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妖 第232节

  之所以要自愿,是因为扬州那边的经济要比安徽好的多,生活条件各方面也都不是安徽能比的,赵安不能因为自己的需要就强迫漕帮弟子在安徽定居。

  且留在安徽的漕帮弟兄将来肯定是要打仗要卖命的,如此,赵安就更不能勉强人家留下。

  跟叶志贵等人说的很明白,愿意留下的两年之内肯定给解决“编制”,就是至少给哨官待遇。至于这些弟兄将来能走到哪步,就要看他们个人能力和表现了。

  不愿意留下的他赵少君也不“歧视”,每人发三十两酬银回扬州继续以前生活,舵里该有的福利一样不少。

  叶志贵等人回来后将少君的意思一说,约八成漕帮弟兄选择追随少君在安徽扎根,毕竟少君如今是安徽的大官,跟着他肯定有前途。

  另两成则因各种原因选择回扬州,赵安也不食言,答应月底让他们回去。

  叶志贵肯定是留下的,赵安在给老太爷的请功册上将其定为二等第二,保荐了一个千总官衔,徐霖定的二等第一,保的同样是千总官。

  千总是六品官,和七品把总一样实际带兵人数就是个连长职务,甚至有的把总就跟个排长差不多。

  按理赵安应该给亲信们往高了保荐,怎么也得游击、守备的,但赵安没有这么做,原因是他不好在明面上把淮北绿营的军官都淘汰掉,另外则是他认为基层的重要性高于上层。

  清廷出于防汉需要,把成建制的绿营打散为一块块碎片,每个镇安排二三十人驻汛,如此一来,基层的千总和把总官职十分泛滥,清廷对这些低品武官也不重视,这就给了赵安腾笼换鸟的机会。

  计划一年内将淮北等地的基层武官换成自己人,三年后把整个安徽的基层武官全部替换,到时总兵副将、游击守备不跟他赵大人走,下面的人就不答应。

  被赵安定为一等的都是官面上的人,如那帮鹰狗侍卫,如游击周库等绿营将领,另外侯封这个扬州来的客军把总也被他定为一等。

  三等则主要是文职人员,老宋也在其中。

  已被内定为六品千总官的叶志贵自然是心花怒放,由于不识几个字,便请在少君身边当书办的一个扬州府学童生帮他写封家书回去,没其它要说的,就是让老家的老娘跟着欢喜一下。

  毕竟,自打他在老家犯了人命案后,已经十多年没敢回去看老娘,只每年托人偷偷给老娘带点钱。

  现在他叶志贵也是官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正写着信呢,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叶志贵好奇抬头朝南边看去,发现是一支骑马的队伍向这边奔来。

  打的是绿营的绿旗。

  因听赵安说过南边有归巡抚朱珪指挥的绿营兵,且派人通知过对方,叶志贵便没有惊讶,起身带人准备迎接这支来迟了的“友军”。

  那支骑兵很快就接近了南大营,发现前方有人后,带队的将官立时“吁”的一声勒住战马,如同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眼前。

  此人正是抚标副将李忠,身后是二百多披甲执锐的抚标精锐骑兵。

  “你们是漕帮的人?”

  见眼前的叶志贵等人穿的是运丁衣服,李忠嘴角撇出一个极其不屑的弧度,心里也是极不舒服,因为一帮漕帮的泥腿子竟然抢了他的平乱大功,想想都气。

  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听巡抚大人再等一天,直接带兵突过来就是。

  可惜,就迟了那么一步!

  “回大人话!”

  叶志贵见对方是个大人物,收起骄横之心上前不卑不亢表明他们的确是漕帮的人。

  一点也不虚,不是他叶志贵胆大,而是漕帮也是替朝廷干活的。

  雍正年间李卫大人经常调他们漕帮平叛,围剿私盐贩子。

  漕运总督衙门可是有他们运丁编制和花名册的。

  李忠点了点头,抬手将马鞭朝那帮正在干活的捻子俘虏一指,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叶志贵道:“回大人话,这些都是我们俘虏的白莲教匪。”

  “既是白莲教匪,那便由本官带回去详加审问你们几个带人把这帮教匪押回去!”

  李忠眼中的贪婪毫不掩饰,几百个教匪首级可不是现成的军功么,难道白白便宜运丁这帮泥腿子。

  平乱大功没抢到,弄几百个真教匪首级也能凑和。

  “嗻!”

