬出来了。
商克足足沉默了五六秒，哑然失笑，最后一字一句地赞道：“宝贝，你，真行。”
电话那头的简可秋还在自顾自的补充道：“前年这篇论文发表后也引起了我国学界的热烈讨论，去年许多统计学家和数学家陆续发表相关报告，暂时公认这一定律是合乎事实的，可以作为有力论据。先生，你千万记得强调本福特定律，恐怕真能派上用场。”
商克“嗯”了一声，故意逗她道：“来点亲切些的称呼，叫老公，不然我不提这个什么本福特定律。”
闻言，简可秋只好依从，又轻声喊了句老公，接着灵机一动，激将道：“对了，查案的事，老公你能说得上话么？”
商克嗤笑道：“怎么可能说不上话？未免太小瞧我了。”
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那么不干是不行的。
因此第二天商某人乘坐勤务小飞机去了金陵，像是专门过去凑热闹似的。
他先去了离得最近的江宁大学，找到相关文献资料，拿了几份影印件，还顺便以‘高额报酬’忽悠走了一名囊中羞涩的统计学研究生。
尔后，他才找到特别调查组和军情署第三厅专案组，表示想要看一看目前正在核查的账目，并提到了本福特定律这一前沿学术成果。
由江浙大区司令部人员组成的特别调查组态度冷淡，甚至觉得商某人这个家伙是来添乱的。
倒是军情署第三厅的人对此非常感兴趣，相当重视。
军情署作为情报机关，比较刻板的形象往往是一群飞檐走壁一招制敌的精锐特工，然而军情署大部分职工其实是文质彬彬的专业技术人员，少数人甚至是高材生，擅长分析和推理。
故而，他们对商某人提出的引入前沿学术成果来检验账册的主意很感兴趣，非但没嗤之以鼻，反而交口称赞。
他们首先尝试了一下海兴国际贸易公司去年的账目，迅速出了成果，果然不符合本福特定律，其中一开头的数字占比远低于三成，还不到两成。
显然，本福特定律和公司账目二者之间，必定有一个是假的。
军情署第三厅专案组讨论以后决定继续核查往年的账目，同时有针对性的精细查账。
第213章死字有几种写法？
“太机智了，居然想到用定律来辅助查账，这个定律可以当作间接证据，佐证孔家这帮人确实做假账。”
“这还是前两年才出的成果吧，很前沿了，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实际运用了一回，挺有意思的。”
“商长官您平常还关注科学界啊？真……啧……真是难以置信。”
第三厅的几人都大为惊讶，毕竟一个青年职业军官，在军事上造诣颇深合乎情理，可是怎么还关注着科学界前沿学术成果呢？
说实话，有点匪夷所思，完全不合常理。
商克干咳两声，正色道：“这个主意是我夫人提出来的，她懂的多，读的书可比我多多了。”
特工主管微微点头，略带迷惑地提醒道：“商长官，贵夫人也知晓实情嘛，有些话可不好对别人讲的。”
“也没说什么要紧的内幕，我有分寸，多谢提醒。”商克轻描淡写的回应了，接着理所当然地说：“而且你们恐怕不知道，去年我还在匈尔瑞的时候，岳父的产业就被孔家这帮人强取豪夺了，夫人她记恨着也很正常吧，当时是忍气吞声了，总归要有讨还公道的一天。”
主管恍然大悟，也不再多说，只是承诺道：“放心，商长官，大战在即，涉及到军国大事的案子没有纵容的道理，最后保准给贵夫人一个交代。”
俗话说反腐需要证据，而反叛仅需坐标。
随着调查工作有了眉目，进展颇大，并且第三厅的特工还软硬兼施搞定了两个相关人员作为人证。
很快，多个不容忽视的交易实情被发掘出来，让人直呼胆大包天。
第一个交易就是化工原料甲苯，大统制联邦对伊凡罗斯帝国禁运大量工业品和原料，甲苯作为黄色炸药的根本原料更是位列禁运名单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