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实习也算工龄 第115节

  昨日贾川认为死者是冻死的,推断依据除了尸体呈蜷缩姿势,还有便是死者面部有些许貌似苦笑的面容,法医说过面部肌肉痉挛可导致表情扭曲,这是冻僵面容的一个特征,但贾川并没有发现死者有反常脱衣现象。

  反常脱衣现象是冻死前体温调节中枢麻痹,死者可能出现‘热幻觉’进而会有主动脱去衣物的行为,通常衣物会散落周围,这是冻死的典型特征之一。

  但庙里的僧人和来访的老道被拽出来的时候,身上僧袍和道袍都还在身上,只凭蜷缩的姿势和脸上的一点点表情,贾川与老郑头理论的时候没有底气,而死者身体呈蜷缩状,或许跟抛尸时的时间有关,若是死者刚死的时候,尸僵尚未形成,井下与井口一般的宽度,将尚未有尸僵的尸体扔下去,后面继续扔,下面的尸体会因为上面尸体的重量挤压而形成蜷缩状吗?

  即便能,最后一具怎会也是蜷缩状?

  老郑头的解释是:“抛尸之人算过井底到井口的距离,他抛的时候趁着尸体还没有尸僵……”

  “尸体可有骨折?”贾川打断老郑头问。

  老郑头知道贾川的意思,尸体不是泥人。

  昨晚两人没有再深入讨论,今日再到殓房,县衙的仵作睡在隔壁屋子里,鼾声如雷,他们便在‘伴奏’声中开始了工作。

  贾川将冻死的特征,掰着手指头给老郑头见讲了一下,老郑头颇不以为意,他说:“每年冬天,路边都有冻死的,也不是所有尸体都是蜷缩的。”

  “冻死者的姿势从蜷缩到伸展均有可能,取决于失温速度,先不争论这些,昨日天黑,光线不好,今日咱们俩仔细看看脚趾,手指可有冻伤。”

  “有冻伤太正常了……”

  “让你查看你就查看,这些特征单独拎出来或许说明不了什么,但放到一起便可推断出死者是否是冻死……他们怎就没有脱衣呢?”

  “脱了不会穿上?又不是没有旁人,没有旁人他们四个是如何到枯井中的?”

  老郑头嘟嘟囔囔的,却给贾川提了一个醒,他赶紧拿起昨日剪开的僧袍和道袍,仔细的查验了起来,他心中庆幸那个仵作整日沉浸在醉酒状态中,没有收拾殓房,真说将这些碎布扔掉,想找回来可就难喽。

  老郑头则在仔细查看四具尸体的手脚耳朵是否有冻伤。

  僧袍是麻布做成的,穿的日子可是不短了,上面大大小小的补丁不说,贾川在衣领处发现了拉扯产生的撕裂痕迹,贾川赶紧又看道袍,道袍的材质明显比僧袍也好,但因是棉质的,极容易产生褶皱,尤其是狠狠攥过的地方,贾川虽没有在道袍上找到撕裂之处,却找到了揪拽的痕迹。

  与此同时,老郑头也分别在尸体的脚趾,手指,耳廓上找到了水泡和青紫色,他忍不住问:“……为何会有发绀?”

  贾川头都没抬说:“寒冷导致血管收缩,使得末梢循环出现障碍,坏死……你看一下他们全身是否都是苍白的?”

  “你昨日不是看过了吗?白呀,冻完之后怎会不白?你能不能用我能听懂的话……”

  “身体发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昨天怎就没想到?”贾川说着站起身:“现下可以确定,他们四人是冻死的。”

  老郑头急了:“怎就确认了呢?我今日还想看看如何试毒。”

  “蜷缩姿势,反常脱衣,局部冻伤……算是综合判断吧,可惜不能做解剖……”

  老郑头正琢磨着,门外传来赵光的声音。

  “宋县丞可在?”

  贾川皱了皱眉,走到门口开口就问:“查我查的如何了?知道我是谁了吗?”