  抚标几名军官轰然应诺,纷纷翻身下马就要带人将俘虏“接收”过去。

  “你们干什么?”

  叶志贵见状却上前挡在那帮抚标军官面前,不满道:“这些俘虏是我们抓的,凭什么给你们!”

  “对,凭什么给你们!”

  上百名漕帮弟兄第一时间就站在了叶志贵身后形成一道人墙,看着薄弱,但没有一人脸上有惧色。

  “运丁并非官军,俘虏的事不用你们管,都给我退下,否则就当你们造反!”

  当先一名抚标把总眼神轻蔑至极,说话间手中马鞭毫不犹豫地朝叶志贵的脸狠狠抽下!

  “啪!”

  一道刺目的血痕瞬间在叶志贵黝黑的颊上绽开,皮开肉绽。

  剧痛让叶志贵的脸瞬间扭曲。

  “妈的,你打老子!”

  捂脸的指缝鲜血直流,敢杀福州将军的叶志贵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目光满是凶狠,抄起手中未出鞘的长刀便朝着那把总额头狠狠砸了下去!

  没想到漕帮泥腿子敢还手的那把总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叶志贵这一刀鞘,只觉眼前一花,天昏地暗,旋即身子一软便倒了下来。

  “反了!反了!漕帮造反了!”

  抚标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拔刀,其中一军官刀刚拔出来,就被叶志贵重重砸在小臂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疼的那军官忍不住惨嚎一声。

  与之同时,发了狂的叶志贵竟对手下弟兄喊了一声:“欺人太甚,弟兄们,宰了这群狗娘养的!”

  “宰了他们!”

  叶志贵带过来的人中不乏跟他一样的亡命徒,听了这声喊想都不想便抄家伙扑向抚标营兵,把没反应过来的抚标兵们冲的有些混乱。

  不住有战马受惊扬起前蹄嘶鸣,好几个骑兵因无法控制战马被狠狠甩落,十几个连武器都没拿出来的骑兵更是被漕帮的人从马背上拖拽下来直接砍杀,场面瞬间失控!

  翻身下马的那几名军官也被吓的直往后跑,一时间,惨叫声、怒骂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骨头碎裂的闷响交织在一起,震惊了整个南大营。

第321章 谁要造反!

  一向目中无人的抚标骑兵在漕帮的突然袭击下乱成一团,不过在副将李忠的指挥下很快反应过来,大量披甲的他们迅速稳住阵脚,并无甲衣保护也无人数优势的漕帮弟兄仅凭着一腔怒火肯定不支,渐渐陷入不利,不得不在叶志贵的带领下往营中退去。

  正在干活的捻子俘虏都被不远处这一幕惊到,见官军内讧,有俘虏想趁乱逃跑,但很快又息了这个想法。

  三天下来他们很清楚那个赵大人没有杀他们的意思,老老实实或许还能活命,真要再起了异样心思反而会丧命。

  又见一直看押他们且对他们不错的扬州兵,被那帮不知从哪来的清军骑兵打退了回来,有捻子俘虏便想上前帮忙,但又不敢冒然上前。

  正犹豫时,那帮清军的骑兵已经冲破扬州兵的防线,随后冲进营中竟对着那些浑然不知发生何事、手无寸铁的灾民挥动屠刀。

  刚刚喘息重燃希望的灾民们做梦也没想到官兵会又一次屠戮他们,于营中惊慌乱跑,不少才搭起的棚子再一次被撞翻。

  南大营的动静令得其余各营都发生恐慌,若不是营兵们竭力维持秩序,光天化日之下恐怕又是一场大践踏。

  几支隶属赵安指挥的营兵和运丁迅速向南大营赶去,此时的南大营中仗着甲衣保护的抚标骑兵到处杀人放火,带队的副将李忠不仅没有制止手下滥杀无辜,甚至还亲手砍杀了几名跪在地上求饶的捻子俘虏。

  看着眼前一切,叶志贵气的咬牙切齿,他手中的刀也因连番砍在清军甲衣上缺了不少口子,气的他随手扔了这刀,抄起地上一把用来挖钩的铁锹冲上去跟清军继续拼命。

  直接照清军脑门拍,拍不到脑门就铲他们没有甲衣保护的小腿。

  “刁民造反,都给我杀!”

  一名抚标哨官狂吼将刀锋指向一个帮运丁缝补衣服的老妇。

  那老妇吓的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一个瘦骨嶙峋、满面污垢的半大孩子突然从附近窝棚冲出,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那举刀的军官,一口狠狠咬在他的小腿上!