  赵光没有想到贾川这般直白,愣了一下,而后忽略贾川的问题,照着想好的说道:“之前你我之间多有误会,明日除夕夜,你一人在此多有寂寥,不如与我家人一起守岁,也可……”

  “你快拉到吧!”贾川不耐烦的摆手道:“我最多留你性命,这已是极限,都让你赶紧跟儿女交代明白,那俩锦衣卫明日便回来,回来后会如何,是否会让你安心过完年,我可真说不好。”

  赵光的表情僵住了,他自然是知道锦衣卫的两人天不亮就走了,他昨晚也写好了信命家仆带着所谓的节礼再次进京了。

  之前已经送过节礼了,再去自然要带足了诚意。

  可回信没这么快,赵光想着趁着没回信,与这个叫宋声的关系近乎一些也没坏处,这事儿是他一夜未眠想明白的,那两名锦衣卫与宋声不仅认得,且关系还不错。

  他认真回忆了每一个细节,更是找来跟去村里的三名衙役,仔细问了问,三人睡得迷迷糊糊的,但也记得锦衣卫与县丞之间没有做自我介绍,且看着十分熟络,至于锦衣卫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有一人隐约记得好像是听过这么一句‘接你回去过年’。

  赵光心里有些怕了,若宋声是哪家官员的子侄,他还真没这么怕,不过是多花些银钱的事,自己都这个岁数了,顶多致仕回老家,不耽误儿孙们,想到这里,赵光也是欣慰儿孙们没有出息,只是当个吏员,不然若是因他耽误仕途……

  可与宋声亲近的是锦衣卫,这就不是只用银钱便可解决的了,且之前他确实打听过这个宋声的来历,吏部的人说就是科考之后补上来的,不是谁的谁,他才对这位新任县丞放开手脚,卖力收拾的,如今……

  但赵光安慰自己,也并非一点救没有,只要让宋声不再与自己计较,锦衣卫又怎会找他麻烦?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决了宋声,便也就无其他了,若宋声真是谁的谁……家仆这一趟必定能问出来,到时再使些银钱找人做个和事老便是了。

  不怕遇到难事,遇到了解决便是了。

  于是,赵光一早便关注着宋县丞的动向,知道他又去了殓房,便给自己打了打气,追了来。

  他以为自己放下姿态,无论如何宋县丞都要给几分薄面,常年在官场上待着,人情世故上总要顾忌一下,他这辈子屁事没干成,还能坐在知县的位置上,他觉着宋声能想明白其中缘由,没必要当真撕破脸,眼下宋声还只是个县丞,仕途上也才刚刚起步……

  哪知他抛出的善意竟是被宋声这般嫌弃,这一下赵光真的不会了。

  贾川没再搭理赵光,转身回去和老郑头再次讨论起来。

  “……咱们先假设冻死成立,死者是在死亡之后被人抛尸枯井中的,先不考虑庙门为何是关着的,只说一点,那人是如何将衣衫重新给死者穿上的?死者死时便已成蜷缩状,外面的僧袍道袍还好说,里面的里衣有袖子裤腿,如何穿上?昨日你在现场扒了半天,回来之后咱俩是用剪刀剪开的,一个人若是想帮他们穿戴好……难啊!”

  老郑头说:“你的意思是抛尸的人不止一人,要我说还是村民合伙干的。”

  “村民会想着给四人穿戴好再抛尸?他们就算是见钱眼开,也只需收起银子,悄悄的过年,若是尸体被人发现了,远行的道士身无分文也不会引衙役猜疑,可……别管是谁,为何要帮尸体将衣袍穿戴好呢?有这必要吗?”

  老郑头想了想说:

  “你说的有道理,若是村民发现这四人冻死在庙中,理应直接拿走银子报案,确实没必要将尸体转移他处,又不是他们杀的,可……他们四人是自己冻死的?还是有人成心将他们冻死?应是有人吧?别管是谁,能从院墙出去,便可以将死者脱下来的衣衫带走处理,真没必要给他们穿上,他们四人也无需道袍僧袍来判定是谁,看脑袋就知道哦,你说的那几点……会不会有偏差?是不是所有冻死的人都会脱衣服?”

  贾川挠了挠头说:

  “确实不是所有冻死的都会脱衣服,但他们的衣袍上有揪拽,撕扯的痕迹……”

  贾川顿了一下,脑子里开始找寻深处的记忆:“大多没有脱衣的案例是存在影响因素的,比如极低的温度,低于零下三十度,极低的温度会更快的抑制中枢神经系统,进而减少脱衣行为,还有外衣是湿的,冻结后难以脱下,死者喝酒了行动力下降,还有一种可能……”

  贾川狠狠拍了脑门一下,说:“老年人行动力也下降,所以他们只有揪拽衣袍的举动,并没有脱下来!”

  老郑头看着贾川,看了片刻,说:“你自己听得明白就行,不用管我。”

  贾川有些激动了,脑子里的记忆碎片被他一点点拼凑起来。

  “低温初期,人体会通过屈曲四肢,抱胸这样的姿势来减少体表暴露的面积,延缓热量流失,这需要死者符合缓慢失温的条件,也就是说死者在意识尚在的情况下,保持保温的姿势,儿童或体弱者因肌肉量力不足,更易维持卷缩状态。”

  老郑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第130章 再回去看看

  贾川在殓房里开始时踱步,好像持续走动能让他的回忆不间断。

  “失温晚期肌肉麻痹,也就是俗称的‘冻僵’若是这个时候还没有蜷缩,肢体已无法主动蜷缩,有反常脱衣的,更可能是仰卧或者四肢散开状,就是热幻觉之后便没了意识,而这个案子中四人都是蜷缩着的,没有脱去衣袍,但有揪拽,撕扯的动作,因他们都上了年纪,所以这个过程会快一些,撕扯揪拽之后便没了意识,很快冻死。”

  老郑头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确实是记不清当初法医对冻死后的尸斑是怎么解释的,只记得他说了三种情况,就是跟温度有关,一种是血液慢慢沉积,尸斑可能在数天内逐渐形成,颜色鲜红,但因腐败被抑制,所以尸斑行态保存较完整,还有一种是血液迅速凝固,重力沉积受阻,尸斑可能极不明显甚至缺失,或仅局部形成淡红色斑块,最后一种是……这个我倒是可以确定是尸体解冻过,沉积的血液可能重新扩散,导致尸斑颜色变淡或分布异常。”

  贾川说完看向老郑头。

  老郑头皱眉:“都说了,你自己明白就行,不用管我。”

  贾川挠了挠额头:“我现在就是想不起来那两种尸斑描述分别对应的是什么温度条件。”

  “他们的尸斑是鲜红的。”

  贾川点头说:“对,所以一开始你怀疑中毒,我也没说什么,一氧化碳中毒后的尸斑便是鲜红的,呃,比如炭火在密封的屋子里烧,很容易产生一氧化碳,人若是睡着了,便会在睡梦中因吸入一氧化碳过量死亡。”

  “那庙里各处四下透风,可没有你说的密闭之处。”

  贾川点头说:“这就是我纳闷的地方了,床上有汤婆子,院子里也有柴火,庵房内四处透风,真说实在是冷的厉害,只在屋内点一盆柴火,这一晚也不至于冻死,更何况,两位老僧几十年的冬日都熬过来了,又怎会在两个老道来的时候,冻死了?”

  “肯定是有人刻意如此做。”

  “走,跟我去找里长他们唠唠。”

  ……

  原本里长及一干村民尚未定罪,理应另行关押,可大过年的,衙役、狱卒都要轮番歇假,人手不够用,便将这些人直接下了狱。

  狱中很冷,几人被关在一处,也挤在一处,贾川见到这一幕,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狱卒打开牢门,贾川进去直接坐到几人对面的干草上,老郑头根本没进去,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便跟着狱卒出去了。

  贾川看着几人,沉默了片刻开口问了问几人家里多少亩田地?平日里主要靠谁耕种?家中几口人?