  “啊!”

  哨官吃痛,一脚踹开孩子,手中腰刀毫不犹豫地向下砍去。

  “我是赵有禄,都给我住手!”

  如同惊雷炸响,远处传来撼人心魄的怒吼。

  怒吼似蕴含无边暴怒和雷霆威压,瞬间盖过所有厮杀喧嚣。

  与之相伴的是一道人影从混乱人群中纵马飞奔而来。

  马上,正是不会骑马的赵安!

  连日操劳导致赵安此时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然眼眸深处满是要吞噬一切的怒火。

  几名鹰狗侍卫连同数十名贴身护卫骑马的骑马、骑骡的骑骡,不顾一切在慌乱人群中逆流而上。

  眼见抚标的人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气不打一处来的赵安不顾自身安危强行勒马,结果身子于马上重重摔落,顾不得疼痛从地上跌跌撞撞站起,怒指那个愣愣看着自己的抚标军官:“我是安徽布政使赵有禄,给我把刀放下!”

  那抚标军官许是被马上摔到自己面前的赵安给看愣了,手中长刀并未放下,继而持刀右手突然一痛,吃痛之下定睛一看,自己的右手虎腕处竟平空出现一个圆形血洞。

  巨痛令得这军官长刀当场脱手掉落于地,捂着不断喷涌鲜血的右手虎腕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一幕令得附近瞬间死寂,赵安也为之心惊,转头看去,不远处一个手中拿着弹弓的捻子俘虏也在看他。

  来不及多想,赵安朝那捻子俘虏点了点头,继而看向附近那帮都停下来的抚标兵,神情无比阴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被一众亲兵簇拥过来的副将李忠脸上。

  “你是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尽管心中无比暴怒,赵安的声音仍保持平静。

  “我乃从二品副将李忠,赵大人区区三品道员,纵是暂署布政,照规矩我也不当跪你!”

  说完,李忠冷冷指向那些被漕帮运丁杀死的抚标士兵尸体,“我奉巡抚大人钧令前来,赵大人手下这些刁民却敢持械袭击我部,这简直就是造反,还请赵大人给我一个交待!”

  “造反?”

  赵安缓缓抬起手,指向不远处那个倒在泥地里胸口微微起伏、侥幸逃过一劫的孩子,又指向附近窝棚里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的灾民妇孺。

  “本官看到的不是造反,而是朝廷的官兵在砍杀无辜的百姓,李忠,你是不是也给本官一个交待!”

  说完,赵安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李忠耳膜嗡嗡作响,“你们不是在杀良冒功又是在做什么!”

  闻言,李忠恼羞成怒,梗着脖子道:“赵大人休得血口喷人,我乃朝廷从二品副将,轮不到你来质问,更轮不到你在此指手画脚。今日之事,我必定禀明巡抚大人,参你一个纵容部属以下犯上、擅伤官军之罪!”

  李忠肯定不能让赵安给他扣一个杀良冒功的罪名,索性撕破脸皮搬出顶头上司朱珪来压人。

  然而,他低估了眼前这个身穿黄马褂男人的胆魄和决心。

  “哦?”

  赵安微微眯起了眼,眼中寒光锐利如刀锋,“你的意思是你奉巡抚钧令便可凌驾于朝廷赈灾抚民的旨意之上?便可无视这满目疮痍的淮北大地?便可肆意屠戮皇上心系的子民?”

  李忠眉头微皱,并不答话。

  见状,赵安猛的侧身指向身后宿州城,指向那城墙下尚未完全熄灭的焚尸烟火,“知州李文之头现悬于城门,血迹未干,好叫你知道,这位李知州便是你李副将的前车之鉴!”

  言罢,直接拔出腰间所佩遏必隆刀,此刀的刀身虽残,然出鞘之后刃口依旧闪烁着刺骨寒光!

  “识得此刀否?谅你也不知,此刀便是皇上钦赐遏必隆刀,你李忠能死于此刀之下,也算是祖坟冒青烟。来人,将李忠拿下,剥去顶戴,就地正法!有敢阻挠者,视同造反,诛灭九族!”

  赵安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是正三品不假,李忠是从二品也不假,可他是大清活着的遏必隆!

  别说一个从二品副将,就是正二品总兵都是这刀下的亡魂。

  “嗻!”

  庆遥留下的四名鹰狗侍卫齐声暴喝,如同出柙猛虎向李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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