  这些貌似拉家常的话,触动了这几人,里长先留下泪来,懊恼的说:“我不该见了银子便心起贪念。”

  贾川问:“最先翻墙入内的可有你?”

  “我等在庙门外。”

  “几人翻墙入内?可是入内后即刻打开了院门?”

  “三人翻墙,即刻开了院门,我与他等在门外。”里长指了指身旁的中年人。

  “翻墙的那三人可在这里?”贾川看了其他人一眼问道。

  里长点头。

  贾川点点头说:“就是说一开始便是你们五人。”

  里长又点头。

  “你进庙之后先做了什么?”

  “自然是找人,几日不见炊烟,我也是担心出事,两个老和尚都上了年纪,那几日又是雪后最冷的几日。”

  贾川想了想问:“庙内没找到人,院门还是上了门栓的,当时你是如何想的?”

  “害怕!庙里地方小,我们五人找了一圈,发现不对,便赶紧带上院门,下山了。”

  贾川即刻探身问:“你是说第一次进庙里,没有见到那个包袱?”

  “见到了,当时没想着动。”里长旁边的中年人说。

  “你们当天又去了第二回?”贾川问。

  里长叹了口气说:“我们下山回到家中,我越想越怕,这小庙已有百年,突然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我……两个老道借宿庙中这事儿,邻村的都知道,若是有人问起,我当如何答?若是官府知道了问起,我又当如何答?”

  最边上的一个中年人垂着头说:“这事儿怪我,我见里长慌乱,便说可能是漏了查哪,里长说庙就那么大,拢共也就那么几间房,我说还有地窖没查……”

  “地窖?你说小庙里有地窖?”贾川眼睛都开始放光:“那包袱可是在地窖中发现的?不对!”贾川立刻否定自己:“若是在地窖中,包袱不会那般干和净。”

  “不是在地窖中,是在佛像下的台基上。”里长说。

  贾川皱眉,想了想那座主殿,佛像确实是在一个高高的台基上,殿内只有蒲团,没有贡品香烛,当时贾川还在想这里的僧人可能更像僧人。

  贾川深吸一口气,被呛人的味道噎了一下,连着咳嗽了几声,而后问道:“你们再次回去,想的还是找人?”

  里长垂下头说:“真说他们在地窖,那还能活着?不去看看心里不安啊,若是在地窖中我当如何?地窖中无人我又当如何?那日心里着实乱的很……”

  “地窖中有什么?”贾川打断里长问。

  “啥都没有,村民们都少有人家里有地窖,放啥?能顿顿吃饱已是不易,哪里还有需要储存的?”

  贾川说:“他们不是种了些瓜果蔬菜……”

  “但凡青菜,不能及时吃掉,便会腌制起来,何须地窖?”

  贾川纳闷的问:“你们怎知庙里有地窖?”

  “听家里老人说过,小时候我们几个还曾溜进去找过地窖,那时候地窖里便是空的,啥都没有。”

  贾川点点头问:“你们再回去,可有下地窖查看?”

  “没有,用不着下去,地窖很小,探头望一望便知。”里长答:“我们当日一共上去三次,最后一次我叫来十几人,山上山下的寻了好几遍。”

  贾川想起身,忽的想到还没有问完,便又坐好问:“你们第二次上来的时候,在主殿看到包袱,想着取走,莫让后面来的人看到,因你们想的是做出几人可能远行的假象,自然不能留下包袱。”

  几人同时点头。

  “可你们……不知是谁拎起包袱发现很沉,伸手摸了摸……”

  这时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鼻涕眼泪一起涌出来,抬头哽咽的说:“若不是为了给我家妞妞治病,里长也不会留下五两银子,你们抓我吧,他们,他们家中老的老,小的小……”

  贾川皱眉,看向里长问:“你留下五两是为了给他家孩子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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